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仙侣》尹宁之

25、盗跖颜渊

　　太子将青黛提供的女童案物证呈给皇帝。
　　二皇子却早已经将人证都抹杀。
　　证据不足的结果可想而知，皇帝如果有心要保住二皇子，即使证据充足，谁也不可能真拿二皇子怎么办。
　　这就是皇权的威力。
　　“父皇，儿臣愚昧，儿臣再也不敢了。请父皇看在我母妃的面上放过儿臣这一次。”
　　他开始咚咚咚地磕头，头破血流。
　　皇帝低头不语，虽手持奏折却无心批阅，眼底划过几许怅然，听了他诚恳的忏悔，喉结动了动，终究也不再言语。
　　他从他二儿子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当初他也是披荆斩棘从众兄弟之中杀出一条生路才荣登至尊之位。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身为父亲都希望每个儿子都天性纯良，没有哪个父亲喜欢乖戾诡谲，心术不正的儿子，可是如果每个儿子都太纯良又害怕不够杀伐果断，皇权后继无人。
　　皇室也是矛盾体。
　　皇帝不好当，皇子也不好当。
　　二皇子明明聪敏过人却难成大气。
　　可用卑劣手段获得权力终究难以服众，皇帝实在失望透顶。
　　如今二皇子的罪证早就在皇城街头巷尾传播开来，二儿子臭名昭著，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程度，麒麟王朝在三百年的历史里还没有哪个儿子一败涂地成这样。
　　他的脸面都丢尽了，他的存在就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窝里，拔出来还带着血和痛，还有泪。
　　他只想问为何要谋逆，是父王我对你不够好吗？是你想当太子没选你吗？
　　你为何一定要走上这条路？你母妃早逝，你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你也没有兵权，你以为造反这么容易的？你就算篡位成功，这江山你坐得稳吗？
　　“你知道你和太子的区别是什么吗？”皇帝内心太多质问，可到开口的一瞬间只汇成了一句话，他冷静地直视二皇子。
　　皇帝毕竟是皇帝，儿子的荒唐事只会让他短暂地失去理智。
　　“我出生不如他。”二皇子愣愣地看着皇位，那个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位置，它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他冷冷的目光又转移到皇帝脸上，眼底的光彩渐渐消失，慢慢变得混沌不清。
　　“不，你不如他性子沉稳，不如他敏而好学，你不懂帝王之术，你看不透这世间的表象。”
　　皇帝给每个儿子都发过一本其貌不扬，名字低调的书，名为“修身齐家册”，涉及外交政策、士农工商各行各业、帝王将相的心理剖析等等，足足五十本。
　　其他皇子被这恐怖的数量吓破胆，翻都不翻，任由其长书虫，蒙上厚厚的灰也不看。只有太子看了，不仅笔记都积了几大箱，而且还倒背如流。
　　遴选太子那天，皇帝问了皇子们几个问题，他们除了发愣就是胡说一通，只有太子不仅对答如流还加了许多自己的独到见解。
　　可见太子在用心做功课，若想享受太子的权力，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付出更多的心血，不是单单结党营私、玩转人性就能胜任储君之职。
　　“你以为那次赏花宴只是赏花吗？你还记得那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
　　春秋末年儒家大家曾参，著有一篇文章，名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而利益熏心之人自然不会修身。
　　二皇子恍然大悟，原来差距已经早早就拉开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皇帝看似不经意地赏赐几本无用之书，实际上是在遴选太子，他早就给过每个皇子机会。
　　只要认真研读那几本不起眼的书，就能掌握帝王之术，以前总觉得父王偏心，如今想来，完全是自己走了岐路，摆在眼前的光明大道不走，非费劲地走悬崖峭壁边的羊肠小道。
　　当真是愚蠢至极。
　　“不甘心会毁了一个人，我之所以跟你解释这件事，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对权力的执念，在边境平安度过余生。”
　　也罢，将他送离京都，让他磨磨心境，未来太子继位后会不会留他一命全看他兄弟的良心和他自己的造化。
　　这一幕被青黛和独孤鹿蜀看得清清楚楚。
　　青黛的仙幕正同步演绎着这场皇家大戏。
　　青黛、独孤鹿蜀，九霄云外古灵几个排排坐吃瓜看戏。
　　“这个二皇子演技高超，上辈子莫不是个戏子？”云外白眼翻飞。
　　“呵，你倒是挺会点评。”独孤鹿蜀道。
　　“帝王之术是个什么书？我倒想看看。”九霄是个书呆子，爱书惜书，听到有没见过的书，当然要收藏一套。
　　“这书你大概收藏了也没用，这是皇家秘藏的书，皆是权谋之术，你难道要去当皇帝？”云外笑了笑。
　　“这书适合鹿蜀弟弟，至少能保命，下次他要再敢轻信小人，怕是想给他收尸都找不到尸体。”古灵挤眉弄眼地朝独孤鹿蜀笑，那样子简直不要太贱。
　　独孤鹿蜀眉色一僵，红了脸，用骨扇挡住半张脸，不让自己的窘迫暴露在众人面前，身为太子，他还是要面子的。
　　“谢谢神兽的关心……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独孤鹿蜀说得真心实意，来人间一趟，也是相当有收获的。
　　“孺子可教也。”古灵哈哈一笑，满意得舔起身上的毛。
　　“既然你这么有觉悟，不如给大家背一遍清心咒？”青黛笑笑。
　　古灵呼啦一下跳起身，“我要方便去了，下次下次。”
　　众人哪里不知道它懒惰成性不爱背诵咒语，安于现状也不想行为人形，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下次背？这辈子都不可能。
　　说别人倒是头头是道，一轮到自己就全是借口。
　　独孤鹿蜀听闻叛党分子只杀了几个典型，不可思议道：“仙子姐姐，人界真奇怪啊，这么严重的案子，竟然就这样草草结案。”
　　“你以为皇帝傻吗？他是人界最聪明的人，水至清则无鱼，他若得罪了所有人，谁给他看江山？有时候不是他想干啥就干啥，他也得权衡利弊。”九霄道，“你是不是只会看才子佳人风花雪月那样的书？”
　　独孤鹿蜀脸又红了，九霄就像一个会读心术的妖，你心中所思所想他都能看透。
　　在九霄面前根本就不会有秘密。
　　独孤鹿蜀有点后怕，还好九霄呆在泽漆上仙身边，当初没跟自己，要是当初是他跟在自己身边，他恐怕每天都会活得很紧张又恐惧。
　　没有人喜欢呆在能看穿你所有秘密的人身边。
　　“做人好难啊，活着也难。”云外越来越不想修人，修仙才是正道啊。
　　“容易得来的事你会珍惜吗？唉，东拉西扯的，说题又跑偏了。准备启程回秘境吧，你的宝刀我给你赎回来了。”青黛说。
　　“你赎刀的钱从哪儿来？”独孤鹿蜀疑惑。
　　“帮官府办案抓人牙子得的赏钱。整整一万两银子呢。”
　　“哦，没我的份吗？”
　　“你的出场费就值十两银子，正好付了住客栈吃饭的钱。”
　　好抠门的女人，还天仙呢！独孤鹿蜀想到自己的宝刀被卖又一次气得咬牙切齿。
　　“秘境不是有你的金库吗？你还在乎这点银子，瞧你这点出息，和女人抢钱，没风度，没内涵，不害臊！”古灵道。
　　得，出生入死还没讨个好，还被女人欺负，独孤鹿蜀此刻心情很差。
　　“开玩笑的话还当真了。那些赏钱我托九霄云外交给那些生活困难的受害者家属，衙门也把卖女儿的父母送进了牢里……”
　　“都说虎毒不食子，有的人真的不配做父母，明明不缺钱，仍然不想养女儿。人这一辈子除了生儿子就没别的追求了吗？”独孤鹿蜀不解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人能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自己的选择。
　　可不是嘛，人这一辈子除了生儿子还有别的事呢，比如考取功名，比如造福百姓，比如追求事业，比如改变世界，云外心里想着，只觉得有的人活得还不如妖精，不自由也愚昧无知，一辈子活得稀里糊涂。
　　一群戴着枷锁的人牙子随着官兵踏上流放之路。
　　二皇子组织略卖之事终是埋地尘土。
　　皇帝将二皇子贬为平民，全家流放到南蛮之地，王府众家眷没有带枷锁也没有绳索束缚，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出城的时候经过城门，头顶悬挂着李夫人和张四的尸体。
　　一滴血不偏不倚从李夫人尸体上滴落在二皇子额头。
　　一股冰凉落在眉间，他仰头看到了胖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死不瞑目的双眼。
　　血液的腥臭味冲击他的鼻孔。
　　他将额头在旁人的身上蹭了蹭，道了一句。
　　“真晦气！”
　　牛头山。
　　一群黑衣蒙面的山贼悄然无声地躲在丛林里，他们孔武有力，纪律严明，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根本就不是山贼。
　　独孤鹿蜀立于山峰之上，眼神玩味，“看来有人也不愿意他们活着。看来，这是他们的劫数，我在一旁看看就行。”
　　古灵道：“二皇子固然可恶，可是他的家眷足足上百人，他们是无辜的。”
　　二皇子还没来及发出求救声，被一剑封喉。
　　十几个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流放的人马杀了一半。
　　来者杀伐果断，又快又狠。
　　独孤鹿蜀猛地皱眉，他本来是来杀人的，现在被迫改了目的，飞身从山上悄然而至，一把拔出腰间长刀。
　　“既然已经杀了二皇子，请各位刀下留人，放过这些无辜的家眷。”
　　“你又是谁？”一个额头上有刺青的壮汉眯着眼，眼神如同结了冰般冰冷。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独孤鹿蜀道。
　　“无名之辈不配和我谈条件。给我杀，一个不留！”
　　对方向身边的同伴下了命令，杀气陡然而起，剩下的老弱病残孕瑟瑟发抖，眼泪汪汪地蜷缩在角落。
　　古灵冷哼了一声，从天而降，一巴掌将那个头目拍到了天上，一声惨叫之后，无影无踪。
　　独孤鹿蜀在这个时候径直走到家眷面前，挡在了他们身前：“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古灵吹出一口气，将家眷的枷锁和绳子解了下来。
　　“你们快走吧，找个地方重新生活。”
　　“感谢天神大人的救命之恩！”
　　一群人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别磕头了，快走吧。”
　　独孤鹿蜀有点恍惚，他又不是神仙，被人当作神仙拜会不会被雷劈？
　　对面的山贼却并不着急，悠闲地将手放到了身后，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你们怎么知道只有我们几个人？其实我们还有人没露面呢。”
　　话毕，他将食指和拇指弯曲放进嘴里，响起尖锐的口哨声。
　　弓箭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是弓箭手！
　　他们埋伏在更隐秘的地方。
　　山林之间，有位女子正骑着一匹狼急速地奔袭着。
　　她的青丝飞扬，身上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引得蝴蝶围绕在她的身边。
　　狼从射手身边掠过，将他们撞飞。
　　她将两把弯刀从腰间召唤而出，弯刀在天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抵挡住成千上万只箭矢。
　　女子的人影落在了独孤鹿蜀的面前，野狼咆哮，响彻云霄。
　　“你们俩总喜欢擅自行动。”
　　这俩货偏偏又过度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