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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骸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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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帙只感觉脑子里的弦忽然断掉了。
他踉跄了两步,接着疯疯癫癫地奔向秋眠的位置。
秋眠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穿着那一身干净的病号服,静静地躺在了这大片的玫瑰花从里。
猩红的玫瑰花混在紫色的天空里,衬着他的皮肤更加苍白。
“秋眠。”周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坚持住。”
秋眠没有任何反应。
周帙忽然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秋眠根本支撑不住了。
他像一个纯洁的,却不幸从天堂堕落的天使一样,躺在盛放的美丽中。
“秋眠,秋眠。”周帙轻声呼唤着秋眠的名字,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了他的面庞。
秋眠的温度在一点点地逝去。
俊美的容颜也变得瞬间暗淡无比。
一切声音慢慢离开了周帙的耳膜,他低头望着秋眠的脸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上却是湿润的。
周帙抬起手一看,才知道他手上沾满了来自秋眠的血。
秋眠的脖颈后面破开了一个血洞,这是什么时候存在在这里的,没人知道。
周帙浑身颤抖着,眼睛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他抬起头看向走廊里站着的几个精神病人。
他们手上举着带血的剪刀,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
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群恶心的人呢。
怎么就……忘记了呢。
眼泪从周帙的眼眶里掉落出来,滚烫的液滴落在了秋眠彻底失去了任何表情的脸上。
伴随着黑暗猛地袭击了视线,周帙也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秋眠的身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好像不小心偷吻到了秋眠。
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冰凉的,没有人类温度的嘴唇,让周帙心惊。
周帙再次从黑暗里睁开眼睛,猛地大吸一口空气。
他的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脖颈,周围的风景摇摇晃晃,他又回到了公交车上。
周帙像溺水濒死的人一样喘着气,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昏暗的公交车内是粉紫色的天光,外面的枯树依旧张牙舞爪,好似一群将要从地底爬出来为祸人间的恶魔。
身旁的行李箱不见了,好像把行李箱交给温延之后就不需要重新再交一次了。
周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公交车到站之后,稳步下车。
这次的大门口没有苏飒在迎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
大蜘蛛结出了一张又一张的网,挂在铁栏杆上。
周帙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看见了江灯和洛民正在等他,容书贤却不见了踪影。
周帙稳住自己的声音,“秋眠呢。”
“我在这。”秋眠的声音从周帙的右侧响起。
秋眠站在走廊边上,旁边是盛开的玫瑰花丛。
“对不起,我大意了。”秋眠垂下眸子,“我没有注意……”
周帙却猛地扑进了他怀里,根本没等秋眠把话说完。
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秋眠的腰,仿佛这是他自己的死而复生一样。
秋眠被他撞得险些摔倒,站稳之后,垂着眸子望着周帙的发心。
“我没事。”秋眠弯了弯嘴角,“我还好好的。”
周帙闭上了眼睛,“我会做到的。”
秋眠皱了皱眉,“做到什么?”
“你们先去找容书贤,顺便找箱子。”周帙松开秋眠,转身朝着左侧的病人楼走去,“我还有事情要做。”
江灯被周帙带出的一阵风卷得凌乱,“他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洛民眯着眼睛,“好像是一把手术刀。”
周帙一个人走在冗长繁复的古典走廊上,眼神冷漠地望着那些在走廊上游荡的,恶心的疯子们。
他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秋眠知道事情不对,想要转身去追周帙,但是却被洛民以秋眠需要先保护他自己为理由挡下了秋眠,“周帙会没事的。”
“队长很牛的,虽然平时被你的光芒掩盖了。”江灯露出一个笑容,“眠哥,我们先去找大书吧。”
秋眠不放心地朝周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已经看不到周帙的背影了。
无可奈何,他们三个人只好再一次去寻找容书贤。
找到容书贤之后,四人一起马不停蹄地去寻找周帙。
却在刚进入左侧的走廊之后,就统统愣在了原地。
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五具疯人院里疯子的尸体,血流成河,不少血流进了玫瑰花丛,那些玫瑰隐隐约约好像更加娇艳了。
但却没有看见周帙的身影。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畸形的疯子从走廊尽头跑了出来,发了疯地撒腿狂奔。
紧接着闪出来的是一个动作飞快的身影,快到众人只看见那个身影是白色的。
白大褂的衣摆被卷了起来,在空中猎猎作响。翻飞的衣摆遮住了天空,白大褂下是一个劲瘦的身影。
周帙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灵巧地转动着手术刀,手术刀像一只美丽的银色蝴蝶,在濒死时疯狂地舞动着自己的翅膀一样。
他的发丝在天光下飞舞。
伴随着银光一闪,手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美丽的亮弧。
疯子立刻两眼一翻,血液从后脑勺喷溅而出。
血点喷上了周帙的脸颊,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
疯子的身体轰然倒塌,血液顺着地板继续流向了花丛。
周帙的头发也在这时散开,黑色的发圈掉落下来,又被周帙伸手接住。
他将粘满血的手术刀重新放回自己的白大褂的口袋,拿着发圈将头发重新扎好。
接着,周帙抬起头,脸颊一侧的发丝滑落下去,露出了满是血点的脸颊,对着众人露出一个笑容,“我的事情做完了,去找骸骨吧。”
血迹从周帙的脸颊滑落到脖颈。
他身上的白大褂大片都变成了红色。
双手也静静地流着血。
“周帙。”秋眠沉声呼唤他的名字。
“秋眠,”周帙的笑容更灿烂了,“我给你报仇了,你欠我一回。”
秋眠望着周帙的脸,目光变得深沉无比,他不再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将所有的深情都放到了目光里,又将目光轻轻投送给周帙。
“好,我欠你一回。”
“队长!周大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你太牛了!!”江灯冲上来直接抱住了周帙,“队长,你没受伤吧?”
洛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狗腿!有时间还是提升提升你自己吧。”
“怎么啦?我激动一下怎么了?看不惯就滚滚滚!!”
“你谄媚的样子真令人无语。”
“你抬杠的样子真让人难忘。”
两个人又开始旁若无人地掐起架来,连秋眠也忍不住笑了。
“新来的,请问他们的精神状况一直是这样吗?”容书贤小心翼翼地问。
秋眠点了点头,“差不多。”
容书贤若有所思,“边境疯人院欢迎你们。”
大家都笑了。
屡次遭遇绝望,似乎重新活过来之后,又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
如果仔细看,那就叫希望。
“找到了!!”洛民拔出了片玫瑰花,捧出了一半的肋骨。
江灯也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从走廊的另一侧跑了过来。
“还剩什么?”洛民问。
周帙回忆了一下,“头骨。”
“头骨?”江灯浑身发麻,“不会挖出来之后眼珠子什么的还在吧。”
“按照这里的腐烂速度,埋进土里的骨头应该和肋骨是一样的,放在行李箱里的部位就会腐烂得较慢。”周帙手上动作没停,持续地刨土。
他双手已经因为徒手刨土,上面尽是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混着泥土,刺痛钻心,但周帙却好像感觉不到。汗液顺着额头流下来,将刘海打湿,黏在了额头上。
在持续不断地挖了十分钟后,周帙摸到了一块圆圆的颅骨。
他将一块完整的头骨挖了出来,捧在了手心里。
这块头骨很小,就是温延那样有些发育不良的男孩子的头部大小。
“找温延。”周帙将头骨扔给江灯,“我拎行李箱。”
说完,周帙就两步跨到了走廊边,拎起了那个大号行李箱。
“去哪里找……温延?”容书贤问道。
周帙皱了皱眉,“我先去办公室看看。”
说完,周帙看向了一旁靠着墙壁的秋眠。
秋眠的脸几乎是惨白的,仿佛身体里有什么恶魔在不断地消耗他的生命,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眠哥,ok吗?”江灯担忧问道。
“现在是什么感觉?”周帙走到秋眠面前,望着秋眠极差的脸色,眉头紧紧地锁着。
秋眠垂着眼睛,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循环一次之后我的状况却没有好。”
“什么?”洛民微微张了张嘴,“可是我们身上的伤都在循环一次之后全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
容书贤抿了抿唇,“如果按照你这种说法的话,上一队人好像也有一个在不断地变虚弱,是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个,另一个一直背着他。”
“看来,在100队里,赵家理和秋眠扮演的是一类角色。”江灯道,随后他看向容书贤,“还记得他们最后离开前做了什么吗?”
容书贤的表情沉着,用她那张和容书善一模一样的脸做出了一个容书善绝对不会做出来的狠戾表情,“好像有人死了。”
“你的意思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不是死亡之后再次循环的那种死亡?”洛民犹疑着问道。
容书贤点了点头,“因为他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谁死了?”
容书贤的目光落在了周帙身上。
她的目光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犹豫,但也就犹豫了几秒。
“应该是扮演医生角色的那个人,也是双胞胎中的一员。”
“你的意思是,‘医生’死了,所有人就可以成功通关?”周帙看上去并没有在意她话里隐隐约约的担忧,“除此之外呢,你还记得在他们之前有其他队伍是怎么通过副本的吗?”
容书贤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能确定,有的队伍只有两三个人或者干脆就是一个人,他们的目标太小,我有时候也无法完全确定他们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角色的设定应该是可以根据人数改变,比如第二个副本杀妻别墅。”江灯说,他的目光在秋眠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只见秋眠并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一副脆弱苍白的模样。
周帙又沉默了几秒,“你还记得上一个扮演‘医生’的玩家是怎么死的吗?”
容书贤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死后,几乎一瞬间,另外一个双胞胎的状况就迅速好转了。”
救治。
是救治。
扮演医生的玩家救治了扮演病患的玩家,而参与副本的玩家为了避免无休止的循环不能让任何一个玩家不停地死亡,但是扮演病人的玩家又确实是在不停地变得虚弱,直至死亡。
但扮演医生的玩家死亡之后副本就会结束。
所以说只要医生为了病人死亡就可以了吗?
不,这只是迫不得已的策略,在不能保证所有人安全过副本的时候,只能选择牺牲“医生”来换取剩下的人们的存活。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找不到温延的骸骨,也可以成功过关。而且即使是找齐了温延的骸骨,也不知道到最后还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等着大家。
为保全自身,可能大多数的队伍都会牺牲“医生”的玩家。
这就是一个坑爹至极的副本,是一个正直的队友会义不容辞牺牲自己的副本,是一个奸诈的玩家会义不容辞牺牲自己队友的副本。
这一刻,大家都明白了这个副本的解决方法。
“找温延。”秋眠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明明十分虚弱,此刻却掷地有声。
周帙的目光落在了秋眠的脸上。
“如果有必要,我会牺牲我自己。”周帙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件非常平常,非常平常的事情一样。
“不需要。”秋眠没有看他。
“这不是你需不需要,站在团体的角度,这是必要的选择。”周帙的语气十分不容反驳,他第一次拿出队长的威严来压制自己的队员,“一切服从我的命令,在可以挽救的情况下,必定要付出绝对的努力,拿出绝对认真的态度。”
周帙就站在那里,手上握着一把剔骨刀,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头骨。
粉紫色的天光落满了他的发丝和衣服。
他没有笑,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如果幸运,我们都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