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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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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木樨和吴峙楠是青梅竹马,两人在娘胎里就定了娃娃亲。十八年后,他们都长大了。家里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操办起了婚宴。
成亲当天,村里一大半人都来祝贺。滕木樨瞧着窗外院里的桂花树心里高兴万分,因为她终于可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官吏来到了村子,打着战争的旗号抓走了村里的少年青壮。他们打断了成亲礼,抓住了新郎官。
任新娘子苦苦哀求,官吏也不为所动。新郎官吴峙楠挣扎无法,只好让新娘子滕木樨等自己平安归来,“木樨,一定要等我。”
“夫君!你是我滕木樨的夫君,永远都是!我会等你回来的!”滕木樨哭喊道。新娘子的发型凌乱,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摇摇欲坠。
吴峙楠转头看着家里门口的心上人,勉强勾了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无声做了个口型——回去吧,好好等我。
他知道对方一定看得懂,且会乖乖听话的。他也一定会回来重新娶她,拼上全部,活着回到她身边。
此时的吴峙楠永远不会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实往往没有理想那么美好。时间会淡化和改变原来的一切。
再次相见是在五年后,吴峙楠在凯旋的队伍中,滕木樨在楼阁之上。靠着十几年的心有灵犀,他们在人山人海中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吴峙楠看见滕木樨皱了皱眉,然后移开了视线。吴峙楠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不明白木樨怎么了,不是说好要等他回来的吗?
旁边一个兄弟发现吴峙楠停下,便过去笑嘻嘻地跟他开玩笑,“吴兄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吗?今晚就能出来快活快活了!”
吴峙楠笑了笑没说话,又深深看了眼楼阁上那熟悉的女子,迈步跟军队离开。
察觉到炽热的视线消失,女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对身后人颔首,“木樨,他走了。”
“好,辛苦你了。”温和的声音自软榻上传来。
假扮滕木樨的女子走过去轻抚榻上之人的脸庞,叹气道,“木樨,值得吗?”
真正的滕木樨突然笑了,“我做的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好好等他吗?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干干净净、心安理得地离他而去。”她面容苍白,一副病弱至极的模样。
“木犀,你会毁掉自己一辈子的。”
“我的一辈子……早就毁了啊……”滕木樨泣不成声,“早就没有一辈子了……”
*
用肋骨制成的琵琶是一种被诅咒的极恶之物,它弹奏出的音律只有三个人可以听见:肋骨琵琶的主人、爱人以及仇人。可以杀人于无形,防不甚防。
肋骨琵琶以主人性命为音,以仇人暴毙为律。一曲终了,带走主人和仇人的余生 ,活着的爱人也会因此遗忘有关主人的所有记忆。
吴峙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中紧抱着一位软绵绵的、好似没有提线的木偶一样的陌生女子。对方身体冰凉,没有了呼吸,竟是死去良久。女子身旁有一白骨森森的红丝琵琶,诡异不祥。
而吴峙楠手中有一木钗,木钗末端刻着两个小字“楠樨”。吴峙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比如,他根本就不识得这陌生的女子,却有一种对她很熟悉的感觉。
她死了,不知是何人而为,他的心好似空了一块。吴峙楠攥紧木钗,想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但是脑子里传来钝痛,阻止了他继续思考。
他回到故乡,一眨眼便出现在了这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通通记不清了。脑海最深处似乎有一个人在等他,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你永远是我……的夫君!”只有这句话没有抹去,令他难以忘怀。
两个时辰前……
吴峙楠寻着琵琶声找到滕木樨时,她已结束诅咒,这个过程无法逆转。不祥的琵琶摔落在旁,没有肋骨支撑的滕木樨最终也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吴峙楠瞬间崩溃,跌跌撞撞跑去抱住了滕木樨,“木樨……为何不等我?我已经回来了,我们可以成亲、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可以不用再分开。”
“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我配不上你了……你走以后我有乖乖等你回去,”滕木樨浑身疼得如蚁蚀骨,不得不停顿少时,“我甚至没有换下嫁衣,但是当初抓走你的官吏弄坏了我的嫁衣……那狗官还、还糟蹋了许多无辜的姑娘。夫君,我没有办法容忍如此肮脏的我玷污你……”
“他怎么敢?!”吴峙楠怒火中烧,恨不能马上杀死恶胆包天的狗官。
“恶人自有天收,所以,我用诅咒杀死了他。是他活该,对吧夫君?”滕木樨柔柔弱弱,笑着对吴峙楠如是说道。
“死这一字无法改变他的罪恶,他应下阴曹地府,承受该有的惩罚。木樨,我的木樨受苦了……”吴峙楠满是苦涩和心疼,如果他能早些回到她身边,她也不会受如此无妄之灾、如此折磨。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心上人都无法护好。
“夫君,此木钗赠予你。”滕木樨抽出挽发的木钗递给吴峙楠。“木樨真的好想同你白头,我们还未拜完堂、未饮合卺酒、未金玉满堂……我不甘心啊……”
“夫人,你在说什么傻话?”吴峙楠隐有猜测,俯身轻吻滕木樨的额头。“为夫带你去寻郎中,不要合眼,坚持住。”
滕木樨轻轻拦住吴峙楠,“不必了,神仙也无法救我。”她靠在他肩头,一如年少时。“一声夫人,此生无憾。下辈子,我带着忠贞来当你的夫人,可好?”滕木樨声音渐小,一双漂亮的眸子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脸上还带着未逝的笑容。
“好,换我等你。”
只可惜滕木樨永远听不见她所期待的回答了。
*
虽然吴峙楠并不识得自己曾经的爱人,但他还是遵循那丝莫名的感觉,好好葬了她的尸骨,为她立下无名墓碑。做好一切后,破晓的晨曦洒在墓碑之上,模糊了无名。有人踏着光,自天边而来。那人戴着面纱,似惋惜又似无奈,“她生前甚喜楠木之花,死后倒是如愿了。”
“你可知她姓甚名谁?芳龄几何?”
“姓滕名木樨,已至桃李年华,二十又三。”
吴峙楠点头道谢,摘了一朵楠木花轻放在滕木樨墓碑前,温声道,“赠予你。”鞠躬离去。
琵琶声声斩情仇,落月桂花说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