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死生一念（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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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踩在了人的骨头上
该怎么办呢？
转向顾墨吗？可她真的能原谅自己吗？不！永远不会
要屈服吗？继续屈服在大夫人的手上？那母亲呢？母亲怎么办？
她抬眼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大雪，所以，顾若纱？你能去哪里呢？
这两条都不是你的路…
她认命地栽倒在大雪上，彻骨的寒意自下而上的传来要将她吞没
她看着眼前漆黑的夜空近乎绝望地想，没想到这天竟然能黑的看不到一点星星的光亮，没有半点希望
“小姐！”一声呼唤自远而近，顾若纱懒得搭理，只当是守夜路过的下人
却不料那个下人实在热心，打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笼小跑到自己面前，跪在雪地里把自己拉起来，还贴心地加了一件披风
顾若纱有些起疑：“你是？”
“奴婢是前几日才从老太太房里派给小姐使馆的丫头，名叫司琴。秋杏姐姐见小姐许久未归就派奴婢出来找找。”女孩梳着二等女使的发饰，俯首低眉，表现的倒颇合顾若纱的心意
更重要的是，老太太房里。她怎么能忘了家里头还有一个老太太？
她只一伸手，女孩就很知趣地扶住她
“你很机灵。”顾若纱观察着女孩的神色，试探性地夸了几句
“在老太太房里当差，不好不小心。现下调来伺候小姐，更不敢怠慢。”女孩有些怯懦地奉承着
顾若纱不屑地哼出一声，搭上司琴的手：“没成想也是个会溜须拍马的，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奴婢想着夜深了，小姐怎么着也是在回院子的路上，就一路寻过来了。”
“秋杏呢？”顾若纱有些不满
司琴这下倒是不答话了，滴溜了一圈眼珠子，似乎在替秋杏想着什么借口好让顾若纱不再怪罪
“哼”顾若冷哼一声，眼尾一扫，司琴才赔笑着做答：“三小姐突然病的厉害，秋杏姐姐就替小姐去看看了。”
“她倒跑得快，自家主子不关心，跑去关心别人的主子！”顾若纱愤愤
“小姐也不能这么说，”司琴看似求情，实则添火：“事出突然，全家都惊动了。连带着大夫人都不得不好好提点着各房各院的就怕老爷回来怪罪…”
好啊，原来都去管三小姐去了，怪不得她这个二小姐大雪夜里躺了一晚上都没人着急！
司琴打量着顾若纱的脸色，又忙不迭地加了把柴火：“要不说还是得管家呢，三小姐这一病就把家里的担子撂下了。明早没个管事的发对牌，那些婆婆妈妈们能不急吗…”
“要奴婢说还是往日秦姨娘在的时候好，不像三小姐，三天两头病几日的，娇气的很！”
“够了！”顾若纱冷喝一声：“做奴才的就管好自己的嘴。”
司琴眼看马屁拍在了马尾上只忻忻地闭上嘴，扶着顾若纱慢慢走回院子
“你以后就和秋杏一样跟在我身边做一等女使吧，我自会去和祖母说的。”
司琴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带着明显的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连声谢过
秋杏从无忧阁匆匆回来，她原以为四人一起罚跪，且三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此刻应该都在无忧阁里等着。没想到刚去到无忧阁只见乱作一团也不好抓人来问，只能悻悻地回到院中。
在院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回自己的小姐，正想出去找的时候就看见顾若纱浑身湿透地扶着司琴走了回来，回来之后还忙不迭地提拔了搀扶的司琴当一等女使，一时间神色有些不悦
顾若纱也不满地夷了她一眼，只对着司琴冷声吩咐：“你去烧点水来。”
司琴识趣地退下，顾若纱才搭上秋杏的手紧了紧，小声耳语：“司琴是祖母的人。”
秋杏讶然，想了两转才开口：“奴婢瞧着老夫人不像是这么直白的人…”
顾若纱却难得坚定的摇摇头：“也就是说现在不止大夫人，连老夫人都想插手了。想必是顾墨那件事让老夫人疑心我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报应啊！秋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报应啊…都是报应…被人监视，被人掣肘…”
秋杏一听顾若纱这幽怨的话语就猜到顾若纱失踪的那段时间去无邪居才回来的，肯定又是在大夫人那里受了气才回来的
她也只能跟着无奈地叹了一声，自己也是劝过她们母女俩不要跟大夫人斗，她们是斗不赢的…
大夫人是什么人？国公独女，这手段心机都是从小浸淫的，可秦姨娘一进门就仗着个平妻的身份跟大夫人过不去，面子上的平妻，里子不还是个妾吗？还要不知死活地设计陷害，现下可好，落得一个在庄子里病病恹恹，一个在府里头疯癫癫的下场
可她也不能再说些什么给顾若纱雪上加霜只能小心翼翼地劝：“这大雪天气的冻着呢！我们还是快些洗个热水澡，奴婢再给你熬姜汤喝，去去寒。免得到头来冻坏了身子。”
顾若纱压根听不进去，双眼无神地看着秋杏流下泪来：“你说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我想要母亲回来，想她回来…”
她终于撑不住伏在案上呜呜地哭出声
秋杏目露不忍，她的小姐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一时间竟然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姐离开这也许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顾若纱当了真，满脸泪痕地追问：“怎么离开这？”
秋杏被她认真的眼神吓了一跳，也一本正经地蹲下来仰视着她，给她鼓气般地说道：“小姐的月钱虽然不多，但首饰却不少，加上那些个衣裳，若将首饰变卖，再去郊外置下两三亩薄田，日子过得节俭些，也够小姐和秦姨娘生活一辈子的了。”
秋杏是外头买来的丫鬟，家里人也都健在。不比这些不知柴米油盐几斤几两的小姐，秋杏很清楚地知道现下的物价和生活成本
她在府里头省吃俭用，一半的月钱拿去帮补家里好让他们为自己赎身；一半的月钱攒下来给自己置办产业。
她现下已经攒下一亩薄田，也攒够了为自己赎身的钱。她想着再做多几年，日子再好些就叫家人赎她出府，安安乐乐地过日子
所以她才会开口叫顾若纱置办田产，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顾若纱的积蓄已经够她和秦姨娘普普通通、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了
顾若纱显然被秋杏认真的神情吓了一跳，她有些呆呆地问：“你在说什么？”
秋杏似乎急着证明自己，她随手抓起顾若纱披在身上的披风。那只是一件顾若纱衣柜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披风
“小姐，你知道吗？你这件算不上名贵的披风拿到铺里就能当五六两银子，这五六两就是奴婢一家人一年的饭钱了。”
顾若纱讶然：“这怎么可能？我一个月的胭脂钱都不止五六两。”
在顾若纱的认知里，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东西？但确实有——秋杏被卖进顾家时，才卖了三两银子
两人相对无言只能一时缄默
秋杏霎时就明白顾若纱这辈子都过不了普普通通的日子，她低下头去不敢跟自己的小姐对视，是啊，我们的出身不同，我能同情你什么？又能帮助你什么呢？
她有些含糊其词地说：“小姐如果不想置办产业，及笄之后嫁人了不也能离开吗？”
顾若纱马上忘记了秋杏一开始说要置办产业的荒唐想法，是啊，自己都十二岁了，离及笄也没多少年了，大夫人和老太太还能管住自己不让嫁人吗？
秋杏见她眼神一亮，只苦笑着更加卖力地劝说：“更何况嬷嬷不是说了‘女子嫁人就是重投一回胎’，年末又还有个万朝会，万朝会上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们，还有那些等着相看的将军哥儿们，老太太千辛万苦地叫曹嬷嬷来教一场，不就是为了想给你们寻门好亲事吗？”
“是了…就是了…曹嬷嬷也说嫁人就是重投一回胎…嫁了人就能逃出去了…”顾若纱喃喃，重拾希望般地开口：“去，帮我煮姜汤去。”
秋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论编什么理由，只要她能撑过来就好了，又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那些世家大族、将军哥儿哪是这么好嫁的？这两母女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是一样看不清形势
进了屋，顾若纱自顾自地卸下妆发，她哭过的泪痕还在，十二岁的脸虽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是已经足够艳丽。
她完美地继承了秦姨娘和顾宏烨脸上所有的优点，甚至可以说是四人中最漂亮的那一个。但那双杏眼也不幸地如秦姨娘那般永远地蓄着泪水，泫然欲泣
“娘亲，为什么被逼到毫无退路的永远是我们母女…”
秋杏煮着姜茶，又一次为自己的命运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就摊上了一个这么不听劝、这么眼高手低、又这么可怜的小姐呢？
她知道秦姨娘和顾若纱真的很像，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样的人，容易被人利用，也容易出事…
她多想跟顾若纱说外面自有浩瀚天地，何必拘泥于这四方小院。但她也明白顾若纱就是这样的人——浩瀚的天空怎么能比得上这四方小院？锦衣玉食、不愁吃穿？
这四角小院、这熬油般的日子，我们两个慢慢熬着就是了…
顾若纱心里无端地生起一股怨气，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美艳，是个不小的资本；但她不想像她娘亲一样，只有美貌这一个资本！
拉下顾墨、拉下大夫人、自己掌家、把母亲接回来过好日子的这个梦自己已经做了两年了…
这两年来自己一直都找不到一个机会，现在老太太明晃晃地给自己送了一个人来，那就一定是想着借那个人的嘴说点什么东西让自己知道
再加上前几日曹嬷嬷才问过苏姨娘的事，大夫人就马上出手害了顾墨，连带着惊动了老太太…
苏姨娘…
顾墨…
她开始绞尽脑汁地在想，回想着关于她们二人的过往种种，企图从中窥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为什么？
为什么顾墨永远都是那个关键？
究竟是为什么？
兀的——
她对上了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也第一次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
但要怎么做呢？
自己还得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死生一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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