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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永不停歇的葬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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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林以一行人领进村子的人叫罗阿新,算是死者穆林林的远方表亲,也是这次回村办葬礼的,平日里都在州府活动。
“那边红白喜事多一些,我们班子也能糊口。”罗阿新把脱下来的白色丧服放在一边,手里那个铜锣也丢在一旁。夜深了,他点了一盏油灯,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不常回来,还有一间房没有打扫,你们等我收拾收拾。”
“没事,”林以拦住他,“我和温诺姐姐也不住那里,谁住谁去打扫。”她话里话外都在针对山遵月。温诺师姐看她一眼想要劝两句,没想到这个姑娘已经伸着懒腰走进房间,全然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温诺看了山遵月一眼,温和地笑了笑说:“我来帮你打扫吧。”
“不用,”山遵月也不知有没有放在心上,他自己拿过罗阿新犹犹豫豫拎在手上的工具,“我自己来。你们早点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山遵月的某种怨念在作祟,林以很难入睡。但和大部分夜里失眠的人不同的是,她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像是......死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的呼吸扑在她脸上。眼睛痒痒的,止不住就想要流泪。
她没管,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那东西觉得没趣,又挪开去了下一个目标处。
林以却突然睁开眼睛。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包裹着她,拉扯着她,想要让她共沉沦。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又像是海底的水草,看上去柔弱无骨,却难缠的很。林以坐起身,看见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那是一个有着浓密长发的女人,一下一下,为自己梳头。
镜面上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东西。
“哈哈哈哈哈!”林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一会儿,隔壁房间住着的山遵月便拿着油灯冲了进来,昏黄的灯光下,他看清了那个在梳妆台前梳妆的女人——温诺。在林以放声大笑的时候她已经转过头来,脸上写着茫然。
这位大师姐平日里稳重端庄惯了,如今只穿着白色单衣,披散着长发,实在有些非礼勿视。
山遵月又去呵斥林以:“大半夜发什么疯?”
“我高兴。”林以看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又问:“罗阿新呢?”
照林以那种写死人不偿命的笑法,连隔壁院里的人都忍不住点起灯偷偷观察这边的动静,可是那个只与他们有一墙之隔的罗阿新居然没有醒来。
林以又放声大笑了一次,被山遵月瞪了一眼,他说:“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林以没说什么,就坐在床上看其他人忙碌。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她有些无聊,便去找温诺说话:“师姐,你这次的搭档还活着吗?”
温诺本就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下,闻言更是震惊地看了一眼林以:“师妹何出此言?”
林以托着下巴,安静地望着梳妆台前地温诺,半晌才说:“无聊嘛,随便聊聊。”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山遵月的大笑声。温诺抖了抖身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想要过去。林以快人一步拉住她的衣袖,说:“不用过去了,罗阿新死了。”她自己反而利落地穿好衣服跑到隔壁房间去,果然看到罗阿新瞪圆了眼睛,半个身子在床上,半个身子倒栽在地里,脸上留着狰狞的笑。
林以这回没有笑,她抽出一张纸符,红色的火焰燃起,缠绕着她的指尖。
山遵月看她蹲下身子要靠近那具尸体,连忙用剑鞘挡了她一下:“别过去。”
这个姑娘却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走近,看到了尸体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遇到死人要笑,”房间外慢慢聚集起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林以听着那些声音,头也不回地说,“这是想要在村子里活下来的第一条规则。”
“哈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声传来。
“你没有笑。”山遵月皱着眉头说。
林以已经检查完了尸体,她拍拍手,扫了一眼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在山遵月的鼻子跟前晃了晃:“我有命符。”可以替她一命。顺便她也想试一试,不遵守规则后多久才会死亡?
周围的人已经散了,林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也回去睡了。第二天醒来,怀里的命符还在。
村子里的丧事一桩接着一桩,昨日刚吃完席,今日又要吃席。可是这个村子的人像是习以为常,大家凑在一起和和气气地,还拉着手话家常。村长接替了罗阿新的工作,穿着白色丧服,敲着一个破锣,那锣鼓中心已经被敲出了一个洞,可想而知,它努力工作了多久。
“今天我们大家聚在一起......”
“是为了这样一个吉祥喜庆的事情......”
林以借着大家又围成一个圈跳舞的机会跑到林又跟前,问:“有什么异常吗?”
林又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没找到他们说的那尊佛像。”
这个村子也不大,里里外外也就百二十户人家,昨日他们来的时候是夜晚,看不清楚,今日是个大白天,林以确实没见到人人都在说的笑脸佛在哪里。
“穆林林一家倒是挺高兴的。”林以看着昨天在葬礼上坐主位的一家人,昨天他们脸上也笑着,可是眉眼里全是愁绪。今日反倒高高兴兴地来参加别人家的白事。
“他们为什么不跑呢?”林以嘟囔了一句。
“不能跑......”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这么一句。林以四下打量。周围聚集着三四十个男男女女,大家都穿着泛黄的白色丧服,脸上洋溢着笑容,围绕着篝火舞蹈。林以向来是个叛逆的,她偏偏想要试一试逃跑。
山遵月按下她躁动的肩膀,低声说:“等一等。”他看到远处念零他们在往这里跑。
林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烦躁地舔了舔嘴唇。
念零和裴宣京昨天晚上住在村长家,他们两个远远地跑过来也加入这个不伦不类的宴会。山遵月问他们有什么异常,念零一边跟着村民跳舞,一边小声说着她探听来的消息:“这边的人总是说什么笑面佛,但是你们发现没有,这里没有任何与祭祀有关的东西。更没有神牌、佛像!”
林以也想起来了,别说是什么佛像神牌,这里连一副画像都没有。想着想着,她有一个猜想,于是转着圈离开人群,跑到村长跟前,问:“村长村长,我看宣京他们今天还没有来。”
“宣京?”村长除了继承罗阿新的破锣,还继承了他长长的宾客名单。他眯着眼睛在宾客名单里寻找叫这个名字的人,殊不知林以也偏了偏头去看他的名单。上面的大多数名字她都不认识,但是在名单底部,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百六十三林以”!
“这不是吗?”村长终于找到想要找的人名了,“裴宣京,第一百六十七。”
这妖怪真稀奇,它有一份死亡名单!
“哪里哪里?”林以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拼命凑过去拉扯这份名单,这张纸看起来薄薄一片,没想到摸起来十分有韧劲。她暗暗抽出一张符纸,化纸为刀,“刺啦”一声,将名单一分为二!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隐藏身份,立刻猫下腰把撕烂的那一截纸抓在手上,可是这个村长,他好像没看到林以的破绽,反而笑眯眯地蹲下身来,都快要将名单凑到她的脸上去了:“你看,不就在这里,裴宣京?”
那张纸上赫然还是那几个字“第一百六十七裴宣京”,而林以手上的纸居然是空白的。
林以忍不住笑了,她站起身,说:“是么,我看清楚了。”
“我也找到你了,”村长却没打算放过她,反而扭着她的胳膊,不容她反抗,“喏,林以,第五十一。”
她的排名,上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