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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如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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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州城北部,有座山,山上古木遍野。
山中只有户农夫,年近古稀,一生未娶,家中无子嗣。日常生活,全靠家后的几亩田,奈何今年遇上大旱,作物甚少。农夫只得下山,当些祖辈留下来的首饰,购买油米。
山路曲折,而下山必定要走过片树林。
农夫下山前夜,将一只如意放入囊中,这如意是农夫家祖传的宝贝,农夫也是迫不得已才拿出来当掉换点银两,维持生计。在入眠之前,他向床前的灵牌狠狠扣了一首。
次日黎明,农夫饲完后院两只公鸡便草草下山。
山中景色大多相似,多是绿树成片,下山的路前一段还算好走,但是穿过树林,山路愈发陡峭,农夫颤颤巍巍的顺着前路走,靠着山壁,侧着身子,这个高度摔下去,恐怕是不会有人给自己善后。
日爬上山头,农夫在一处较为平坦处坐下,从带着的麻布囊中掏出半张饼。夏日正午,许些炎热,农夫没心情继续吃饼,便收入囊中,继续向山下走去。
到山下时,问守城将士已至何时,将士答道:“老者,已至申时。”
农夫走进城中,正好赶上赶集的日子,但是农夫没眼看其他物样,只一心想快点找到当铺,家中米粮已绝,但是眼瞅着入秋,每丁每年要缴纳租粟两石,可农夫半斗米都拿不出来。
“来赎还是当啊。”当铺老板把手从木质柜台伸出来,头却用一块布挡着,而当铺内拨动算盘的声音很响。
“老朽,来当块宝玉。”
农夫把如意从囊中取出,沾上了大饼上的芝麻,农夫拍了拍,递给老板:“给看看能当几两。”
老板那头忽然亮起来,透过布隐约可以发现是蜡烛光。但是很快又被吹灭。
老板喊了一声:“婶婶,拿十两银子来。”
从另一边的木门里走出来个妙龄女子,手里攒着银子。
小姑娘把钱放在木质柜台上:“你这玉本还可以多当些银两,就是背面有两道裂纹。”小姑娘嘀咕一句:“那还值十两。”
农夫拿着钱离开当铺,他不晓得是占了便宜还是亏大发了,他只晓得,这几两银子够自己撑过灾年,他向米店走去。
农夫回到家中时,已经到了丑时,他推开柴门,倒在床上,昏昏入睡。他很久没做过梦,这夜,他睡得很沉,但是依稀记得做了个荒诞的梦。
梦里,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条体型不大蛇,躲在角落里不敢露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发冷,一位骑着驴的男孩,看见了被冻僵的他,于是下驴,把他抱在怀中。他不觉得冷了,隐约觉得困意来袭,便闭眼睡去。再醒来,男孩已经不知去向,而自己身边多了一条蠕动的蛇,蛇正准备咬他。
梦醒,农夫觉得脑袋发热,下床,走到屋子里安置的土灶台,从自己的囊中取了一把米,又从旁边装水的缸中舀了一勺水,接着从身后的袋子中取出绒草蹲下来,把绒草放到木板下,用木枝钻木板,这项手艺需要长期练习,当然农夫每日如此,自是娴熟。不久绒草便着了,农夫借机把绒草丢进灶中,灶中有隔天没烧尽的木炭,火燃了起来。
烟从小屋烟囱中飘出,飘然随风而舞,或是一溜烟消失在世人眼前。吃过早点,农夫便要料理农事,农夫惊然觉得自己的腰背可以挺起来,于是便试着挺起腰,果真,平日一扭动腰就觉得生疼,但是今天挺起来却毫无感觉。
农夫觉得身体很轻,他小跑到浇水用的溪水前,低头,发现脸上的褶皱全无,头发也变得浓密乌黑。他咳嗽一声,声音有力且粗犷,身上麻衣也显得有些小,骨架变得膨大。他寻思自己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自己好像回到了二十来岁。
他先老是觉得自己年级大了,不中用,还无子嗣妻儿。但是现在不同了,自从做了怪梦,他觉得身体十分精神,,他怀疑自己还处于怪梦之中。
料理完农事,他准备下山寻医,或是打听这是什么古怪事。
这次下山只用了几个时辰,他浑身都是劲,他先是走到酒馆,打听这类怪事,问那说书先生,先生说不解,问台下个倒水的小二,也说不解。店主看见,推了推他,给他指了条明路:“咱酒馆边的小巷子里住了位老神仙,没准他晓得。”
他又向小巷子走去,巷子不算窄,能容下两个人并排,巷子两侧是花岗岩制的,摸上去有些硌手。抬头就能看到日头,巷子很深,越往里走,农夫越觉得乏力,直到最后摊倒在巷子中,他的视力逐渐模糊,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但是巷子尽头,像是在吸引着农夫,农夫开始在地上蠕动,他变回了梦里的那条蛇,他顾不及这些变化,他继续向巷子深处爬去。
巷子尽头有一扇虚掩着的门,像是专门为农夫准备着的。门向外开着,农夫从门缝爬进去。
刚进门,里面一片昏暗,当然农夫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往前爬,屋内陡然亮了,有位老者咳嗽了一声:“来了。”农夫没再动,僵直的立在门前。
老者拍了拍手:“闭眼。”
农夫闭上眼睛,老者又拍了拍手:“睁眼。”
再睁眼,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前方有一张四方小桌,对面坐着的是刚刚说话的老者:“你掉东西了,而且这东西还害死了个人。”老者从袖子里掏出拂尘,往农夫脸上拍了一下,桌上放着昨天当出去的如意。
“神仙,当过了,就不是我的了。”农夫有些惊恐,把如意推向老者那边。
“你不必拘束,实际上我们年级差不多。”老者又把如意推向农夫。
“这可不是何如意,这是吸取阳寿的法物。”老者挥了挥袖子,屋内更亮堂了“当铺老板因此而亡。”老者挑了挑眉。农夫环顾四壁,出了一张桌子摆在屋中央,四把椅子围着桌子以外,再无其他物件,如意也随之消失,连蜡烛和窗都没有,房门也没打开,光不知从何而来。
“神仙,您说我害死了......”农夫咽了口口水,老者搓着手,搓着搓着手里多出个杯子:“你喝口茶,我晓得你非有心之举。”老者把茶杯递给农夫,农夫抿了一小口,茶香醇厚,且颇有回味,待到农夫想喝第二口,发现杯内并未添茶:“我一介愚辈,自不知犯了何罪,还望神仙惩罚。”农夫跪到地上,垂下脑袋。
老者站起,眼前的桌椅骤然消失,老者拿起如意走向农夫,徐徐扶农夫起身:“我不是神仙,你也本质上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要是说破了,你这劫便解不开了。你要是听了缘由,你余生就只能在我这里度了。”
农夫皱着眉:“若是不听呢?”
“那就你便只能自己悟了,那玉会不断吸取周围人的寿命,为他原来的主人提供阳寿,待到回到它原主手中罢休。”
“会害死百姓吗?”农夫锁着眉头,小声问了一句。
“当铺老板阳寿已尽,可能这块如意马上就要寻下一位有缘人了。”老者指了指手中的如意。
“神仙现在不能还给我吗?我可以把当到的钱补上。”农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当然不可,因为这块的主人是我。”
农夫老者二人无言相对。农夫当然不愿更多百姓受此牵连:“那我能找到我那块如意吗?”
“你去当铺赎回来?当铺因为老板死了,现在应该拆了。”老者把拂尘收入袖中。
“我愿意留下,但是还请神仙帮我找回如意,免得再惹事端。”农夫跪下,老者再扶起农夫。
“那你以后都跟着我,改名梓才。至于如意,”老者又掏出拂尘一挥:“这不就来了吗?”右手的一只如意变成两只,再把拂尘一挥,农夫化作一条小蛇。
老者长笑一声,屋门合拢。
由来千古如意事,梓才不必从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