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脱的无限梦境》此深

87、第87章 花园

　　容书贤顿在了原地，她怔愣地看向周帙。
　　周帙也怔愣地看着她。
　　“是小书。”容书贤笑了一下，她那漂亮得有些攻击性的面庞上多了些温柔的神色，“看来我和你们一起进这个副本是有用的。”
　　“我去把小书换回来。”
　　容书贤站起身。
　　“书贤。”周帙喊住了她。
　　容书贤站住，回头看向周帙。
　　周帙没有说话，旁人也看不出他眼神里有什么样的意思。
　　容书贤笑出了声，“我知道了。”
　　她转身，进入再生门的脚步急匆匆，又带着些喜悦。
　　容书贤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荧幕上也慢慢浮现了一片后花园。
　　那是一座有钱人家的后花园，后花园里很漂亮，鲜花和阳光的气息几乎要穿过屏幕洋溢在等候室内。这还是他们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第一次见到的如此温馨的画面。
　　两个长相酷似无比的女孩一起出现在了花园里。
　　一个穿着长裤，一个穿着短裙，一个留着长发，一个扎着马尾。
　　容书善慢慢瞪大了眼睛，她的嘴唇嗫喏了几下，缓缓道：“你是谁。”
　　容书贤和容书善长得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眼睛。
　　容书善的眼型是下垂的，看上去总是无辜纯真，而容书贤的眼型是上挑精致的，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美丽。
　　只不过这双具有攻击性的眼睛此时红了。
　　“我是……容书贤。”
　　容书善摇着头，后退了几步，“我不认识你，你是谁，你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
　　“长得和我……这么像？”
　　场外的玩家们都一头雾水。
　　容书贤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她犹豫地举起手，却又放下。
　　“疼吗，”容书贤问道，“你，疼吗，被丧尸咬到的时候。”
　　容书善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警惕，“你到底是谁？”
　　“我是……姐姐。”容书贤左手抓住了右手的胳膊，望着容书善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思念，“我是你的孪生姐姐。”
　　“我是独生女。”容书善一口咬定，“我不管你是谁，请别和我乱攀关系。”
　　容书善的身上没有道具，她不确定容书贤有没有道具，所以没有主动发起攻击。
　　容书贤也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后花园里有一座秋千。
　　她目光落在秋千上，“小书，你记得小时候你很爱玩秋千吗？”
　　容书善没有说话，可是回忆却确确实实地被带回到了过去。
　　只不过好像那部分的记忆变得一下子非常模糊。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以为我是你出生时就不幸死去的孪生姐姐，以鬼魂的方式附身在童年时期的你身上，后来我又觉得我只是你因为太孤单幻想出来的一个存在你身体里面的另一个人格，再后来……你接受了心理医生治疗，我就被你丢下了，你记得吗，小书。”
　　容书贤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十分清晰，可是连起来，容书善真的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她曾经接受过心理医生的治疗吗？
　　好像是吧。可是她为什么接受治疗呢？
　　父母好像对此从来都是避之不提。
　　容书善对于十三四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小时候身体素质不好，经常容易生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数次的发烧将脑子烧坏了，关于童年，容书善真的不太清楚。
　　姐姐？
　　她不记得她有过姐姐。
　　“你不记得了。”容书贤说道，脸上是释怀的表情，“没关系，我也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容书贤自从有了自己的意识以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存在在别人身体里的。
　　她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
　　在和容书善一起成长的过程中，她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
　　可她却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处角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也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找到自己的定义。
　　她该被定义成什么？夺舍的鬼魂？双重人格的副人格？
　　不过好像不太重要，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容书善。
　　因为她也只有容书善。
　　可是容书善却丢下了她。她变成了和温延一样的，被遗弃的魂灵，留在了那所疯人院里。
　　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见识了无数荒诞的产生和消亡。
　　直到从那所疯人院里出来。直到遇到这个队伍。
　　直到再一次见到容书善。
　　她都这么大了。
　　容书善的生命一直在继续，她不断成长，不断地变漂亮，拿到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分数。
　　她正值青春，她风华正茂。
　　而容书贤却永远停留在了容书善的十四岁。
　　她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定义了。
　　容书善只是站在那里，面对着容书贤的话，保持着沉默。
　　在女孩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什么别的情绪。这和小时候的容书善不一样了。
　　容书贤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一瞬间的情绪。
　　好像曾经一直陪着的小女孩突然就走远了。
　　走得太远太远，以至于回头看不见她了。
　　这座后花园逐渐在大荧幕上慢慢清晰起来。正午灿烂热烈的阳光落在了两个面对面站着的女孩身上，温暖得让人一瞬间热了眼眶。
　　没有杀戮，没有恶言，没有血腥。
　　容书善渐渐察觉出这座后花园是自己小时候的家。
　　她十四岁以前的记忆都不太清楚，只记得她家有个这样的后花园。
　　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尤其是这样温暖的春季，万物生长，花团锦簇。
　　我是谁。
　　容书善的脑子里蓦地蹦出这样一句话。她恍惚间以为这话是容书贤说的，她猛地看向容书贤。
　　而容书贤只是望着她，脸上唯一和容书善区别非常大的眼睛上挑着，明明是一副富有攻击性的美丽的相貌，此时眼里却是挡不住的悲伤。
　　那悲伤来得莫名其妙的，就连容书善也忍不住被感染。
　　她皱了皱眉，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不疼。”容书善默默转移了话题，“我死掉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的。”
　　容书贤张了张嘴，“小书，你说谎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自己的右手。”
　　容书善怔愣，“为什么连这个……”
　　容书贤似乎真的是她的某个人。
　　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起玩秋千吗。”容书贤说道，走到了秋千旁，坐在了秋千上，身旁让出了一个位置。
　　围墙边的蔷薇花疯长。
　　那艳红衬托得容书贤像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像，但好像随时会融化那样。
　　容书善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容书贤旁边。
　　靠近容书贤的时候，容书善闻得到她身上熟悉却陌生的香味。
　　她略带警惕地坐下了，望着容书贤的侧脸。
　　容书贤闭上了眼睛，长发安静地落在肩上。
　　秋千缓慢地荡起来，也荡起了容书善的心绪。
　　远方传来了歌声，不知道是谁在林间唱歌，那动人的音色穿过斑驳的光影，莽撞地扑进了这篇花海，落在秋千的栓索上，让生锈的铁索也忍不住动情。
　　“不要哭。”
　　模糊的记忆里，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这样说道。
　　“小书，不要哭。”
　　“你和别的小孩子没什么不一样，但是你比别的小孩子都聪明可爱。”
　　“我是姐姐啊，我叫容书贤。”
　　“站起来，小书，不要跪在地上。”
　　“回击，别怕。”
　　“没有人比你更优秀，我一直都为你骄傲。”
　　“可惜我不能抱抱你。”
　　“小书，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这样就当作是我抱着你吧。”
　　“……”
　　“小书？”
　　“哎呀，你怎么又不记得我了。”
　　“我是姐姐啊。”
　　“小书。”
　　“爸爸妈妈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你好像越来越容易……忽略我了。”
　　“没关系，我一直陪着你。”
　　“小书，我永远爱你。”
　　“可我只能这样留在你身体里。”
　　“小书。”
　　“……”
　　“小书？”
　　“……”
　　“我好像被你丢下了。”
　　“……”
　　“我找不到你了，小书。”
　　“……”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阳光依旧灿烂得让人心生温暖。
　　容书善看向一旁安静闭着眼的女孩，“姐姐？”
　　容书贤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容书善的睫毛颤抖着，像春日里花朵上被惊动而翻飞的蝴蝶。
　　情绪莫名上涌，而她却不知道这汹涌的来源。
　　容书贤睁开她那双眼睛，看向一旁的妹妹。
　　看到容书善眼里不知名的泪水，容书贤伸出了手，却克制地停在了半空中。
　　阳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她真的可以触碰到容书善吗。这是从前的她从来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我通过很多人的口中知道这里是一个无比残酷的地方，但是我却无比庆幸我能被带到这里。”容书贤默默收回了手，如是说道。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让容书善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你太孤单了，小书。”容书贤的目光温柔地拂过容书善的每一根发丝，“所以我出现了。”
　　“是我对你的思念把我带去了一座开满玫瑰花的疯人院。”
　　“漫长的、模糊却清晰的日子让我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但我知道你离开我越来越久了。”
　　容书贤的声音很平缓，好像她曾经度过的那些糟糕的日子并不是发生她自己身上一样。
　　“边境疯人院是思念聚集的地方。”容书贤说着，慢慢地笑了，“温延思念着他的机器人，因此他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周帙思念着秋眠，所以枯木逢春，玫瑰疯长。”
　　“我思念你，所以我见到了你。”
　　容书善的眼泪滑落，喉咙泛酸的感觉让她难以说出任何一句话。
　　“我可能是存在的，也可能是不存在的，不过到现在，这些已经不太重要了。”
　　“如果我不存在，那我便是你幻想出来的第二人格。”
　　“如果我存在，我是为你而存在的。”
　　“小书，”容书贤闭上了眼睛，“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你而已。”
　　秋千还在荡着。
　　而容书贤不再说话了，安静地靠在秋千的椅背上。
　　良久，容书善才默默开口。
　　“我也爱你。”
　　“姐姐。”
　　容书贤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闭着眼睛弯起唇角，她真正变成了一座雕塑，像凋谢了的蔷薇一样。
　　她是什么时候自杀的，容书善根本不知道。
　　容书贤背后开了一个血洞，血染红了木制的秋千。
　　这里只能活一个人，而容书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赴死。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容书善。
　　那她即使不存在，也只会愿意留在容书善的童年里。
　　容书善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容书贤苍白的脸。
　　“可惜我不能抱抱你，小书，张开双臂抱着自己，就当我在抱着你吧。”
　　我现在可以拥抱你了，姐姐。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前，容书善将容书贤的尸体抱在了怀里。
　　远方传来的歌声戛然而止，阳光的温度好像也一下子消失了。
　　容书善小的时候有心理疾病，因为太孤单，变成了罕见的双重人格。
　　她为她的第二人格取名容书贤。
　　她喜欢叫她姐姐。
　　到后来容书善自己也分不清她是双重人格还是被她死去的双胞胎姐姐的灵魂附体了，导致容书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定义是什么了。
　　容书善的自我保护机制诞生出了容书贤。
　　她最爱的是她的姐姐。
　　可是当她步入“正轨”的时候，她却抛弃了她最爱的姐姐。
　　她的第二人格被系统实体化放进了疯人院。
　　边境疯人院是个温柔的地方，它聚集了所有的思念和爱，让人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请获胜者容书善不要在场内逗留。”系统的提示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容书善摸了摸容书贤的头发，声音很轻很轻。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再见，姐姐。”
　　阳光倾落，花朵在怒放，脚下花园的泥土散发着芳香。
　　她总相信这个世界有一种浪漫的逻辑。
　　它甚至能够让两个不在同一个维度的人相见。
　　也能让思念变成美梦，穿过时间和空间的沟壑，成为触手可及的真实。
　　我们都会出去的，我们都会在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车辆来来往往的街道上，在高楼大厦的玻璃窗反射出的城市里，热切地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