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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门 ...

  •   山遵月一手提着染血的剑,一手拿着方才送到他手里的名册往□□天道山门而来,天道门有近千位内门外门弟子,大家都聚集在山下庆贺,唯有他一人逆着人流往山上走。过路的师兄弟都不敢多问,只敬称一声“山遵师兄”,他也略一点头,然后一阶一阶地爬上天梯,来到三尊门前。

      他收了血剑,一脚踹开山门,将新发的名册丢在菩提仙尊的案几上,名册顺着力道将桌上一株白色玉兰花的花瓣揉碎,散落在地。菩提仙尊抬眼看了他一眼,也不动气,缓缓起身招呼他:“从平山海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山遵月也笑着走到近前,就着脏袍子坐在仙尊对面,上面暗红色的血迹铺了满地,星星点点的像是冬雪里的红梅,又凛冽又倔强。他仰望着仙尊不染一尘的道袍,说:“仙尊,如此可不厚道,我下山前特意与三尊说过,若要搭档,我选念零。”他屈指扣了扣桌上的名册,继而说,“我在平山海守了三年,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搭档换了人,叫什么……林以?”

      菩提仙尊见状也席地而坐,捡起落在桌上的玉兰花放回枝桠上,花瓣霎时恢复如初,他说道:“□□天道门十年未得内门弟子,今年一下子得了四个,其中就数林以天赋最高,其他二位仙尊也觉得这么好的苗子自然要留给你的。阿月,你是正道第一人,你的搭档我们自然要精挑细选。”

      “念零很好。”

      “阿月,你还未见过林以,若你见了,自然会有所改观。”

      山遵月懒得和他们废话:“我不管这个林以是哪家千金,哪家名门望族来的传人,若要给我搭档,我只要念零。请三尊收回成命,否则山遵也不是不能一人正道。”说完,他还记得给三尊行了礼拂袖而去。

      彼时的林以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浑身湿透了,剧烈地喘息着。她感到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原来是眼泪。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她从父母亲族被杀的梦魇中醒来。枕边的黄粱符已经裂开,上面斑驳的是她自己的血迹。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从桌子上翻出一张黄褐色的草纸,咬牙将手指咬破,鲜红的血按照她的心意汇成一张一模一样的符纸——黄梁。黄粱,黄粱,所有的一切都当作是一场未发生的梦。

      可是不知怎得,地上的符纸毫无反应,林以跌坐在地,像疯了一样画了一遍又一遍,但符纸就是没有反应。

      林以后知后觉地喷出一口鲜血,密密麻麻的诅咒纹路顺着她的脸颊爬上来,触碰到她的眼睛时又缓缓收了回去。她弄干净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来到□□天道山门前。今日是入门弟子报道的日子,这是从前父母对她的期盼,她不想错过,所以她穿上了整洁干净的衣服,带上脾气温良的面具,乖顺地前去报名。

      天道门入眼便是层层叠叠的青色,远处一重又一重山影落下,遮盖了□□天道门朱红色的飞檐。三千阶遥不可及的台阶是凡人通往修仙的路,亦是她通往未来的路。鲜血从口鼻中溢出,一滴滴落在青石板的台阶上,她慢慢走上去。每走一步便撤去一层记忆里的纱,在无数次的黄粱一梦里,滔天的火海吞没了她,吞没了她所有的父母亲族,她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个梦,不肯放弃直到最后一刻。

      要救他们,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救他们,把他们从尸山血海里拉出来!

      于是她再次爬上去,任凭鲜血洒满阶梯。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含糊沙哑地仿佛主人懒得开口似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林以?”

      林以抬头,无数光影穿过树叶的影子洒下来,她看见一个同她一样脏兮兮的男人站在前一阶台阶上,男人很高,他所处的地方也是高处,遮挡了她全部的光线,让她即使仰着头也看不清楚他地样貌。如梦似幻,她张了张口,居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是真的吗?还是梦里的幻境?她不确定,又不敢随意放松警惕,反问道:“是谁?”

      男人沉默了,半晌说:“山遵月。”

      林以想起来这人是三尊给她指的搭档,于是低头行礼:“山遵师……”

      男人却不等她说完话,转过身慢悠悠往上走,边走边问:“几岁?”

      “十四。”
      “都学了些什么?”
      “天道阵法、符纸。”
      “从前捉过妖吗?”
      “未曾。”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山遵月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三尊真是给他塞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小姐过来,他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跟随师父杀三凶了。听到这一声叹息的林以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向前探身观察了山遵月的神色,突然轻笑一声:“我会和三尊说拒绝搭档的。”

      山遵月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林以全然没了最初的乖巧模样,即使走在他后面也像是等待小厮领路的大小姐:“既然山遵师兄如此不想和我搭档,我也担心日后捉妖的时候师兄会落进下石,干脆杀了我换个人,不如我们好聚好散。我这个人很识趣的。”

      牙尖嘴利,句句都是讽刺不肯落人下风。

      话里话外的嘲弄让山遵月不由停下了脚步,胸腔里的冷笑都要抑制不住,他回身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了身后这个小姑娘。她的肤色比常人还要白,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眉眼细细长长,说不上有多好看,但说到底是个清秀佳人。刚才他懒得仔细看,现在他忽然瞧出这姑娘的奇怪之处,即使她的脸看上去干干净净,可眼底翻涌的血色瞒不住人。

      想到这会是什么东西的山遵月心下一惊,顾不得礼数,直接伸手搭上林以的脉搏,对方当然不愿意让他瞧出破绽,反应迅速地甩开了他的手,可只有这一会儿,他也看出她究竟背地里在干什么勾当:“你偷习禁术!”

      说着,剑鞘已经搭在林以的脖子上了。

      林以只是个身娇体弱的符师,被一个剑士拿剑指着,她也就不费力气去挣扎了,转而反讽道:“师兄管得也太宽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山遵月从小拜在天府正道门门主名下,是他的关门弟子,其余师兄平日不在山门里,他的辈分在一众师兄弟里便是最高的,山门上下没有一个不尊称一声“师兄”,如今居然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说“井水不犯河水”。

      如何?便让她知道偷习禁术会如何!手里的剑鞘只略一收了力道,猛地向林以的穴位点去,可没想到还未近身,那姑娘已经像快速融化的冰一样化作一滩令人作呕的血水,顺着阶梯淌下去。说归说,动手归动手,何必这样恶心人?

      山遵月捂住口鼻向山门跑了几步,再一回头看,哪里还看到那姑娘的影子?所以说,平时他最讨厌和这些符师打交道,这些人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可若动起手来像泥鳅一样难缠。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走下阶梯去,顺着方才上来的路一看,全是血迹。原来刚才她乖巧地回答他的话时,正在流血么?

      另一头林以脱离了山遵月的阻挠,自己也遭反噬,口鼻的血止不住,她干脆拿了个帕子捂住,往山门里摸去。□□天道门是修仙界最大的修仙门派,这里汇集了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堪堪进山门便听见吆五喝六的声音。

      “剑术秘籍!玄真道人的私家剑术秘籍,打折甩卖!统统五灵石!”听说玄真道人是维权战士,小心他到时候给你寄讼师函。

      “入门新生!入门新生看过来了!神兽百泽!只要三灵石就可以让它驮着你在山门转一圈!叫上父母一起来啊!不要让父母的等待成为遗憾!”你说的是白泽还是百泽啊?什么叫“不要让父母的等待成为遗憾”说这个暴露年龄了吧?

      “符丹!上好的符丹!一品、二品、三品……到一百零八品都有!”符丹只有三阶,哪里来的奇奇怪怪的品阶?骗外门的吧?

      这声音实在聒噪,让林以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糟糕透顶,她顺着声音望过去,锁定在门口一位穿着粗制道袍的少年,从背影看过去,他一个人背了一个丁零当啷的大箩筐,手里还牵着一只猫一样大小的白色小兽,刚刚那些吆喝都出自这人之口,让林以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可怜兮兮的小兽,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口中的“神兽百泽”。

      “这位师兄……”林以在那人背后喊了一声,兴许声音太小,那少年根本没有注意,还热火朝天地和受害人讨价还价。

      “一百零八品符丹来两颗!”林以干脆大喊道,那少年果然立刻转身,笑容满面地说:“十灵石!”

      林以看他手里地符丹分明就是普通的一品符丹,冷笑道:“方才就想说了,这位师兄,你欺骗消费者,我可以去告你!”

      少年立刻换上无辜的嘴脸:“这位小师妹,你误会了,我这符丹名字就叫‘一百零八品’,何来欺骗呢?”

      “那你方才喊‘一品、二品、一百零八品’,不是存心让人误会吗?”

      这回轮到少年惊讶地望着林以,以一副相当之失望的神情看向她:“天哪,小师妹,你已经入了□□天道门,居然不知道符丹只有三品吗?”

      被人这样倒打一耙还怀疑水平,林以郁结于心,难以下咽这口恶气,偏偏另一位当事人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好像在说天府正道门混进了什么脏东西。

      “这样吧,小师妹,相聚便是缘,我给你打个折,九灵石好了。”

      “不用了,谢谢。”林以完全失去与这人胡搅蛮缠的心力,干脆心无旁骛地去三尊门前报道。

      □□天道门的门主于数十年前飞升正道,如今能在天道门做主的是灵秀、三生和菩提三位仙尊。林以打理好自己后便进门拜见,礼数周全,十分得体。她到时殿内的师兄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只有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姑娘蹲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待她行礼完,上前说道:“你便是山遵师兄的新搭档吧?我是念零,同你一起是今年正式入门的弟子。”

      林以逼着自己装出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和她寒暄,话说不到两句,门外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不住,我来晚了!”

      光听到叮铃咣啷的响声,林以已经猜到此人是谁,回过头去一看,果真是那在门口吆喝的骗子。

      “林又,今年新入门的弟子,多多关照!”

      弟弟?

      林以惊讶的点不在于这人方才居然冒充师兄在山门卖东西,而在于他的名字,“林又”。三年前父母亲族被杀,年幼的弟弟自然也没有被放过,全族上下只有她活下来了,她当然清楚确信,因为弟弟是在她怀里死去的。

      “弟弟。”可她还是看着那与弟弟同名同姓的少年叫出这样的称谓。

      林又笑着说:“想来我应当比你大几岁。”他挠了挠头,递过来两颗符丹,又说:“方才不知道我们是同辈,不如符丹就送你?”

      提起这一茬,林以立刻从幻想的梦里醒过来,弟弟在她心里冰清玉洁,这和弟弟同名同姓的人是什么脏东西,污了弟弟的名字,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林双。”

      “我叫林又。”

      “不可能,叫这种奇怪名字的只可能是我和我弟弟。你叫林双。”

      莫名其妙被人改了名字,林又也不恼,反而是一旁观察的裴宣京师兄笑了出来:“今年山门里不会无聊了。”

      念零最先反应过来,行礼道:“宣京师兄。”

      裴宣京是念零的新搭档,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袍子,说话便带有三分笑意,看起来是个十分温和好想与的人。他一过来,另外几个与新生搭档的师兄师姐也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穿了淡蓝色的袍子,长发被高高地束起,腰间别着一柄细细长长的君子剑。他身后跟着一位穿淡绿色长裙的女子,她看上去比众人年龄都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这些人念零都认得,一一行礼见过:“平仓师兄,温诺师姐。”

      燕平仓略一点头便立在一旁,也不多说话,倒是林又过去和他说了两句。林以便知道这二人是搭档,另一边的温诺师姐人如其名,温温柔柔地说:“都是自家师兄妹,不用多礼的。”现在只有她的搭档没有过来,可是入门仪式已经要开始了。

      一边的念零也注意到这个情况,她不知道新人出了什么状况,但对最后一位师兄她可是不能再了解了,问林以道:“方才山遵师兄没有去接你吗?怎么没有一起过来?仪式就要开始了。”

      “噢,”林以像是才想起这么回事,轻描淡写地说,“山遵师兄不想要我这个搭档,扬言说如果我不主动退出,便要取我性命。”这话她已经不知道对第几个山门中人说过了,对于不遗余力地抹黑山遵月,她很是上心。

      一旁的裴宣京一口茶水喷出来,而涉嫌恐吓的当事人正好从门外进来,脚还没落地,就听见有人在编排他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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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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