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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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攸宁四十七，三月廿一，天降大水。江河横溢，洪涝成灾，漂末十余郡。
是年，秋，大旱。种粒皆绝，庄稼无收，百姓流离，因饥成疫。
……
顾月宁醒来的时候，心里只觉得好笑。
——没想到自己居然倒霉至此，从十余丈高的城楼上纵身一跃，居然还没死透。
身着华服，钗环未卸，簪玉满身，这死前的一身行头还是她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顾月宁怕自己死后落魄，无人为她烧纸，干脆自己带到地府去。
而且，就算真的一跃不死，这头上的钿头银篦，也能将她脑袋扎穿，送她归西了。
顾月宁还在感叹自己一死难求之际，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拿”起来了。
？？？
她下意识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嗡鸣声。
……这，怎么回事？
“好剑！”远处有人拍手叫好，因为角度问题，顾月宁没能看清来人，听其音色爽朗，中气十足，就算不是个练家子，必然也学上过几招。
“不动而鸣，真是好剑啊！”
顾月宁：……
她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角色了。
活了二十余载，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当面夸赞，虽然自己只是一把剑，至少也比自己活着的时候要好。
当然顾月宁自己听着还是不太爽。
“哈哈，彦兄真是好眼力！”赵留手腕翻转，将剑身搭在自己手臂内侧，另一只手拿着上好的绸布，轻轻擦拭剑上落下的灰尘。
谢彦走近，向正在擦拭宝剑的赵留拱了拱手。
“赵大人谬赞，此剑有灵，其音清越绵长，绝非凡品。不知赵大人是从何处得来此剑啊？”
赵留手上动作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剑翻了个面，细细擦拭。
“这剑嘛，是鄙人前些天奉旨前往玉山探寻仙人遗迹，于易阳观休整时，得了仙家机缘，意外获得此剑。仙家宝物乃上天恩泽，赵某自知福泽浅薄，乃入宫敬献陛下。过不了几天，就见不到此等仙家宝物咯。”
赵留将剑轻轻放回匣中，并未盖上盖子，又朝谢彦道：“彦兄可要细细一观？”
谢彦盯着赵留，见他放剑入匣后，只手相迎，诚邀谢彦上前一观。谢彦心里嗤笑一声，脸上神色不变，拱手谢绝。
“大人如此盛情，谢某本不应拒绝。此物既如大人所言，不日上呈高堂，那便为御物，在下是为一贱民，不应逾矩冒犯圣上。大人先前拭剑时，谢某得缘望上几眼，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二人你来我往，表面功夫做了个十足。底下的暗流涌动，都被顾月宁看在眼里。
或许是刚醒不久，顾月宁对外界的感知有些模糊不清。先前被赵留晃那一下让她头晕目眩的，缓过来后又感觉到自己在被一块布摸来摸去，耳边嗡嗡的，两个人在围在她旁边尽说些没营养的垃圾话。
不过她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那个叫赵留的人，中年模样，山羊胡，脸颊两边有不自然的凹陷，眼珠黄浊，印堂隐隐发黑，乌纱帽下两鬓隐隐能见些许斑白。说话听上去有声无气，看着就像大限将至，时日无多那样。
而另一个叫谢彦的就更奇怪了。
过半百的外貌，精气神却十足。络腮胡，油光满面，身上的衣料是名贵绸缎所制。衣裳上暗绣金线，腰带上嵌了白玉环，大拇指上有一个翡翠扳指，戴金丝冠，中间镶嵌了一个跟他手上扳指成色无几的翡翠。脸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手里却不自觉的摩挲着扳指。
每当赵留看向谢彦的时候，谢彦总是眯起一张笑脸，将眼里探究的神色尽数敛去。等赵留不注意，他又开始打量起赵留手中的顾月宁。眼神实在是有些如狼似虎，顾月宁总想把谢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剜掉。
顾月宁用□□都能想到，谢彦肯定是易容了。哪家知天命的老人眼珠子又黑又亮？
至于赵留说的去什么山里寻什么仙，顾月宁一方面觉得他在放屁，一方面又有些将信将疑。
毕竟自己现在这情况，确实不合乎常理。
再者，顾月宁没有听过他所说的那座山，也从不认识有哪个官员像他这样，自己一幅鬼样还说自己得到了仙物的。
这不离谱嘛。
听着他们废话连篇，顾月宁在想，自己是如何走到今日这步田地的。但很快她又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叫顾月宁，顾月宁是谁？
跳城楼，我为什么要跳？
……草。
顾月宁发现，她无法想起自己以前的任何事。脑袋里像是被灌了铅，压着她厚重的前尘。除了姓名，和最后纵身一跃时的决绝，她再也想不起更多。
随着两人的声音远去，顾月宁逐渐回过神来。当务之急，先把自己从剑里弄出来才是。
房门被关上，但并没有听到上锁声，估计一会那姓赵的还会回来。只是我现在是把剑，还能跟人一样活蹦乱跳的吗？
顾月宁试着坐起身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就像整个人被绑在柱子上一样。
看来“坐”的话，对剑来说不太行。
她又试着蹦了蹦，撞到了抵着剑柄的剑匣。
好痛！怎么剑也有痛觉？
顾月宁有些灰心，做人难，怎么做把剑也这么难？
门外突然传来些许声响，顾月宁下意识的调整自己的身躯，恢复成刚刚被放下去时的原状。
就是没想到——
她两腿用劲一抬，整个剑躯也猛地往上抬，剑尖朝天。顾月宁视角翻转，一股晕眩感袭来。
顾月宁真的很想吐。
如果她还有胃的话，此刻一定翻江倒海。
顾月宁保持着一个剑柄朝下的倒立姿势，找到了重心，勉强稳住剑身。
此时门外传来侍从慌张的声音，似乎是截住了要往顾月宁这边赶来的赵留。只听到赵留高声斥骂了一句，便脚步匆匆，赶往别处。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十分吵闹。但这无疑是顾月宁逃跑的良机。
她缓缓使劲，调整自己剑尖的朝向，然后猛地发力，打算效仿一下鱼跃龙门的盛景。古有鲤鱼跃龙门化身，今有她顾月宁跃剑匣起身，想来二者其实也大差不差。
可是顾月宁忘记了，自己是一把很好的剑。
只听“唰”一声，顾月宁着地了，不过她的小半个身子也跟着刺进地里了。
……有种自己把自己种进地里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好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