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声》张帘

9、第九章

　　两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店里暖气开得很足，叶星就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青白的校服。
　　罗校看见这件校服在叶星没看见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也脱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西装。
　　店里光线很暗，桌子上方有一个外罩镶嵌彩色玻璃灯罩的吊灯，给罗校和叶星的脸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
　　“没吃饭吧，这家的点心不错，你喜欢吃甜的吗？”罗校问道。
　　叶星点点头——他不能说有点喜欢甜食，只能说很喜欢甜食。
　　罗校抬手招来了服务员，温柔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就咖啡吧，种类什么的我也不懂，你看着来吧。”叶星盯着桌面，语气显得有气无力。
　　罗校见状，便侧头说了几句，说完服务员就点头离开了。
　　看着服务员离开，叶星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迫不急待地凑近问：“你昨天跟余年怎么说的？糊弄过去了吗？”
　　罗校轻声安抚道：“你别着急，我给你糊弄过去了，他现在相信你因为休息不足出现了轻微的精神问题。”
　　“那就好。”叶星满是心事的应了一句。
　　“昨晚没睡？”罗校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正想着该问什么问题的叶星愣了一下，苦笑道：“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最后就没睡着。”
　　“这几天没怎么睡吧。”
　　“别说，以前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一直睡，无论是上课还是开会都睡，这两天出了事就没有睡觉的想法了，就当做还以前的债吧。”叶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罗校听着他说话，眉头又是一皱，但他随即正色道：“昨天给你开的药不仅是用来糊弄余年先生的，也是我看着你精神状态确实不好才开给你的，你可以放心吃着，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
　　“我知道了。”叶星不想再把话题停留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
　　罗校伸手制止了他，这时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叶星叹了口气靠回了椅背上。
　　服务员把东西放下，快步离开了。
　　罗校一边把东西都摆到叶星面前一边说：“饭要一口口吃，路也要一步步走。”
　　“我当然知道，但我没办法，我也不想，这件事就像一个网子，勒的我喘不过气……”叶星闭上眼说，不知道为什么，在罗校身边他反而放松了下来，现在的确有些累了。
　　“你别担心。”罗校轻声说，“我会全力帮你。”
　　叶星仍是闭着眼，笑了。
　　此时的他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他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用精巧碟子盛的小点心摆了一桌，他把头凑上前，使劲闻了一下。
　　罗校看着他笑道：“都是你的。”
　　想起来自己跟罗校还是第二次见面，面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花色各样的点心，道：“有一点我跟其他男生不一样，我对甜食几乎没有抵抗力，姐姐也喜欢吃甜食，小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爸妈不经常买甜食，好不容易买来了一点就让我跟姐姐分着吃，但到最后，全都让姐姐变着法送进我嘴里了。”
　　叶星喉咙一哽，拿起勺子抄起一大块就送进了嘴里，眼睛闪着泪光但眼泪迟迟没有落下来。
　　“你在自责，这是为什么？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罗校一边把咖啡轻轻推到叶星手边一边问道。
　　叶星拿起咖啡使劲喝了一口，他吃着吃着就感觉到饿了，又端来另一盘点心准备吃：“我一直在逃避，逃避现实所有的事，以前的我有爸爸妈妈，有姐姐，什么事都无需我来承担，我知道他们有多大压力，知道他尽管在现实的压力下心情非常糟糕，他们也会对我强颜欢笑，可我就是不去面对。现在，报应来了。”
　　“要是我那天打起精神，陪在姐姐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叶星又抄了一大勺蛋糕送进嘴里，仅靠鼻子呼吸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于是他的吃相变得更为难看。
　　“有些事看似是偶然，但也许其实它根本就无可避免；有时候你所认为糟糕透了的事，可能它的背面就是更加无法接受的灾难。”罗校缓缓地说。
　　他说这话时语气并未有什么改变，听起来也没头没尾，叶星没有听进心里去。
　　“我不懂。”叶星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了口清水，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警察那边进度很慢，等到查出什么线索，还不知道余年会趁这个时间做什么呢。”
　　罗校闻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了他：“这个手机给你，型号跟你的一样，你先用着。这是我认识的人准备的，很难被黑客攻击。你那部就先交给我，我找人试试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叶星知道如果想要找到证据让余年落网，最快的方法就是先找到给他发短信的人，这样一来也只能从他的手机入手。
　　他有些犹豫，但是想来自己手机里也没有什么很紧要的东西，于是决定答应下来。
　　“我可以把手机给你，至于你那部就算了，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叶星道。
　　“我查东西还不知道要多久，这期间你肯定要跟外界联系，用完了再还给我也可以。”罗校又抬了抬手示意他接住。
　　叶星听完，放下手里的勺子就接住了他给的手机，然后掏出自己的递给了他。
　　罗校有一丝惊讶：“就这样交给我了？不再看看。”
　　叶星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平时就用它打打游戏，没有电话好打，社交软件也不怎么用。”
　　他顿了一下，道：“不然你以为我还用他干嘛？”
　　“没什么，你还真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罗校笑道，“对了，你昨天提到了那个拍下了余年犯案的视频，跟我描述一下具体内容吧。”
　　叶星就跟他简单描述了以下内容，然后说：“虽然没有拍下他直接杀人的场面，但这件事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主犯也是从犯。不过他在最后回头说了句什么话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从现在看来，余年的确是整件事中最大的突破点。”罗校说，然后将另外两碟点心推向叶星。
　　叶星看了看，摆了摆手，将刚刚动过的点心拉过来，也没吃，只是拿着勺子胡乱捣着：“我就算是拼命也要让这个人去他该去的地方。”
　　罗校闻言道：“你不需要拼命，这件事你就先放心交给我，我会以进行后续治疗的名义接触余先生，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其他的让我再想想，另外，你要对我们国家的公安系统多些信心。”
　　话音刚落，罗校又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
　　叶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这么正大光明的指控余年，如果余年真是凶手，那么他肯定会对他采取行动，他说：“覆水难收，事我已经干了，现在只能赌余年不敢对我怎么样。”
　　“但是换种角度想，如果余年真的对你做了什么，这恰好就可以确认他是凶手无疑，但是安全起见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发生。再加上我们有所防范，瓮中捉鳖也不是不可以。”罗校说，“总之，你不要太灰心。这么想，余年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做这种自杀式的行为的，但在有共犯的情况下除外。现在凶手是谁具体有几个还未板上钉钉，你现在最好回到学校，并且申请住校。”
　　听到这话叶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想起来某件事，急切的说到：“我当时是偷偷跟爸爸说余年是凶手和视频的事的，爸爸和妈妈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你的父母应该还在警方的监控下，不会有事，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罗校劝道。
　　的确，父母现在因为叶文的事经常出入警局。
　　“我……”叶星沮丧的闭上了眼，“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太冲动。”
　　“你还年轻，且事情也不是全无转机。”罗校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住校的事不能你自己来提，我会找个机会跟你父母通话，最好是见一面，到时候我会以你的医生的身份建议他们让你住校，学校虽然环境嘈杂，但是对你来说却可以让你安心。”
　　叶星又在勺子上咬了一小口点心，感受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动作慢的像品酒师在品酒：“我知道了，谢谢你。”
　　叶星感到很奇怪，自己走进这间咖啡厅仅仅不到一个小时，心态竟然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现在的他，竟然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即使他明知道事情很可能才刚刚开始。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面带笑意，用手指轻轻摩挲这杯沿的男人，心里隐隐的不安更加强烈，但这种不安一直未能化为实质，它虚无缥缈的沉淀在叶星心里。
　　“再想想，余年杀的人是谁？站在他的角度想，是他的好朋友未过门、即将过门的妻子，他们认识多久，有什么交集，为什么偏偏选了你姐姐？”罗校继续引导。
　　“一定跟我姐夫有关。”叶星看着他，等着他再次开口。
　　“所以，余先生和你姐夫之间的关系也值得我们探究。”
　　“我只知道他们好像是同乡，余年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姐夫的父母是因为意外去世了，两个人家里情况好像都不是很好，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叶星根据回忆说，然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该不会，余年是那个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