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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乐芙雪同盟 ...

  •   痛快去爱,痛快去痛,痛快去悲伤,痛快去感动。
      ——S.H.E《痛快》

      语文小组正式成立,这个周五就要开始讲第一课。
      但偏偏,还没等我们开始讨论讲什么,一个家伙就鬼鬼祟祟地探到我们中间,扯着谷梁的袖子,演话剧一般夸张地晃他——
      “你们为什么不要我呢,你们怎么能不要我呢——我很想进语文小组,你帮我再跟班主任说说……”
      不用看人,听着架势就知道是原来坐我后面的那位阮佚文。这家伙现在和李安杰同桌,搬到靠墙那一排去了。我以前只觉得他比较罗恩,并没发现他这人这么怂,不过这份支持我们小组的热情,倒委实值得大伙儿感动一小下。
      “不用告诉班主任啦,跟语文老师说下就成,”谷梁大概不想看他碍事就像推一只箱子一样地推他到一边去,但事实上小组已经默认他了。
      佚文这家伙竟然美得直蹦高,之后就一个劲儿地提议要给我们的小组取一个诗意的名字。大伙想想也好,便索性把这次讲什么的问题暂时搁置了来讨论它。叶薇说要叫长青树,象征我们生命力旺盛,佚文和谷梁都觉得太小儿科,廉海平倒是像一棵长青树一样矗立在一边,用一种相当认真的口气说我们可以考虑叫八枝花儿,不过若是八个男生这名字就更好了。曹帅对此颇为不忿,说这样还不如叫国际米兰,之后此胖子顿遭诸女生集体狂殴。
      “说正题说正题,”谷梁不满地推开胖子,“名字回来再讨论,先说这个礼拜五谁讲、讲什么——”
      “我觉得可以讲对联一类的,”我边讲边思索着,“我这里有一本关于对联的书可以参考下……”
      “那行啊,你讲吧,”谷梁这人最擅长顺水推舟。
      “光讲对联是不是单薄了些?”王小倩试着问。
      “哎对了,”一瞬间想起前天在芳的办公室里把成立小组的消息告诉她时她说可以从诗歌鉴赏入手,“我们可以讲诗词,语文老师跟我提过……”
      “要不然你来讲诗词,我将对联好了,”谷梁倒是赞同每一次两个人上的,只不过要先把我推出去了他才主动请缨——话说这第一炮要我来打,紧张归紧张,我倒还真没什么理由推辞。许晓颖说既然这样就最好找一首律诗,从律诗可以引入对仗。大家于是无视我的想法全票通过:我们的语文小组第一次活动,主讲人我和谷梁,我讲诗歌,他讲对联。
      想到谷梁向来老成,上次演讲说道李白得到了我家芳的充分肯定。倒是我,我将第一次真正走上讲台,面对全班六十八双眼睛:我是芳最得意的学生,从而我必须要开一个完美的先例——我,很难。
      我必须要讲好,不管讲什么。只是最近正好看到许浑的《咸阳城东楼》,觉得还不错,就权作它罢。
      谷梁传来他的摘抄本,用淡蓝色的钢笔密密麻麻地抄着很多东西。这其中有些诗词、有些文章,他却在一阕秦观的《踏莎行》里,第二句,“月迷津渡”的下面,划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怎么啦,”绕过钟神秀小声问他,“什么意思?”
      “小组的名字,”他用口型示意我,“怎么样?”
      ——月迷津渡、月渡迷津,渡津迷月……
      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这四个字怎么放都行,”他大概见我犹豫,便又传来一张纸条,“你看怎样好?”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秦观呢?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让自己觉得别扭:也许是佚文的“诗意”二字作祟,我们每个人都在往诗的方面想,于是就不免带上生搬硬套的意味了。抬起头,看见唐嘉然他妈坐在上面不紧不慢地批着作业也不是备着课,一个最简单的英语单词就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错,我们没有必要为自己加上太多冠冕堂皇的藉口——我们就是为了寻找心理平衡才创办小组,就是为了同样的一份热忱一份爱才走到一起来的。心念既动,就随手提笔写下我一瞬间的灵感。把纸条丢将回去,我看到谷梁拆开纸条时不解的表情,笑了:这个创意,如果他懂了其中的意思,应该也会喜欢——
      乐芙雪。
      只有这三个字,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某种零食。
      “什么意思?”他的眼神和口型显然在问我。
      二话没说再把一张纸条不偏不倚地丢进他的衣领。他捉将出来,愣了一下,而后果然不怀好意地笑了。
      ——上面就写了一个单词:Love。
      虽说被曹大帅一顿好损,爱雪同盟还是被确定成了我们的名字。从此以后,我们小组每次的活动计划、但凡贴出,最后都会用廉海平或是叶薇漂亮的行书署上“乐芙雪同盟”的落款。钟神秀曾一再追问过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是笑而不答,直到她对我彻底绝望。
      星期五。
      和谷梁、钟神秀一起去吃饭,晚饭一向是粥。
      早早回到教室,板书是曹帅抄的,一首诗,和几个对子的出句,都用他帅气的行书从右向左竖着抄写下来。我和钟神秀换了位子坐到外面,低下头温习备课笔记,谷梁也在看书——不过我们两个都没法静下心来,因为让人很无奈地,大胖子曹帅正站在讲台的正中央,翘首期盼着什么东西,同时制造出巨大的响动——
      “谷梁灿和蓝田玉都回来了,苏芸怎么还没回来?”
      我和谷梁相视而无奈,刚想让他小声点,其高分贝的声音再次通过惊人内力在教室中回荡——
      “王小倩都回来了苏芸怎么还没回来——”
      话说苏芸乃是我班一个胖胖的女生,其身材倒和曹帅颇为般配。不过此女一向低调,我从没注意过她,她和曹帅也明显不会有什么关系。于是曹帅着没头没脑的叫喊让我们面面相觑,云里雾里地摸不着他葫芦里究竟卖些什么药。
      “吴媛媛都回来了苏芸怎么还没回来——”
      “赵曙光都回来了苏芸怎么还没回来——”
      “唐嘉然都回来了苏芸怎么还没回来……”
      我和谷梁一致认为这家伙在哗众取宠。懒得理他,刚准备埋下头去继续看书,却见苏芸拎了两大袋子的盒儿饭从门口转进来——
      “苏芸——”曹胖子见状,登时两眼放光,继而大展歌喉,声情并茂地唱道:“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他就接过那两只大袋子往桌上一摊,继而抓出一盒打开就往嘴里扒。登时间谷梁的桌面上也堆满了饭盒,周围众人全盘雷倒。他一脸哭相地把头转向我,我半挖苦半无奈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只是,为什么要调课——人总是这样贪图一时之欢。星期二上了一下午的语文课幸福得我就跟外面那灿烂的小蜜蜂似的,可是调了课,总是要补回来的。
      是的,我讲得很成功,我知道我讲得很成功——这是入学以来小泉第一次满意地朝我微笑。虽然我离她的样子还差得很远,我已经在学她那样激情飞舞与博引旁征——我对我的声音如此自信。可是,就算我一拖再拖,说辞总会穷竭,我总要下去——就算我真的讲不完、一晚上也讲不完,她还是,不会在我面前出现。
      要上化学了,调了课,总要补回来的。
      烟管唐迟迟不到,倒也让我和谷梁得以充分发挥。小泉很高兴,认为如今语文也提上了日程,大家的学习积极性值得夸赞。坐回座位上去自习,悄悄抽出我的泛着原野清香的纸巾,盯着化学练习册,在心里默默背诵着《烛之武退秦师》。小泉走了,窗外的夜静得可怕。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我的指尖,彻骨冰凉。
      ——已经是十二月了,天,真的冷了。
      如此悲愁,直到自己被浓重的酒气熏醒。
      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抬起头来,看到烟管唐醉眼迷离地站在讲台上,用两根手指捏着一支摇摇欲坠的粉笔,朝着黑板画一些很细很细的线条。我全然看不懂那是些什么东西,想认真听又不知所云,想神游天外却被酒精的味道熏得如此现实。我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晕眩,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又抓不到,就仿佛是自己喝了太多的酒、动弹不得,又凄惨地仆落泥中。
      他在讲的东西也许对我来说过于深奥了,好像是一个求分子式的选择题,发生反应的两种物质一个含五个氧、另一个含三个氧,最后求出正确答案里有九个氧——他说就那么一加,最简单了。我疑惑得要命,正怀疑自己的科学细胞到底还剩下几个,却听得班里呼声连连,说这样不对,三加五等于九了。烟管唐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继而在黑板上大肆演算一通,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与其这么折腾还不如大家干脆承认了三加五等于九来得实在。
      我的语文课啊……
      钟神秀下课就开始抱怨,说这节课上的什么也没听懂,白白浪费了时间。可是说到浪费时间,谁有我冤啊……
      叶薇设计了一个标准单位,把唐先生平均每小时喷出的废气(包括烟焦油、尼古丁,酒精以及其他相关有害性、刺激性气体)的总量称为一唐,相当于N升每小时……
      我透过天井望向天空,今冬,如此寂寞。

      晚上回家翻出《史记》,准备礼拜六代表小组讲《鸿门宴》。如今语文课无论是分组学习还是收作业班里已经默认了四大排的组长,就像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自北向南是佚文、叶薇,谷梁和我。
      代理课代表,如果谷梁和叶薇都有事,我会主动去语文组问作业,写在黑板上。
      班里已经默认了。

      至于下个周乐芙雪们的活动,佚文似乎早想显示一下自己,于是自告奋勇地对我们说他要讲琵琶行,顺便,叶薇被谷梁怂恿着一定要说说元曲。
      芳在讲《故都的秋》,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让人想起晴空里的旧院,带着淡淡的感伤,带着游子身世浮沉的感叹。我本是不甚喜欢郁达夫的,然而这些文人的墨色总能被芳讲出美来,我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飘进京华九月氤氲的茶香里去了。故都的秋日,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马东篱的《天净沙》,夕阳西下,不知断肠人,却在何方。
      秋日的肠断,我是深有体会的。
      乐芙雪同盟面向全班征集作品,以《天净沙》曲牌的格式刻画《故都》文中的意境。我和叶薇比较无语,因为我俩写出来的两片,竟然相似得紧。
      叶薇的是:
      桐叶,落蕊,芦花;蝉鸣,小院,浓茶;细雨,牵牛,布褂。斜桥影下,伶落人在天涯。
      我的是:
      疏桐,故柳,寒鸦;秋蝉,老圃,黄花;细雨,斜桥,旧塔。遍地残华,忧思浮沉天涯。
      于是我俩开始互相抱怨侵权问题,话题一直追溯到我俩小名儿还都叫小雨。由于叶薇小我两个月,我蓝田玉,最终光荣胜诉。
      ——后来回想,我们这两支小令,一眼看上去固然极为肖似,细读起来,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给人的,也是两种不同的感受了。

      我满怀幸福地去找她,推开那扇门,她正挂在网上闲逛。依旧不太敢直视她,我把目光移向别处正好看到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卷发老师正眼巴巴地盯着我们的方向。
      “老师……我想你了,所以我就来了……”
      声音很小,却不知怎的就飘到了年轻老师的耳朵里。也可能实在是心灵感应,那老师的脸上当即笑容绽放,并且以光的速度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推着芳劝她跟我先聊天去——
      之后那老师就坐到电脑前昏天黑地地打起了游戏。芳朝我无奈地笑笑,之后我们就回到她的位子那里坐下来。
      ——有很多的际遇就仿佛是上天刻意安排,只不过我们都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中午的时间匆匆而逝,正如人生中的甜蜜总是短暂的。而我不怕,因我知道痛苦同样也是暂时的——芳曾经对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雨会下很久、也许不会见到彩虹,但是晴天,总会来到。
      人们总是太贪心,不快乐的时候想要拥有快乐,拥有了又想要留住它,于是总生活在追寻快乐的痛苦中。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因为太年轻,从而得过且过,从而只考虑着当下罢了。
      所以我不在乎明天在哪里,我只,爱我所爱。
      星期五的中午佚文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家,此人坐到我的身边,一个劲儿地让我指点他如何讲《琵琶行》。板书自然是描写音乐的那一段经典,可是他觉得不过瘾,他说后面关于琵琶女的身世总应该讲点什么。
      “行啊,”我也算是没话找话,“那你打算怎么讲呢?”
      “我觉得应该分为两个部分吧,”他说着把一本参考书推给我,“我想前后各用一个字来概括,前面的一部分是‘奢’,后面一部分是‘苦’……”
      我表示同意:其实当初的我还不能熟诵《琵琶》,光听他头头是道地讲着也不过是听到哪里算哪里。他却很兴奋,我想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别人的肯定——一个大男生竟然美得连蹦带跳,那一头卷发让我一下子又想到了那个傻乎乎的罗恩。他就那么蹦上了讲台,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奢”字和一个“苦”字,问我写得怎么样。
      “还好啦,”我答应着——佚文的字虽不能说是好看的,说难看也算不上。但是阮同学硬是不放心,反反复复地把那俩字又看了好几遍,而后自己粘在黑板上就写这两个字反反复复练习了一中午。
      然后晚上就那么来到了——大概也是想看看小组芳来得很早。佚文一看就是很紧张的样子,他走上讲台去,说是要给大家介绍《琵琶行》,而后也不管别的,上来就开始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坐在那里、听他一股脑儿背完,之后开始分析——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一个“奢”字和一个“苦”字写到黑板上、“奢”字还写分了家——想到此人苦练了一中午,我又有那么一点点哭笑不得。
      芳淡淡地微笑了,尽管佚文同学貌似背完了以后就再没讲出什么道道。她说阮佚文同学对老师教学的重大启示在于教师应当起一种模范作用:“如果我当初讲课的时候上来就把《离骚》从头到尾背上一遍,我想大家的背诵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离骚》,不,芳,你不用的,你讲的已经够美——那样晦涩的一手长诗,在你的口中竟能果真如那美人香草,尽在眼前。你对他说的话,也许是赞誉、也许是鼓励——你说起来像在反省自己,却让别人听着,心里头甜甜的。
      我估计佚文是要感激涕零了罢。
      继而叶薇走上讲台为大家简析了元曲,诸如不同的宫调、套曲和小令的区别等等,之后大家开始交流不同版本的《天净沙•故都的秋》。芳看上去很欣慰,但她又可曾晓得,我们这些乐芙雪们征集、整理、归纳,折腾了很久,有几个人却只是为了她的一个微笑——
      尤其是我,谷梁他们都是我的幌子。
      人们都说爱是自私的,但我总喜欢把我的爱与他们这些好朋友一同分享。一霎间又觉得或许这又是另一种层面的自私: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所以要给她更多的爱:有更多的人爱她她才会少些烦恼。更有甚者,在他们的掩护下,我不是一个人,我可以更加大胆、更加放心……
      她说谷梁的词有些小风骨、叶薇的充满了民间浓浓的韵味,而我的则是一派游子悲秋之气——叶薇和蓝田玉的两支小令看上去很像,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区别:叶薇用的意象是轻灵的、平淡、亲切,而信手拈来,蓝田玉的则很工整,前面三句每句三个偏正短语一共九个意象,桐是疏桐、柳是故柳,还有寒鸦、秋蝉等等,都是一些凋敝的、悲伤的景物。大家的各有特点,写得都很不错。下面轮到曹帅,此人终于秀出了他藏匿已久的骇俗大作——他开口一念,全班顿时哑口无言——
      柳叶,梧桐,落蕊渣;细雨,斜阳,喇叭花;茅屋,烟管,大碗茶。青袍布褂,蝉鸣几户人家。
      ——前面的三句如此令人厥倒,最后两句竟然又如此动人。只不过,如果这两句交给我,我也许会把它改得更加落寞:
      青袍布褂,蝉鸣何处人家。
      “几户”和“何处”,感觉又不一样了。芳没说出来,但我读得懂她言语背后的意思——这与我们的性格有关,所谓的“文如其人”,大抵就是这个道理罢。
      何处蝉鸣、何处风吟,何处晚钟……
      闲来又听燕云娇在跟别人叨叨,说是各科竞赛的成绩,大抵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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