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春小记》塘九

37、第三十七章

　　三天后，一则新闻震惊全国。
　　一货车司机吴某，主动到公安局自首，承认浦县当年那场轰动全国的货车失控致一名幼儿教师和十多名幼儿死亡的事故，并非因为货车失控，而是因自己疲劳驾驶而导致。
　　据吴某交代，当时事故后有数名幼儿有明显的生命迹象，但吴某担心幸存者有致残致瘫的风险，观察到路口是新修并没有安装监控设施而且附近没有发现目击证人，一时心生恶胆，并未选择施救，而是重复碾压致其全部丧生，后自行破坏货车刹车和线路，造成失控假象，后主动报警自首。
　　多年后，一对祖孙因为同样的原因，丧生在吴某的车轮之下，车祸后吴某的心理承受能力终于崩溃，良心受到无尽的折磨，每晚噩梦缠身，不能安睡，终于忍受不了心灵上的煎熬选择了投案自首。
　　据报道，吴某所属的是B市有名的货运公司，公司法人是其亲姐，吴某在自首后的供述中，详细的交代了家人为其开罪所开展的一系列行贿活动，牵扯出一众相关人员，司法机关高度重视，迅速开展立案调查。
　　新闻一出，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这可是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世上怎会有如此恶之人，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受害者家属多年后了解到当时的真相，再次遭受致命的打击，更是一度崩溃。
　　开庭当日，法院外围满了愤懑的群众，吴某不死，相关人员不给予严惩，已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已经是后话。
　　秦家夫妇在知道事情解决之后，千恩万谢，当时就直接把酬劳打到陈天意给的账户里。
　　陈天意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回B市，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她给白明朗打了电话交代了一下，在浦县又待了半天，直接叫了个车回了芙春镇。
　　陈天意到家后就直接进了阁楼，一直没有出来，等白明朗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匆匆赶回芙春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陈天意在阁楼里整整待了七天，七天里她没有踏出过阁楼一步，期间只有陈阿婆偶尔给她送一些水进去。
　　第七天的傍晚，陈天意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那张写着唐贝贝和那群孩子生辰八字的宣纸变成点点星光，在空中消散不见，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黑色的帘布，夕阳的余晖照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她露出了七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陈天意慢慢走下去，快到一楼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她撑着胳膊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往下看，墙上挂着的电视里放着采茶戏，掺杂着食客们或高声或低声的交谈，房顶上的吊扇呼啦呼啦的转着，人间烟火气，一切看起来平凡又温馨。
　　刘光甫趴在柜台旁边写作业，有人过来结账就停下来收钱找钱，然后又趴下继续下，阿婆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手里慢慢的打着扇，厨房里传来阿爷和白明朗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掺杂着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陈天意侧耳仔细听了一会，没听清阿爷和白明朗说的什么。
　　忽然陈阿婆转头看了过来，祖孙俩的视线碰在了一起，陈天意楞了一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阿婆也笑了起来，低声跟刘光甫说了句什么，刘光甫眼睛一亮，惊喜的转过头来：“姐！”
　　刘光甫把作业一推跑了过来：“姐，你的事做完了？”
　　陈天意走下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寸头，说道：“做完了。”
　　白明朗在刘光甫喊出那个姐字就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站在那里看着说话的姐弟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陈天意转头冲着他笑了一下。
　　等姐弟俩说的差不多了，白明朗才上前拉着陈天意的手去了后面的天井。陈天意被他安置在摇椅上，她看起来瘦了一些，因为太久没有接触阳光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感觉怎么样？”白明朗附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没事。”陈天意摇了摇头：“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有一点，但是我知道你有分寸。”白明朗承认了自己的担心。
　　“我也没想到这次事情会那么复杂，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的。”这几天D市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的报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吃完晚饭后歇在了刘记。
　　早上起来白明朗跟陈天意商量回白家一趟，陈天意诧异：“电站收费的刘阿姨吗？”
　　“嗯，说是一起吃个饭，等定好了日子再过来拜访阿爷和阿婆。”白明朗嘴角带着隐隐的笑，看的出来他对白向军开始新的生活并不排斥。
　　“这是好事呀！走，我们去买点礼品。”
　　陈天意是真的高兴，这两年因为念书的关系，他们两个在D市待得时间比在芙春镇待着的时间要多的多，虽然一有时间就往回跑，但是家里确实大部分时间只剩白向军一个人，白向军是典型的糙汉，一个人在家，有一顿没一顿的，经常吃饭都是随便对付一口，有时候觉得家里空空荡荡就干脆睡在电站的值班室，作为儿女难免愧疚，如果真的能找一个伴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阿姨是电站里的缴费员，专门负责电站缴费的业务，年轻的时候丧夫并没有再嫁，一直伺候公婆供养孩子，前几年公婆相继去世，儿子如今也已经在念高中了，因为和白向军在一个单位，白明朗和陈天意都是见过她，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没想到和白向军最后会和她走到了一起。
　　白明朗和她的想法一样，过去那么多年，他对母亲的不辞而别也许没有办法释怀，却愿意父亲能重新开始。
　　这件事情里原本最苦的就是白向军，他的身边一直有陈天意，而他的父亲却什么都没有。
　　芙春镇这几年发展的不错，新建了许多的铺面，有商场也有饭店，两人跟刘国伟和陈阿婆交代了一声，拉着手就朝新开的商场去了。
　　陈天意买了水果和一些坚果，想了想又买了一个电子手表，万一女方的孩子来了也不至于尴尬，白明朗完全没有意见。
　　两人又回白家换了比较正式的衣服，看着点去了订好的饭店。
　　白向军和刘燕母子已经等在了包间了，看见两人携手进来三人都有些拘谨的站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紧张，白向军是这些年和儿子的父子情有些疏远，也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张了这个口，本来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过完这辈子的，没想到最后还是遇到了那个能相互珍惜的人，万幸儿子并没有反对，而刘燕则是觉得有些羞耻，毕竟都这个年纪了，芙春镇这个年纪再婚的几乎没有，她迈出这一步其实挣扎了很久，白向军告诉她孩子不反对的时候，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小亮，快叫人。”刘燕拉了拉身边的儿子。
　　崔亮有些拘谨的开口：“明朗哥，天意姐。”
　　说来刘燕跟刘国伟还是本家，虽然平时不常走动，但毕竟都在一个镇上，崔亮也在镇上念书，所以还是认得两人的。
　　“刘阿姨。”白明朗先叫了刘燕，然后笑着招呼：“小亮，不用那么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
　　陈天意把东西放在一边的小柜上，也跟着打招呼：“刘阿姨，我给您买了些吃的，一会您提回去。”
　　说着又把电子表递过去给崔亮：“小亮，这个送给你，这样上学的时候看点也方便些。”
　　两人的态度让白向军和刘燕放松下来。
　　崔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谢谢明朗哥，谢谢天意姐，让你们破费了。”
　　少年的脸有些微微的红，本来他一直很担心的，知道要和对方的家人见面，怕母亲被为难，所以见面坚持要跟来，他是认识白明朗和陈天意的，但是没有接触过，不知道对方的脾气性格，母亲拉扯大他有多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母亲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他特别为她感到高兴，现在看到人对方的家人，他的担心一下就散了去。
　　这次见面在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结束的时候已经大家都已经放松下来。
　　分别后两人拉着手慢慢往刘记走。
　　“这样也好，这些年他过的很苦。”白明朗低声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他在失去母亲后还有阿婆，还有陈天意，白向军却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问他难不难，苦不苦。
　　林舒敏当年不辞而别，白向军不是没有想过找她，可是世界那么大，茫茫人海中要怎么去找，那时候的白向军是怎么走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他一直都没有走出来，只是生活还得继续罢了。
　　陈天意握紧他的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