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仙侣》尹宁之

9、寒酸的大餐

　　春风布暖，云窗花影，菲菲弄晴，房内是另一番热闹。
　　“我们也想吃肉。”
　　女娃娃们一个个面如菜色，骨瘦如柴，眼神里还仅存着一丝求生的光彩，明显是营养没跟上，小心翼翼地诉说着心里的真实想法。
　　“再来点酒就更好了。”云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口水直流，自从他收养这么多孩子后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可能太激动情绪有点失控，它不知怎么抹起了眼泪。
　　酒未到，先成泪。
　　气氛一时很复杂，兴奋、难过、欢乐、怜惜交织在一起。
　　天上的酒世间少有，气味极为美妙，满室生香。
　　九霄云外作为妖，从未受过如此盛情款待，骤然生出惊喜之感。
　　九霄云外和独孤鹿蜀推杯换盏，第一次喝得畅快淋漓。
　　“艰难苦涩繁霜鬓，潦倒新停美酒杯。”九霄叹了口气，改动了某个大诗人的一首诗。
　　它们哥俩当初的理想是修炼成仙，飞升九天。妖精的毕生追求就是挣脱妖籍，入仙籍。
　　只要勤加修行，功德圆满之日便也唾手可得。
　　谁曾想，他们遇到这些孩子之后，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从修行者不知不觉转变为“人父”。
　　父养子需要付出心血，需要操持家务，修炼只能得了空去做。
　　修仙求道之路也渐行渐远，遥遥无期。
　　每日吃糠咽菜辛苦养娃，算一算也有五年了，五年里它们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都快忘了妖精的快乐了。
　　“只要做的事有意义，吃的苦也不算什么了。”九霄又劝解自己道，“我们也没想过能坚持这么久。”
　　看不出来这两只其貌不扬的鸟也是菩萨心肠呢。
　　寻常人的慈悲之心怕也不及它们万分之一。
　　“说来惭愧，我乃秘境……贵族之后，每日吃喝玩乐，未曾报效国家，为本境做的贡献还不如两位鸟哥。请受鹿蜀一拜。”
　　独孤鹿蜀放下酒盏，起身，恭敬地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我等不过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只当问心无愧罢了。”
　　若是对被拐卖而来的孩子放任不管，他们会不安，会自责。
　　尽管妖与人生来不同，不是同类，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受此劫难。
　　“稚子无辜。无论是哪界的人，都应该保护小孩。与身份无关，与种族无关。”
　　室内仍然阴森可怖，但气氛却其乐融融了，大人之间推杯问盏，小孩之间说说笑笑，一片祥和。
　　酒过三巡，大家说说笑笑，独孤鹿蜀还表演了一段变脸戏法，引得女娃娃们惊叹连连。
　　“哦，差点忘了我有这些珠宝首饰。你们拿去当了，保证你能吃上满汉全席。”
　　青黛的眼中浮现一抹平时未见的豪气干云。既然同为难兄难弟，不能不倾囊相助一把。
　　青黛将头上的翠玉珠钗，玛瑙耳饰，金手镯全脱下来。
　　说是要送出去，但表情像便秘一样狰狞，这哪是舍钱财，这是割肉呐。
　　这些珠宝是天宫赐给青黛的嫁妆，都是她平日精挑细选的宝贝，天上带下来的仙物，凡人佩戴有驱邪保平安的妙用。
　　珠宝送给它们也算是发挥了最大的价值了，赠予这两只鸟也没什么。
　　“谢谢仙姑娘娘的恩典。”九头鸟哗啦一声飞远，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我的琉璃宝珠，我的珊瑚钗！青黛潸然泪下。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落难的仙女不如妖，堂堂仙子沦落到卖首饰的地步。
　　“仙姑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有，我只是被风沙迷了眼，心里有点不、舒、服。我突然发现，入乡随俗很重要。”
　　“你是指哪方面？”独孤鹿蜀嘴里嚼着菜，说话含糊不清。
　　嗯？眼睛迷了沙子，跟心不舒服有什么关系？入乡俗随又是闹哪样？独孤鹿蜀以为她想开了，要接受自己，接受妾的身份。
　　“哦。这素菜也挺好吃，你也吃啊。”独孤鹿蜀没心没肺地大口朵颐。
　　青黛无力地拿起筷子，低下头一看，盘子全空了，看了看满嘴是绿叶菜的孩子，筷子夹了几下空气，无奈地放回桌上。
　　“我是说我要钱，你每个月是不是该给我银子做生活费？”
　　啊？银子？
　　“月钱是有，可是仙子不是用不上钱吗？”
　　“用不上我也要，存起来以后用。没钱以后在凡间寸步难行。”
　　这群娃娃在餐桌上的战斗力委实太强，养不起啊。
　　“仙子，我是很欢迎您多住几天，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恐怕招待不周……”云外看了看孩子，又愁上眉头。
　　这些孩子就是吞金兽啊，二十几张嘴巴要吃饭，难怪这俩鸟怪每天都想着怎么挣钱养活这么一大家子。
　　鸟生不易鸟生不易啊，青黛想想都替这俩鸟感到辛酸呢。
　　第二日，又是午饭时分，青黛照样又变出一些素食。
　　这群孩子显然意犹未尽，个个伸出舌头舔碗盘，青黛忍不住眼眶泛红。
　　“要不我们再来点饭后水果。”
　　苹果，哈密瓜，香蕉，梨子，哗啦一下掉桌上，天上的仙桃一出现，马上引来赞叹。
　　仙桃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黄金般的色泽，香气非同寻常，令人垂涎三尺。
　　“哇哇哇，好大的蟠桃啊！”
　　“这不是蟠桃，是仙桃。蟠桃是天上级别高的神仙吃的，普通神仙和凡人只能吃仙桃。凡人吃仙桃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神仙吃了可以补充仙力。”
　　“哦……”孩子们点点头。
　　青黛仙子对仙桃过敏，吃它就会全身长红疹，所以她从来不吃仙桃。
　　孩子们看着桃子犯难，桃这么大，毛也多，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啊，抱歉，这个太大，不好啃。”青黛刚想用仙术将它去皮，再大卸很多块。
　　怎料九霄大嘴一张，舌头闪电般一卷，整个桃子全进了它肚子，然后还打了个震天响的饱嗝，核也没给吐出来。
　　云外苦大仇深地看着它，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不打紧不打紧，还有，还有，”青黛又变出一个大桃给云外，变出切好的桃肉块给娃娃们吃，自己喝了点仙露。
　　“你们收这么多学徒，还包吃包住不收学费，经济压力很大吧？”独孤鹿蜀问。
　　“谁说不是呢！”云外哭着脸，“我还没有化形，就开始当奶娘照顾这些娃娃们，天天给她们做饭洗衣，累死我了。本来以为有钱就有肉吃了，可是大哥说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要省着点花，不能大手大脚。大哥强调修仙不能杀生，所以我们从来不杀那些沙漠里的野兽。”
　　于是它吃肉的心愿就落了空。
　　大概是说到伤心处，云外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忘不停地啃桃子肉，只见啃食不见吞咽嘴巴鼓鼓囊囊，见他有这样，独孤鹿蜀真怕它把自己噎死。
　　旁边的九霄眼巴巴地看着桃子一点点变瘦，口水流了一地，后悔刚刚吃太快，没有品出仙桃是什么味道。
　　四五岁的娃娃们还在尿床，每天都得洗一大桶尿布，鸟眼里都透着疲惫。
　　要不是有点妖力，两只妖照顾这些孩子的饮食起居确实会累死。
　　“我突然觉得做妖挺好，至少不用养孩子。我决定了，不修炼为人，我要修炼成神……食神，吃遍天下美食。”云外道。
　　独孤鹿蜀非常同情这两只鸟妖。
　　“鹿蜀，明日你也帮他洗尿布吧。”青黛发话。
　　“啊？”堂堂皇太子居然要去洗尿布？你是认真的吗？
　　“总不能白吃白喝白住吧？你又没钱给人家付房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独孤鹿蜀明白了，青黛拿金银首饰出来就是想花钱买轻松。
　　“你不会让我洗尿布吧？我付了钱的，你没有付一分钱。”
　　独孤鹿蜀：“……”
　　第二日晨曦来临，青黛才趁着明亮的光线认真打量这个陶俑作坊。
　　柜子上摆满了唐三彩和彩色小陶俑。云外将光鲜亮丽的陶俑横着放进池子里浸泡，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很酸的味道。
　　这是盛有一定浓度的酸性液体，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掉亮光。
　　过程复杂又繁琐。
　　这也不算做苦活，毕竟她自己就是炼器师，每天手没停过。
　　不过这些孩子倒是很辛苦，小小的手指已经变得有点粗糙。
　　“小妹妹，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一个稍微大点的女孩性格开朗，不怎么拘谨，见仙女姐姐问话，有问必答，“有天娘亲说带我去有钱人家过好日子，我就被一群人带进了山里。”
　　孩子不带在身边，去别人家能过什么好日子？八成她母亲早就知道这孩子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烟街柳巷、梨园戏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其他妹妹的情况和你一样的吗？”
　　“没有，很多人是在睡梦中离开家的。”
　　这么说极有可能大部分女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可是为何这些孩子都不惧怕鸟怪，鸟怪也说不出孩子的来历？
　　不过每年有达官贵人到集市上买很多侍女，这种事也见怪不怪。
　　到底是合法的买卖丫环还是拐卖女童？她没也个头绪。
　　“鸟叔叔要开始上课了，它说女孩子也不能做个不识字的文盲。”女孩赶紧洗手，准备听课。
　　“我们已经学过四书五经，道德经，孙子兵法，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