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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机 ...

  •   孤身一人的吴峙楠后来又自愿参兵作战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好像只有不断挥动武器消灭敌人、不断地跟着军队奔波,才能不去想记忆神处的那道身影。
      白天,他是战无不胜的杀神;夜晚,他是深受梦魇困扰的不归人。
      吴峙楠做为副将,在边境恪守了十年,如今他已至而立之年。梦中那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也如影随形了十年,日日夜夜、风雨无阻。刚开始的偶尔忆起,到后面的每夜梦魇……现在,那女子的身影常常出现在吴峙楠的身边,偏偏其他人却视若无睹。
      吴峙楠快要被逼疯了。鬼魅般的女子身影模糊,似云又似烟雾,但她嫁衣上的针线饰品栩栩如生、错落有致。吴峙楠可以把这些细节倒背如流,然而女子的五官无论如何,他都看不清。看久了,吴峙楠认为‘溺于水光中’的形容才较为贴切。
      有时候,吴峙楠甚至觉得自己着了魔。很多东西脱离了他的控制、与他的初心背道而驰。控制不住想要拥抱那抹刺目的鲜红身影、想要让其他鲜活的生命一个接一个地在自己眼前倒下。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诅咒不会放过任何人。肋骨琵琶主人的爱人虽失去有关主人的记忆,却也依旧会被诅咒缠绕,逃不过痛苦。它将欲.望放大数倍,把纠缠放任到底。
      吴峙楠顽强地保持了些许理智,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堵不如疏。吴峙楠靠杀.欲成为人人惧怕的杀神,在战场上,他是行走于刀剑的武者,也是收割亡魂的使者。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兵变成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百姓敬畏他也惧怕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吴峙楠”的名讳,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止小儿夜啼。
      吴峙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剑,嫁衣女子也同以往一样不远不近地站着。
      吴峙楠收剑后,又问了嫁衣女子的身份,问完便转身离开,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并不指望她能回复他。毕竟,这十年来他练完剑都会过问一声,只不过向来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嫁衣女子从不回应,连简单的点头摇头都没有。
      吴峙楠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出神地想着,突闻一声轻笑。吴峙楠看见了嫁衣女子微微上挑的唇形,朱红唇色是那么熟悉。此刻的她就是一位身着嫁衣满心欢喜、待嫁心上人的新娘子。
      新娘子抬袖遮挡,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从她口中传出。她的身影渐淡,快至透明,吴峙楠冲过去想要抓住她,抓住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新娘子顺着他的动作放下手,说了有史以来第一句话,不,只是一个字。
      她说:“楠。”是他的名字,然后她便消失了,消失得彻底。他的疯狂、他的执念被轻飘飘地扬起,重重栽下地。他的一切如此虚假,如此不值一提。
      他找了她很久,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要知道她是谁,这是重中之重。然而事与愿违,整整七日,她再没出现过。没有了束缚的梦魇,吴峙楠却高兴不起来,“你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不过是从梦中清醒罢了,你难道还舍不得吗?”他这样质问他自己。
      “将军,不好了!敌军来袭!”一个将士匆匆禀告。
      吴峙楠按了按这几日让他头痛欲裂的穴道,“来得正好,都杀了,一个不留。”他的眼眸逐渐便得赤红,这是即将失控的前兆。
      半跪在地的将士看得一个激灵,对上吴峙楠恐怖的视线,胸膛剧烈起伏,连连颤声道:“是!!”
      ……
      这一战,吴峙楠的军队损失惨重。连他的身上也多了很多伤口,他的副将死的死伤的伤,但好在他们最后还是击退了敌军。
      将军营帐里烛火摇曳,“将军,我们撤吧!剩下的残兵小将已经不足以抵挡敌军的下一次进攻!就算去抓壮丁充兵也无济于事了!”军师道。
      “你个文人咋一天屁事忒多!”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副将反驳,“不能撤,撤了后面城里的百姓咋办?!”
      “你不要太过妄为,行军打战不是儿戏,要懂舍取!”军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有舍才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属你会讲大道理,纸上谈兵,说多了就算怕死!”另一个副将极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能撤的话,将军早撤了。”
      “殷随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骂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一片赤子之心!”军师吵又吵不过、打又打不赢,别提多憋屈了。
      “行了,别吵。”吴峙楠盯着沙盘沉默,眼里的黑与红不断变化着,他狠狠闭了闭眼,压下拔剑的冲动,“皇宫里的那位不让撤,我们撤了就是一个逆谋的大罪。别管百姓心里怎么想,那位眼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什么!!怎会如此?!”军师大为震惊,“我等可是陛下的兵,是守护百姓的利剑!陛下他……”
      “呵呵~”殷随年抱臂嗤笑,“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脑子,功高盖主的道理都不懂。皇宫里的某位怕是巴不得我们早点死。”
      先前说话的暴躁副将庄朝予愁得薅了一把头发,“那可怎么办?陛下他怎么能这样,用完就丢,好过分嗷。”
      殷随年抽抽嘴角,不置可否。军师宿幽也没有了吵架搭话的欲望,顶着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们咋都不说话?想想对策啊。”庄朝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们总不能憋死在这里吧?”
      “敌袭!!!”
      随着这声喊叫,营帐外传来兵慌马乱的响动。吴峙楠抬头,眼底豁然一片冰冷。“事到临头不如多杀几个敌人。”他拿上染血的剑,挑开营帐便出去了。
      留下来的三人面面相觑,殷随年也不阴阳怪气了,无奈耸肩“行吧,就当是我们倒霉了。”他也拿上自己的武器转身,背对两人挥挥手“走了,记得下辈子投个好胎。远离权利中央,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呢。”
      庄朝予握紧拳头,“你悄悄离开这里,改头换面一番还能继续活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人会怪你的。”说完这句话,庄朝予也出去了。
      “好哇好哇!一个两个都是不怕死的大英雄!只有我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宿幽曾有多赞赏这些家伙的‘善良’,现在就有多气愤。“全都是榆木脑袋!!你们就是死全了,我也不会回来给你们收尸!!”
      宿幽生气了一会,见迟迟没有人回来,急得直跺脚“我、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他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挑了个顺手的,“死就死,我岂会输给你们?!”
      *
      到处是火光和剑影,无处不在厮杀,血花四溅,哀嚎不断,站着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一个接一个倒下,数不清的乌鸦盘旋在硝烟上空。这处天地仿佛被遗忘般,悲寂孤凉,到最后就只剩吴峙楠一人了。
      殷随年、庄朝予、宿幽……还有其他的将士长眠于此,吴峙楠站在尸山上,垂眸往下看。消失的嫁衣女子在此时慢慢走来,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嫁衣越发鲜红。她的五官都显露出来——跟吴峙楠曾亲手埋葬过的女子长相一模一样。
      她立于焦土之上,笑魇如花,回答了吴峙楠询问了十年的问题。“我是谁?我是你妻,滕木樨。”她向他伸手,“我好孤独,来陪陪我吧。”
      吴峙楠遗忘了的记忆堆挤在一起,破茧而出,他忆起了所有,忆起了他的木樨,忆起了那座孤零零的墓碑。吴峙楠凶狠地盯着眼前的人,“不要用她的脸!你不是她,给我滚!”
      嫁衣女子掩唇直笑,“那又如何?你总要回去她身边的。”她打了个响指,“这就是诅咒啊~”
      吴峙楠手中断剑应声变成木樨花,那个女子也化作天光消散。吴峙楠护着这浅色的花看向远方,“……木樨,我确实等不了。”
      吴峙楠不吃不喝走了三天两夜,终于在第四天晨光破晓之前到达了目的地。那里长满了深紫色的楠木花,他跪在无字墓碑前,轻轻把怀中依旧鲜艳的木樨花放下。“此花赠你。”
      他又拿出匕首一笔一划把“楠樨”两字刻在碑上,吴峙楠笑着亲吻墓碑,“原来我疯得彻底,别怕,我们永远在一起。”他脱力倒在地上,从怀中取出楠樨木钗费力插.入自己的发间。“如若还有来世,咳咳……我定会护你周全。”
      吴峙楠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很久很久以后,一颗木樨树在楠木花中生长,枝叶化作天然的屏障遮住外界的风风雨雨,安宁且祥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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