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回路转终见君》AChang阿唱

2、顺承

　　慕吟抬头看着山边小半个太阳，把菜碟子各个放好，敲响了迟袖房门。
　　“公子，离山每天辰时起，用了早饭要练功两个时辰，之后便自己做主，山中的各个师傅时常在练试场里，您若是想下午闲时师傅都在。到了酉时修心法两个时辰。亥初休。”慕吟一面说一面收拾迟袖的桌子，可手里的水有些重，且还是个铜盆子，她将毛巾拧干后想快步走出去，却听见迟袖在她后头念:“我平常卯时起，你不必叫我，朝食你自己在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离山厨子的手艺忒差。”慕吟闻言回头，深深地向迟袖行了个礼，却因为那盆子水差点栽下去。
　　“你识字么？”迟袖声音又响起来，慕吟看着迟袖笑了两声:“公子说笑。我早些时候跟着离山的阿婆下山买这买那，看久那账本，字也识得几个，虽不多却也还算够用。”“那将小厨房收拾完，再将我院子里那几箱子书收拾出来罢？”迟袖看着慕吟的脸色不变，继续开口吩咐:“我下午去公主那吃茶，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可我院子里是四时都要有糕点吃食的。还有我喜欢清净，我不唤你，你无需在我面前伺候。”
　　“慕吟明白。”她走的利落，迟袖摇摇头径直走出院门。
　　慕吟其实也不会多少菜色，煮了几块甜口核桃杏仁酥糖和咸口的小茴香酥肉饼就去了院里看书。迟袖的书都放的齐整，四整个银镶边胡桃木箱子里几乎天文地理无所不有。慕吟看着这些“颜如玉，黄金屋”愣了会，起初都有些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掐了自己一把才开始收拾。好在她脑子还算转得动，把书房里头依着书的名字内容分门别类，一排排看去码的齐整清爽。
　　慕吟将几个箱子最后一层书给摆上时正松了口气，无意瞟了眼迟袖昨晚上看书的桌。桌中间一本书挨石砚放，样子极破旧，应是被反反复复的翻了很多次了。慕吟不禁好奇，又特意看了眼书名《武法行道》，听着颇有几分当下人间时兴的话本子的意思，她没再细想跨两步出门，打算去收拾迟袖的卧房。
　　可不消一刻，慕吟又想起了那本书:翻成那个样子，怕真是个什么武林秘籍吧？她手下动作加紧，看着日头大概迟袖还有小半天才回，转身进了书房里。

　　“起从丹田，气向一处……”慕吟望着书，没察觉出什么特别，不过竟让她想起七八岁时在戏班子里头那些忘不了的基本功。
　　“慕吟。”听这一声，慕吟正拿着这本书惊了。“慕吟，出来。”再细听这一声是个女人才有的细嗓子。她才放了心，一步步走出去看见一个浅蓝裙子的女孩。
　　佟雅听了无华的命过来找慕吟，她原是朝中的正六品女官，只不过受皇上之令来护着无华，如今让她做这些，她多少有些不服。“姑娘找我？”慕吟看她神色不悦，心中几分慌神。“公主让我来给你送些东西。”“什么？”慕吟看了看门口的一叠箱子，不可置信的问:“公主，送我？”佟雅看着她俞发烦:“是，公主可怜你，而你还照顾着迟公子，她高兴了赏你些不值钱的东西。”
　　慕吟即刻跪下了:“谢公主赏赐。”“起来吧。没见过世面。”佟雅嘟囔了一句，接着吩咐她:“公主让你把迟袖伺候好了。”“慕吟明白。”她摸不清那些贵族秘闻里的弯弯绕绕，可是不管无华她说的意思是什么她都只能接下。想来她往后要离开离山只能依靠迟袖，无华就算再有什么气也得受下去。
　　佟雅走的快，慕吟开箱子时已不见了她，讨个好的机会都不给。
　　红玉玛瑙樽，赤金蝴蝶簪子，祥云样子的单只银钗，无华大抵只送了些金银物件，慕吟没看两眼，封在了自己的柜子里。只是翻到最后，是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上头书了几个字，看得她一愣。《武法行道》，这可真是缘分来了，躲也躲不过。
　　她吸了几口气，倒是很正经的去寻了一把小孩子玩的木剑，依葫芦画瓢的做起来了动作。琢磨了小半个时辰，竟然觉得有些用，身体活络通畅。想来到了现在她也没多少事可忙，会点防身术也是不会错的。她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宝贝一样的藏在枕头底下，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慕吟再看见迟袖，已经是连着那两个空了大半的盘子了。慕吟愣着看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开口到:“公子莫吃零嘴吃多了，怕是今晚上的炖得骨头的都酥了的那盅鸡汤喝不下去了。”迟袖听这话，笑了一声只点了几下头当做回应，又站起来进房里去了。慕吟留神看了眼糕点酥糖只剩两块，肉饼还有好一些，心里打量着明天做蜂蜜甜糕。之后便没怎么留心迟袖如何，去厨房里做菜了。
　　到正经晚饭时，慕吟才又见到迟袖。
　　“我方才在书房里看了，你知道的不少，书都摆的不错。”迟袖喝了口汤，心情很好的夸了句她。慕吟谢了两句，心一下子滑去那本《武法行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用的，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练的成。
　　“你从前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啊？”慕吟不知多久没听见人这么说了，乍一看提起竟觉得有些冷，生硬的回：“公子听那个婆婆打趣我来着？”她顿了顿又转回笑：“我早些年是人贩子养出来的，实在听着不像样。后来掌事的东婆婆就笑我伶牙利嘴会磨人，说我是个唱戏的转世投胎来的。到了再后来她们传的稀里糊涂，这也入了公子的耳朵里了。”
　　慕吟瞧瞧迟袖的脸，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又小心问他：“公子为何想起这个来了？”迟袖一皱眉，看见慕吟打量他开口说了一句：“我听说江南昆曲好听。”“我倒从江南来的，昆曲却是没福气见过。”
　　慕吟这说的声低，迟袖听见了极快的舒展了眉头：“你下去吧，又不是什么非见不可的东西。”
　　离山连着几天都是圆月，风又吹起来。慕吟了紧身上的衣服暗暗骂了一句下意识去抓手上的镯子，镯子下是冰凉的皮肉。慕吟才回过神来，把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驱逐出境。
　　这些公子小姐不过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自己何必多想？当年又不是她和母亲做错了。

　　慕吟回房前，在外院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贴着墙角。是今天白天里来送礼的女官，穿着一件花青的薄袄，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有个人。
　　佟雅看看院里的灯，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是六品女官，沦落到这个分上，整日整日为无华端茶送水，心中一直愤愤不平。如今还要听无华的来做这种听墙角的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同意的。
　　“女官姐姐？”佟雅回头望，看着一张极清丽的脸一愣。“姐姐在这做甚？公主有什么话递过来的？”慕吟眨了眨眼，歪头笑起来。佟雅想着今日白天里的样子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傻气，笑了一声：“跟你说做什么？”
　　慕吟又不是看不出昨日慕容无华的心思，但见佟雅笑便有意讨好又说：“我看着姐姐觉得亲切，生得体面又聪明。我想向姐姐讨个好。”
　　佟雅听这话果然笑的很开心，还用手理了理发庄重地向慕吟扯了个谎：“我今日回去之后，左想右想的觉得妹妹亲切，还是来看看你，表表心意。”慕吟分明知道她是在胡乱敷衍自己，却十分灿烂地向她笑，褪下自己手里刚带上的镯子：“姐姐也别嫌我，我自幼便无依无靠的，玉也不是什么好玉，是母亲临前攒的，你若认我便收了它。”
　　佟雅也是精明人，知道慕吟凭这张脸这一张嘴，迟公子更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以后日子绝不会差，立即先一步收了人情，笑的阳光灿烂随及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绞银镯子给慕吟戴上。这么一看倒真是和和气气的一对绝世好姐妹。
　　“那慕吟妹妹可还有什么贴心话和我说？”佟雅一挑眉看着院子里，慕吟笑：“最近才伺候池公子，不知道公子和公主喜欢些什么。” “公主喜欢什么，公主一辈子什么都有了，最高兴的是便是来离山前，皇后娘娘许了迟公子和公主的婚事。公主此生最喜欢便是迟公子了。”
　　“是吗，那公主这一生可真是如意顺水啊。”慕吟的心又不平起来，想起妙音楼的脏衣服，还有班主的长鞭子。可惜佟雅没看见，她也还念着自己辛苦挣出来的六品官位。
　　慕吟继续笑：“以后迟公子的事，我全告诉公主，保证公主能和迟公子和和美美的，将来姐姐随公主回朝，可不要忘了把我捞出离山去。”“自然，自然。”佟雅打着三年后升官的算盘，连带看着慕吟都格外顺心，点着头满口答应她。
　　自此的一世浮沉便这样定下了，这样轻易，又这样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