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席世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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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往前行驶着，路面不太平坦，井淮咽下不断泛起的酸水，忍着闷意挺了一路，他把手机丢在了一旁，阖上眼靠着窗，试图睡去。
“井淮，我帮你收了个快递，里面是一大袋零食。”井淮父亲在副驾转过身望他，“你买的？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少吃……”
“不是我买的。”井淮打断道。
井父：“那谁会给你买？”
井淮埋着头，死死攥着衣角，半响才开口：“旧友。”
井父：“又是他？他怎么三天两头给你寄东西？”
井淮：“……兄弟嘛……好久不见了，他在H省，爱给我带些土特产。”井淮不再作声，皱着眉看外边串连的绿植。什么兄弟啊……付易许是他男朋友。
“叮——”手机在一旁亮起，弹出暴雨预警，接着又排出几条未读信息，井淮在断断续续的刹车中头痛欲裂，干咳着压制胃里的翻江倒海，他深深呼吸着，虚弱着抓过手机。
［付易许：我给你买了东西，好像到了，空了就去拿。］
［付易许：我下课了，方便视频吗？］
井淮盯着屏幕有些恍惚，他回想着付易许的模样，轻轻笑颜。他也傻乐起来，惨白的脸有了些血色。
［井淮：嗯……不行，我在外面，咱爸妈在呢。］
［付易许：那就下次吧。］
［付易许：我这儿是雨天。］
付易许发了个30秒视频，屏幕里付易许露了半张脸，背后是雨中的H省Q市，付易许的家乡。
付易许往后缓步退着，一座老宅终于在朦胧雨珠中成了形，到这儿视频结束了，井淮发着呆，直到手机休眠息屏照出他的面容。
他想起来了，付易许给他寄过六七张明信片，印象里有一张上是一缕阳光斜照的拉花拿铁，一张是印着泛黄的信封，夹着艾草，留着一串看不懂的连笔英文。
每一张都是差不多的怀旧滤镜，而印着这座老宅的明信片，放在最上面。
雨刮器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浅笑着转头，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窗上布满了交错的雨线，还带有一层淡淡的水雾。
脚边的车载音响微微震动，应景地放着首古装剧的悲情主题曲，井淮默默将视频加了收藏，反复拉动着进度条。
“看！Q市下雨啦！”闷意没有那么强烈了。
车驶上了去往他所熟悉的城市的渡河桥，南河水流湍急，因这场大雨涨了水。井淮又变得不安，蹙紧了眉头出了些细汗。
车安然驶过长桥，驶过限高杆。道路变得宽敞，雨势大了路上少有人。只是公交站台下躲着几人。
昏黑覆席了整座城，下车时，来不及撑伞雨水就扑洒了满身。
井淮和父亲并肩踏入雨中，透明伞面牵着雨帘，两人万分狼狈得冲入商场，身上还带着续续滴落在地的雨水。
“你去推个车。”井淮慢吞吞跟在父亲身后，心不在焉得捂着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你把梨拿去称重。”
井淮闷闷接过略沉的塑料袋，雨淋后沾湿他的后颈让他有些不适的燥热。
“爸。”他犹豫着开口。父亲偏头看他，将称好的米搬到推车里：“说。”
“我……前些天看到一个话题……关于同|性|恋。”井淮攥紧了衣角，内心万分忐忑，父亲没有开口，依然埋着头挑水果。“爸……你怎么看？”
父亲抬眸，眼神有些发冷，脸黑得让井淮不禁打了冷颤。这般冷寂的气氛僵持了许久，直到出了商场，再次迈入雨中。
雨还是没有变小的势头，丝毫不温柔得在伞上弹跳。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和路旁盛树的清香，这座老城被冲刷着，不经意间焕新了几分。
脚下地砖破裂，雨水润湿了砖下泥土，泥泞而伴着踩踏溅起，糟糕的心情更是乱了套。
“爸，我只是觉得话题很火，有些……好奇，这同|性|恋……我在现实中没真切见过，不知，长辈们是如何想的，长者总有更妥当的见解，我……没别的意思。”
两人沿着商铺避着雨，待到街上真不见了人烟，只有他爷俩时，井淮才悠悠再开了口，父亲也没再避讳他的提问，但眉目间却还是局促没让井淮舒气半点。
“你不能是。”
本是轻描淡写般的语气却更将气氛拉到了冰点，简单四字现下变得难以揣测，懂得只是表面的意思，也足够刺痛井淮了。
“你绝不能是。”坚定而沉重，如巨石的压制。井淮偏过头假作坦然，实则早就冷了心，衣服边角都被他捏得起毛了。
“先不说世俗包容与否，就说前途，未来，没有妻儿如何能保证往后老了，有无人照顾？人固有一死，要是依靠的男人先登天了，你没个后人，病了怎么办？”
父亲点上了烟，眉目不舒展半分：“你又没有兄弟姊妹，到那时我和你母亲也不在了，谁护你？再说了，这现实啊，你必然懂的……这网上的人再怎么支持说好话也好，你看看反对的人，那言语，不是一般的脏，这趟浑水，我不准你去踏，听到没有？”
论井淮再怎么心塞，父亲说的也是现实，他捂着口袋，手机略微温热，屏幕一下一下亮着，牵着他的心绪，让他更加无措了。
他没想好未来，这是他的过失，子女什么的其实他不甚在意，哪怕孤独至死，他喜欢一个人待着……
当然，付易许是例外，付易许闯入他的生活，是万幸中的万幸，可他真正忧虑的……是那不堪入目铺天弥地的议论和指责，他此身受尽了语言暴力的折磨……
“你生来这十多年，苦难也是受尽了，你呀，就该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那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天边响作几声闷雷，闪电划过了天，两人在雨中仍是纷扰错杂的美食街交叉口忽的驻足，道路狭窄，笛鸣响彻。
井淮不是很清晰地听父亲说：“单位上有人闹事，我去一趟，你自己回去。”直到父亲背影模糊了井淮还是愣在原地，想着刚才那些话。
论他再怎么掩饰，父亲都不会受扰，父亲一定是看出自己和付易许的关系了……从未间断的礼物和信件，任谁都会多想吧。
井淮缩在关闭的店铺门口，心底堵的难受。他拿出手机，看着这期间里付易许发来的信息。
［付易许：我查了一下C市的天气，在下雨吧，你在外面带伞了吗？别淋着了，你免疫力不好容易受凉。］
是一分钟前发来的信息，文字下附着一张C市天气的截图。雨又大了些，屋檐和伞都挡不住了，雨水扑面，覆上他的眼睫，他直感鼻子又发酸了，心中也愈复杂了。
井淮浑浑噩噩像丢了魂一般磨蹭回到家，来不及换衣服就忙慌着给付易许打了视频电话过去。对方似是一直守着，立马就接通了。
井淮一咧嘴，捧着手机就往家门口奔去，切了镜头就怼着外边倾盆的雨拍，天地间只剩下大雨打在雨棚上的巨响，和井淮的一声：
“哥，你看！C市下雨啦！”
等到切回镜头，井淮已经毫不见外地躺上了沙发，头发凌乱分叉，还带着未干的雨珠，付易许倒是一眼看出来了，笑容瞬间僵硬，眉头紧蹙：“你淋雨了？”
井淮迷迷糊糊应了声，没太在意，而对方却慌了神，恨不得顺着网线过来照顾他。
“你快去洗洗澡换身衣服，我先挂视频不打扰你了，你洗完澡记得煮个姜汤喝……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要是不喝，过会儿感冒了难受在你身上，我没法为你分担……乖，挂了啊。”
付易许的容颜骤然消失在屏幕里，井淮抿唇笑了，心情舒畅了。
他听听话话去洗了澡换了衣，按着付易许发来的教程煮了姜汤，开着视频在付易许的监督下捏着鼻子苦着脸喝了个精光。
喝完了井淮就一个劲儿的吐槽难喝，说比之前胃病犯时外婆给的那碗咸得要命的盐水难喝，比他喝了多年的中药还难以下口。
这一晚睡得不安稳，井淮梦见了付易许喂他喝姜汤，此情此景，他也说不准是苦是甜，只知道惊醒时汗夹了背，却还是小鹿乱撞。
又因为付易许的温柔，耳侧的嘘寒问暖而兴奋得后半夜睡不着。
井淮是觉得，付易许真的改变了他很多，也帮了他很多……
七月的雨，来去匆匆，席过一个下午和晚夜，第二日清晨就静谧无声了。井淮还是睡去了，在太阳照进屋子时，他才挣扎着起身。
付易许发来了早安，分享了早餐，分享了自己的晨跑经历。
他看着对方发来的字句，听着语音里的声声问候，又蓦然回想起昨日父亲的哪般话语。
也同时想起每每付易许在他眼前，不论是早先朝夕相伴的教室里，还是天各一方却有手机联系的视频通话中，对方都带着满满笑意，全神看着自己，关照着自己的一字一言，一举一动，哪如那些薄情的人。
井淮想着，他不怕了，至少……
付易许不会诋毁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席世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