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春小记》塘九

43、第四十三章

　　“明朗，这是怎么回事？”白向国走到白明朗身边，观察他身上的伤势，看着应该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没事，误会而已。”白明朗轻描淡写。
　　“小鹏。”高述看向自己的儿子。
　　高鹏偏过头：“确实是误会。”
　　两个人都没有解释的想法，一时间露台上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年轻人不懂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这个做叔叔替他赔个不是。”白向国打断众人的沉默：“今天也晚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高述说：“白总慢走。”
　　白明朗跟在白向国后面往外走，叔侄两的眼神从始至终没有往高家人那边看。
　　擦肩而过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白明朗的手腕。
　　白明朗顿住，垂眸看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手，保养得宜的肌肤看起来雪白又光滑，隐约带着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轮廓，眼里从云海翻涌慢慢变成平静无波，他抬眼平静的望过去：“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林舒敏脸色惨白，嘴唇微微哆嗦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她盯着白明朗的脸，因为用力眼眶显得有些变大，林舒敏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高夫人。”白向国仿佛只是伸手抚了一下，实际上却强势的将林舒敏的手挡开，“今晚实在是抱歉，回头我会带我这不争气的侄子上门赔礼道歉的。”
　　“我们先回去。”这句话是对程宁说的。
　　“好。”程宁冲高述他们点了点头，又回过头跟程母说：“妈，你陪一下高伯伯他们，我先送他们出去。”
　　“去吧去吧。”程母连忙应了，显然她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妈。”高鹏扶住浑身发软的林舒敏。
　　“舒敏，你没事吧？”程母关心的上去。
　　“没......我没事。”林舒敏木然的摇摇头。
　　高述担忧的看向妻子，伸手把人揽了过来，跟程父程母告辞：“程总，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来我们再聚，小鹏，你去把车开过来。”
　　“是。”高鹏点头，担忧的看一眼林舒敏，终于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你两都喝酒了，别开车了。”程宁把人送到酒店门口叫了司机：“你送他们回去后再来接我。”
　　“是，先生。”司机恭声应了。
　　白向国捏了下程宁的手，没说什么，和白明朗先离开了。
　　两人一路沉默的回到了白向国的公寓。
　　“先喝点水。”
　　白向国递给白明朗一杯温水：“你怎么想的。”
　　“她走的第三年我爸已经把他们的婚姻关系销了。”白明朗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吐出一口浊气，才说道。
　　那一年白向军离开了家很长一段时间，回来的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他看着支离破碎的家仿佛一夜之间就做了什么决定，自己去派出所注销了他们的婚姻关系，从白家的户口本上去了林舒敏的户籍，那个时候的结婚证是手写的，也不像现在这样都是联网的，派出所看在已逝的白老爷子的份上，很快就给办完了。
　　意思就是，林舒敏和白家，甚至是白家人早就没有了关系。
　　“小叔，你早就发现了吧？”白明朗是肯定的语气。
　　“是。”白向国承认：“你知道，那时候我在家少，只是一眼也不确定，所以把你爸叫来了，你爸当时在高家附近守了很久才确定了她确实在高家。”
　　当时的白向国年轻气盛，心疼侄子当初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怒火中烧之下就要冲到高家去讨说法，可是被白向军拦了下来。
　　“心不在了，人找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她甘愿躲在见不得光的象牙塔里，连儿子也不要了，既然这是她想要的，我成全她就是了。”
　　当时的白向军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有说不出来的疲惫。
　　那时候他也许只是想问一问林舒敏为什么要那么做，想问一问她知不知道儿子差一点就没有了，可是在他看见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连出门都要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他放弃了。
　　不再有任何瓜葛，这大概是白向国最后能给林舒敏的。
　　可是老鼠在黑暗里待久了总会向往阳光的，哪怕它不敢光明正大的在阳光底下行走，但是它会小心翼翼的试探，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拓展自己的地盘，直到身边的人彻底遗忘它一开始只是一只躲在黑暗里的老鼠，而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底下。
　　白向国心里却发狠，她林舒敏敢这样一走了之，欺辱他大哥，高家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接受了这个女人的投奔，不过是欺他们白家无人而已，他一定要走出自己的那条路，让人人都知道，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叫白向国的人，他要让那个想要彻底摆脱过去的人，只要一想到他这个城市里有白家的人，就望而却步，只能永远龟缩在那个豪门大院里。
　　白明朗笑了一下，白家的这三个男人，都是极有主见而又太在乎家人的人，但是做了什么却又不让对方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白向国问。
　　“高一那年的暑假。”
　　白明朗想起那一年，上了高中的陈天意总是旷课，那一年是她成绩最糟糕的一年，因为成绩的面目全非和旷课的课时太多，学校甚至已经想要劝退了，白明朗没有办法，只能趁着暑假的时间，准备给她恶补。
　　那时候镇上的书店的习题还没有那么的全面，白明朗只能去市里找，那是他第一次去市里，但是他知道，陈天意的成绩只是一个诱因，成全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拿着钱去找了阿勇，阿勇拿着他给的钱去网吧应聘当了网管，那时候的网吧鱼龙混杂，有很多的小混混会在那里通宵打游戏，里面不乏偷鸡摸狗之辈。
　　阿勇在那里混熟了之后，拿着白明朗的钱和林舒敏的照片找了一个经常在那里通宵的混混头，请他帮忙，那个时候一万块钱，不用偷不用抢就能得到，不异于天降横财，那个混混头舔着嘴唇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个混混头子拿了钱，大概十天左右就给阿勇带了消息，消息得来的太容易了，容易的让人不敢置信，阿勇甚至怀疑是假消息。
　　那个混混头子却拍着胸口保证，传来消息的人是他很可靠的小弟，消息不符就把钱退给他们，阿勇只能联系了白明朗。
　　白明朗来的很快，那时候的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红着眼看着眼前那个穿的乱七八糟的小弟问：“你真的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那个小弟像他的老大一样拍着胸膛，脖子上的链子被他拍的哗哗乱响：“说来也是巧了，这个女的我就见过一次，不过她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印象才会那么深刻，就是去年跟姓高那个小子干架，那小子捅伤了我们老大，我当时就给了他一刀，这小子打架不讲道上规矩，前脚跟我们互砍，后脚家里人就带着警察来了，因为当时我砍了他，被他们那边人的按住了没跑成，那女人是跟着警察来的，我听她说她是姓高那小子的妈！”
　　“那个姓高的，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白明朗问。
　　“就是那个巨有钱的高家。”那个小混混如是说：“不过道上说他妈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因为没妈管才跑道上混的，这怎么又出来个妈，难道传言是假的？”
　　有钱的高家很多，巨有钱的高家D市却只有一个，白明朗很轻易的就打听到了。
　　他开始频繁的来往与芙春镇和D市之间，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终于看到那个人从车上下来，她穿着得体，看起来知性又优雅，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已经不是混混的模样了，身穿西装的他看起来像彬彬有礼的贵公子。
　　他叫她：“妈。”
　　那是她的儿子。
　　年少的白明朗站在烈日之下如坠冰窟。
　　他想，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