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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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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很安静,只是偶尔响起仪器的短促的嘟嘟声,隐隐约约还有些人的走动声,和一些如烟雾般缥缈的低低的交谈声。
我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仿佛脱离我的身体,不受我的控制,像是因受惊而夹紧的蚌壳一样闭得紧紧,我只能撬开一条缝,透出一片苍白的光,但是依旧没有实感,飘荡在我的视网膜上。
啊,我是谁?对,想起来了,我是马迪尔的独生女,罗姆。似乎我在混沌中飘荡了很久,像一个意识模糊的新生儿,然后才慢慢学会了一切,回想起一切。
罗姆的眼睫毛颤了颤,猛地从飘离的状态被扯回,周围的一切都放大了,各种声音,各种喧嚣,光线,气味——
“关先生!”安是第一个发现了罗姆的动静的,她和快就转头通知了关承,“她好像快要醒了!”
很显然她并不打算大声喧哗,可是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却远远无法遮住她激动的心情,话句按耐不住的往外蹦。
罗姆似乎被这声音惊到了,眼皮颤得更加厉害,眼睛被光一激泪眼朦胧,于是她就含着露睁开眼,张了下嘴没发出声。
守候在她身旁的不是马迪尔,因为正巧关承来接了班,连轴转了十几小时的马迪尔被季安和关承押送回房休息。
所以罗姆刚醒就看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女士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床边。因为刚醒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她有些茫然地睁大眼睛,浅灰色的玻璃似的眼眸怔忪地望着他们,蜷缩在白色被子里的手虚虚地抓了下床单——用只能掂起一根白羽毛的力气。
“啊,罗姆。”安女士担心小孩子怕生,便率先开口,扬起了带着点鱼尾纹的微笑,“你病了,这位先生是医生。”安女士把“小姐”的后缀隐去了,不过这个时候罗姆还完全是蒙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是。”那个男子脸上也缀着笑,不知道为什么罗姆直觉倒很亲近他——与对父亲的亲近不同,罗姆的这种亲近只是小孩子的本能——大概这家伙是个不错的人,这个意思吧。不过罗姆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亲近,她向其他地方瞥着。
“马迪尔先生刚刚去休息,过会儿我们就叫他来。”安知道她在找父亲,但也只是这么不咸不淡的提了一嘴。
“你昏迷了六天,现在是第六天中午。”关承在一边解释,他看到了罗姆喉咙似乎在做吞咽的动作,然后偏头吩咐安,“你去接杯水,先让她含着润润嘴。”然后继续看着罗姆,这姑娘比初见时瘦了不少,但现在看上去勉强还行。关承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抚了抚罗姆额头上的碎发。
“别担心。”他低声道,“暂时一切都不成问题。”
罗姆闭了下眼,轻轻点了点头。她其实对自己的,病?并没有什么实感,其实也谈不上担心什么的,不过平时也没什么人安慰她,甚至记忆里被人摸头还是第一次,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是还不赖。
她又仔细的端详那个男人,他的眼眸很黑,比安女士的黑,头发也黑,相比比父亲的头发短一些。脸说不上来好看还是难看,有些棱角,但因为是人种的关系也有些圆润的弧度。真要认真评价的话大概是比不上父亲的,不过也还成,比父亲好的地方是感觉一副很有能量的样子,看着很好说话,也看着比父亲年轻不少。
她还没评价完这个男人,这时安就给她递来了水,于是她借着安的力歪斜地坐起,半个身子靠着安的身体,抿了口水,嗯,温度正好。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又吊了些不知什么药水,罗姆终于被允许喝水,吃些流食——她肠胃没什么毛病,就是单纯的太久没进食。那个陌生男人说了一堆医嘱就离开了。
这时罗姆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她在安的陪护下吃了些汤水,然后没过多久,她看见了父亲。
那也许比在床边见到两个陌生人还要叫人惊讶些。再次之前罗姆从未见到过父亲的疲态,他似乎永远一丝不苟,永远板正,仿佛永远不会缺少睡眠,可现在别的不谈,父亲苍白的脸下很明显挂着俩黑眼圈,也瘦了,不过应该没有自己瘦得多,罗姆刚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瘪瘪的,上移就是突出的肋骨。
“她嗓子是哑的,还不能说话。”安在一边向马迪尔解释,罗姆看着父亲点头。
说实话她还挺高兴,如今父亲的一切情态都是他关心自己的证明,多年来一直被怀疑包裹的父爱仿佛才真正显形,结结实实落在她的心里。
所以她情不自禁的喜悦,迷茫终于从她的脸上褪去,她露出了自从醒来的第一个笑。
“累的话就睡,我们会观察着的。”马迪尔的声音干燥低哑,“明天如果还稳定的话允许你下床。”
罗姆点头,艰难地从喉管里磨出一点点声音: “不……累。”废话,都睡了六天了,怎么能再睡。
马迪尔似乎皱了眉头:“发不出声音就别说话,养两天就好了。”
罗姆又点头,她感到自己仿佛还有话要说,可挑挑拣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听了父亲的勒令,她也就消停了。
“无聊的话就看书,或者叫安女士陪你玩。”马迪尔接过安递给他的身体状况记录,“我先去工作了。”
然后他就很果断的走了,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剩下罗姆和安面面相觑,其实挺尴尬。
“你父亲,最近有些忙。”安女士苍白地向罗姆解释,罗姆也很顺从的点头,除了点头也没什么好干的了,她渐渐冷下来。
父亲不就是因为我忙碌的吗?现在我醒了,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她剖析着这一切,倒是挺平静,最后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父亲做出妥协:罢了,父亲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他已经因为我累着了。
然后她将视线重新聚焦于对面那个女人身上,扯出一个笑,比划着:
“玩扑克牌吗?二十一点?”
安看上去挺乐意的答应了,出去拿了牌回来,和罗姆一起玩起了风靡古地表的游戏。她一边分着牌,一边闲聊着,“罗姆小姐也会玩啊,现在玩这个的人可不多。”
罗姆没有回应,当然她也没法回应,不过安本来也只是想活络气氛,让罗姆与她亲近些,于是自顾自的闲聊。
“书上看的。”罗姆在心里给出了答案,然后玩了起来。
关承离开了马迪尔的研究所后,并没有去工作,而是回了家稍作休整后就去了一个,规模挺大的酒会。
是的,他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的,自从他的身份暴露后,那些请柬也翩翩如同发现了蜜的蝴蝶飞来了。现如今这些权贵富豪的金钱都趋向于饱和,而林家,一个几乎可以代表一个区的势力很好的刺激到了这些无聊的饿狼。与林夫人交好好处多多,谁都想凑凑热闹。
无论如何,他很快就陷入了来回奔波参加酒会的日子,唯一的好处是繁忙在各个贵族的庄园来往的日程将他去见马迪尔的行程掩埋了起来。
说实话,这些酒会到场的人都很多,因为各个家族之间都有或深或浅的牵连,每一棵树的树根都是盘亘交错的,可他却从未在任何一个宴会上见到马迪尔。
今天他也没有出席呢,关承随手从侍者的手上接过了香槟,然后与身边来的人寒暄,大多时都是继承人,家族里的小辈。
“在他们对我,我的赞助人失去兴趣之前我是没法摆脱这样的生活了。”关承想着,笑着与他们闲聊,试图将话题扯到正事上,但很显然他失败了,他们并不在意那些“有益于地下城全体居民”的各项条例和改革,不,其实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忍着怨气和他说话,因为关承之前上调税率的法令已经成功实行——虽然那只是刮去了肉皮上的一层油而已。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举办酒会的正主家的人,这家的小儿子,泽弗·劳恩,他举着酒杯向他走过来。
,“谢谢您的赏光,大主席。”他梳着背头,仍有几撮不羁的金发翘起,头发灿烂得和他的笑容一样,“近日可安好?刚上任事情一定很多吧,大主席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哦,适当的时候放松放松。”
“我现在就是在放松着啊。”关承回以礼节性的微笑。
泽弗戏谑着摇摇头:“那大主席兴致真是好,我可丝毫没有觉得这种场合有什么让人放松的地方呢。连个,唔,温柔的怀抱都没有。”边说着他边伸出手做出抚摸躯体的动作,这个动作有些下流,但是泽弗做就并非流氓而是“风流公子”。
关承并不是很想知道到底什么场合可以叫“放松”,所以没接话,也不想顺着他的话抱怨什么,而泽弗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过头的话的意思。
“唔,总之,希望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他说着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客套话,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额……硬要形容他的笑容的话的话,就像个见了□□的嫖客,而他身上蔓延的香水味和“意外”弄乱的头发丝儿就是最好的嫖资。这人没喝醉,但是却像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不是说外表,他的外表无可挑剔。
不过关承倒是很确定这笑容不是冲自己,不过他还是恶寒了下。
“那您继续去聊天,或者喝酒,吃点东西吧。”泽弗一饮而尽酒杯里的酒,向关承展示了一下空酒杯,“这是我代表宴会主人的诚意,那么大主席您继续玩着,我有事先走了。”
他带着一身招蜂引蝶的香味儿翩然离开,有不少人向他敬酒,他也以差不多的姿态一一回敬。
关承在不少地方听到过这位少爷的传闻——不是他有心,只是这地方消息传得太快罢了。大概就是,泽弗确实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纨绔,他流连于声色场所,生活过得糜烂仿佛没有明天,除了工作时间,基本只要去会所或者是红灯区就能看到他,如果看不到,那么他一定是在某位女郎的床上。而这种腐败的生活神奇的在他身上造就了一种气质,没有女人能拒绝得了他,他就是勾引飞蛾的那团火。于是理所当然的,当他连续与几位小姐传出绯闻后,大部分的父母什么的就勒令自己还没有遭殃的女儿们禁止与这个花花公子来往,一时间他的名声闹得很烂。
不过他本人却对所有评价不予理会,反正会所那些走私来的女郎数量够多且品质够好,那些故作矜持的,或者说是喜欢说教人并且天真愚蠢的贵族小姐只不过是打打牙祭。
但他的父亲——这家的主人显然认为自己的孩子还能有点用,在这种场合也让他出来混混脸熟。
目前看来他还算能干,至少认全了所有人的名字,除了那天然的勾引人的轻佻气质外并无不妥,但对于在场迟钝异性恋男人来说倒不成问题,顶多感觉到一阵鸡皮疙瘩。
这种人是关承所厌恶的——不是因为他生性多情或者性格恶劣,而是他那种不知节制的消费观念,和天然高高在上剥削他人并不以为耻的习性。
终于……在痛饮下今晚不知道是第几杯酒之后,关承终于,解放了。
这时候来客也陆陆续续散了,他看着人们离开,然后痛苦地扶着眉心,也决定打车离开。
不过糟心的是他又被劳恩拉住了——不是泽弗,是老劳恩。
那老头似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时关于林家的,但是对于醉得不轻的关承来说只是一团无意义的文字碎片罢了,他艰难地扯出礼节性的笑,然后破碎地吐出几个字来:“头晕……有事,的话……”
关承勉强晃了晃脑袋:“明天再谈。”
他本来是想继续自己的原计划叫车的,可惜实在是醉得不行,而他也没有在应酬时带助理的习惯。
这挺出人意料的,毕竟只是礼貌性的喝了几杯酒而已,谁知道这个新任大主席的酒量就像个孩子似的,那么点儿就醉得厉害。
之后他隐隐约约见到那边一个人影走过来,带着股鲜艳的香味,关承抽了下鼻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意识聚拢了点,听到泽弗在和他父亲说话。
“大主席都醉成这样了,你也别想着套话了吧。”他指了指迷迷糊糊靠着墙的关承,“认醉鬼我可是有经验的,这家伙醉得不能再醉,你叫他报居民ID说不定他都能报出这个季度新征的税的增长率呢。”
“你这浑小子。”老劳恩瞪了他不争气的儿子一眼,“那先给关主席安排下客房,等明天再和主席商议吧。”
庄园里客房多得很,如果客人醉了失态得厉害住一晚是挺正常的事——今天就有至少一打房间被征用,还要再多加一个大主席。
“啧。宿醉的人也的确蛮好忽悠的。”泽弗的笑容似乎刻在他脸上似的,直接拉过关承的胳膊,准备把人拖到客房。
“你这是什么姿势,去叫仆人来安置。”老劳恩继续发号施令。
“醉鬼才不会记仇呢。”泽弗把关承飞快地拖过半个走廊,他说的没错,关承囫囵听了几句话之后睡得香甜可口,现在恨不得挂在泽弗身上。
然后泽弗随便拉开一个没人的房间就把关承丢到了床上,他的力气似乎不小,接着利落的关了灯回身关门。
“好梦,大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