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最后 ...
-
彭河江感觉很气恼，心里窝着一股气，就跟婆婆去了的那天是一样。
皇天在上，哦，不，是黄天在上，敢问，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将军般英勇骁战？那抱着金凤凰窝屙不出来一个蛋的皇上知道行军打仗吗？知道他将军受过的痛吗？知道他将军为着黎明百姓，为了他那镀了金的废铜烂铁做了什么吗？
彭河江笑了，那位怕是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处在上位的那些人，自私自利，看到有些不符合他们心意的东西，一旦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也要死命的打压——那莫须有的罪名，怕不就是那几个老王八蛋的玩意儿搞出来的。
他打小叛逆，从心里想这些话，甚至说出口来，都不害怕被抓了去。
不就那皇宫里的那点破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父亲就是个镖客，他祖祖辈辈就算是翻了坟也找不出来什么东西。
皇宫的生活离他太远，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也离他太远，那些咬文嚼字酸腐陈臭的文章也是离他太远——可是将军近在咫尺——晚上的抵足而眠，早上鸡叫后院子里舞刀的破空声，一天两顿的清粥小菜，他的将军渗透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分开就会想念，就像死了伴侣的比翼鸟再也飞不起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些人懂吗？怕是不懂。
在他们眼里，儿女情长和绕指柔，只不过是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只有那江山，只有那权势，只有那勾心斗角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东西。
和他们说，他们会嘲笑他：那些是女子才会看的东西，哦，对了，你不过只是个船夫，也没有读过几年书，你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口中说的什么吧？那些都是给你们这些小人物沾不上边的呀。
他感觉这不是对的，小人物沾不上的边，你们的吃食是那些农户用血和汗换出来的，把你们扔到菜地里去怕不是分不清高粱和糜子，我们这些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你们，这乱世苦的是农民，甜的是那些手握权势的人。
这太不公平了，有时他就像想掀翻了这王朝，转头他又想，掀翻了又有什么用？下一个王朝还会继续出现，农民日复一日地过着日子，靠着锄头顶着太阳，一个汗珠子摔八瓣，就跟那老黄牛一样，活着要耕地，死了还要被宰去做成吃食。
老黄牛还会掉两滴泪珠子，引的人怜惜。农民再苦再累，就算是把血泪都给哭出来，也没有人怜惜他们。
拿那些公子和小姐们的话来说，这些人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在地里种地是活该的。
放他/娘的/屁！他心里骂道，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无能为力。在这个人不如狗的时代，一只在宫里的鸟吃的都比人好，农庄拿着农户们不当人——人不如畜牲。
面对这惨淡的背景，他反驳不出来话，也想不出来要做什么，他就是个船夫，他成不了枭雄。
可是他就是那样，他知道自古乱世出枭雄，他不是枭雄，他的将军也不是，他的将军是个英雄，他是陪伴在英雄身边的鸳鸯，拿这些人的话来规范一只鸟，有什么用呢？
他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鸟，天下大事和我这一只鸟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有太大的关系了，他的连理枝想救这些百姓。
他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看着他死。
彭河江想到这里时，他正在皇宫外的暗河里边潜着。
那三十六计，他选了最最下的一计。
他怕是那圣贤书中所说的大逆不道之人，在圣人眼中他是罪该万死，千刀万剐的祸害——可是他将军不是。
将军为这个国家付出了那么多。
他的将军是应该列位神仙的人，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他又游了一段，看见了那个受刑的小亭子。
已经没有别人了，只有将军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浮出水面，心里想着，将军啊，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
他爬上岸，握住将军的手，听见一声哨响，心中明白，他已经中计了。
已经很多年她没有被人坑过了，但是这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只要是有关于秦忠的事情，他被人坑的心甘情愿。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小亭子四周的墙上出现了弓箭手，他们手上搭着箭，有个尖细的声音传过来：“彭河江，你现在束手就擒，还可以重轻发落。”
彭河江被气笑了，好一个倒打一耙，死鸭子嘴硬，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长见识了。
这公公说这些话嘴巴里怕不是要长针眼儿。
那尖细的声音还在说：“彭河江，且听我说……”
他怒到连个白眼都没有，抱着将军，快步挪到河边，转身跳了下去。
等到落水了，心里才有些安全感。
隔着水的阻拦，那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放箭！好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畜牲！”
密密麻麻的箭像是一场雨，彭河江打小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他抱着将军的尸体，死到临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听见将军说他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别管我了，把我扔下去吧，彭河江，你带着我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就行了。
她在心里骂人，这么多年了都没有骂过将军，这一瞬，像是回到了他们刚结为契兄弟的那一段时间，放屁，他心里骂，手里抱紧了已经冰凉的尸体，你是我的——秦国斌，你别想逃，你都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
箭矢穿过他的肩膀，穿过他的大腿，他抱着将军止不住的下沉，将军的脸在水里也分外的英俊，就像那故事里诱惑人的鲛人，他贪心的低下头，吻上将军苍白的嘴唇，他想，将军啊，你再看看我，我要带着你魂归故里了。
将军在心里回答他：那多好啊，这样我们又可以长命百岁了。
他的心里像是落了一颗糖，可是他的嘴巴里却像是喝了药般苦涩，他想告诉将军，你的鸳鸯没有办法要实现了，你的鸳鸯要带着你去私奔了，他有可能活不到长命百岁，但是能和你死在一块，那也是鸳鸯的三生有幸。
最后一刻，他眼中仿佛看见了将军，将军就像路边那话本子里面说的：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手执长枪，坐骑骏马，从阵中飞出。
他想这世界上所有意气风发的，也不过是他了。
彭河江想，我的将军啊，你路上走的慢些，你等我一时半刻，我马上就来了。
风声呜呜的吹过，脚步声在河道旁边响起。
彭河江听见鸟叫，听见他的母亲河呼啦啦的在召唤他回家，他听见他的将军说话。
将军说，彭林，我们是不是走的太远了，有人叫我们回家了。
彭河江吐出的最后一点空气，放任自己的下沉。
他告诉将军，是啊，有人在等我们回家。
他想了想，问将军：将军，我们一起回家吧？
将军没有回答他，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彭林笑了，他告诉沉默寡言的秦忠：走啊，将军，我们回家。
远方的金城。
说书人拍拍手：“都散了吧，都散了吧，今天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人一个一个的离去，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声谈论，有的闭口不言。
可他们都像沉默的一粒粒米，落入世间的大锅中，被一件一件的事煮的开了花。
说书人若有所思，抬头看向皇城，自言自语：“都说了一天了，要听我说书的人怎么还没过来。”
等收拾完，又等了一柱香，可人还是没来。
说书人看着阴上的黑云，“罢了罢了，赶紧回家去吧 ，也许那人明天就来了呢。”
这人来到世间，不过就是远方客在他乡，走了几条路罢了。
哪有什么苦命鸳鸯，不过是那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悲叹罢了。
该走的走，该过的过，遇到了，那就一块走下去，毕竟有思念人所在的地方，不再是路，祂就不再是客人，那叫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