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仙侣》尹宁之

19、人心险恶

　　雨季已至，下雨成了常态。
　　大雨初歇，雨水清洗云天，天地分外清澈明朗。
　　荷花还未到绽放的时候，朵朵荷叶似翡翠盘，云朵在水中倒影飘摇。
　　华丽的雕梁上，几只小燕子窝在鸟巢里轻轻打盹。
　　“独孤鹿蜀，”青黛看向他，在惨淡的月光下，那种眼神像是憋了什么坏水。
　　独孤鹿蜀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干什么？”
　　“你轻功了得。半夜去上房揭瓦，再做个梁上君子，去刑部几个大官家里，给我弄点物证回来。”
　　“我不去，万一碰到冷箭暗器，我小命不保。要我师兄去吧。”
　　青黛水润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他时总会让他整个人像落入温泉里，身与心都会瞬间柔软起来，毫无招架之力，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他仅存的理智还是抵挡住了神仙姐姐的美□□惑。
　　二十多年的童子功可不是白练的。
　　“你师兄跑了。他留了封信说想浪迹天涯，不想卷入朝堂之事。”青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你这个师兄就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还真想跟他一起走，反正回秘境也被人看不起，浪迹天涯多好，自由自在，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独孤鹿蜀半是赌气半是认真道。
　　“浪迹江湖得花钱。那地里带土的萝卜和番薯，你能看得上吗？你以为天涯客那么好当呢，你师兄没钱还不得给人家助纣为虐，为五斗米折腰？你当初历练，你家里没少给你补贴吧？”
　　言下之意是独孤鹿蜀明明衣食无忧还总无故傲气，即使没实力也不想招人嘲笑。
　　可这世间哪里能得两全法？顾得了肚子就没办法再顾上尊严。
　　仙子姐姐说话就是一针见血，扎得人还没法反驳。
　　独孤鹿蜀脸憋红了，嘴里喊着行侠仗义的口号，实则没爹资助其实啥也干不成。许是觉得过于丢脸，他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想面对仙子的拷问。
　　他嘴里说着不想冒险实则不想做梁上君子，有辱斯文，好歹也是个太子吧，蹲牢房不说又去爬房梁，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岂不是颜面扫地！
　　“太子爷，你怕是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了，你是来抓幕后之人不是来游玩的。你这也不干那也不干，你想回去带孩子洗衣服做饭呐？”
　　“你自己又不是不能亲自去……”他继续挣扎，抬头反驳，话刚说出口，神情微凝，自觉说错了话，不该这样推卸责任。
　　“好吧。不过你和我一起，至少你在外面接应我吧。”
　　“那是自然。你放宽心，你不是小偷，是侠盗！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哟。”
　　独孤鹿蜀低下头不再挣扎，他都快抑郁了，上次蹲冤狱，这次又做“小偷”。
　　下次不知道还会干什么坏事，跟着天仙咋总在学坏呢！
　　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哪里做过有损形象的事？这是独孤鹿蜀头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啊不，是暗中探查的事。
　　初入江湖也没师傅带，啥也不懂，他心里还挺发慌。
　　其实也不算是一个人执行任务，古灵化作一只黑猫陪他一起。
　　青黛在外面接应他，她不能和他们一起进去，目标太大，人太多容易暴露。
　　至于为什么让他去，一来是要锻炼锻炼独孤鹿蜀，二来，她乏了，需要调息吸收日月精华。

　　青黛盘着腿坐在床上，伸开手臂一连打了十几个呵欠，眼皮在打架，微微沉吟，“我要修炼一会儿补充体力和精力，过来，给我点神力。”
　　“不，我怕疼。”独孤鹿蜀，“你不能一直吸我吧？妖精吸人精魄就算了，你可是神仙啊。”
　　“我吸的是你的神力，不是精魄……要我不吸你也可以，你放我走，我回天上去修行。”青黛眼带不屑地看向他。
　　“你……”独孤鹿蜀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哀叹自己命苦，怎么遇到个比吸血鬼还可怕的仙子。
　　“有时候我宁愿你吸我血，吸我神力实在太疼。”独孤鹿蜀委屈巴巴又无可奈何。

　　“要不是我机智，你还在牢里挨打呢。吸你点神力怎么了？堂堂一个男人害怕疼。”青黛淡淡地扫他一眼。
　　“那你先打晕我算了，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疼了。”
　　“我可做不出来，把你打晕再吸你的神力，那我成什么了？”
　　气氛陷入沉默，只听得到窗外屋檐滴水的声音。
　　独孤鹿蜀皱眉，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他这次来就是来闯荡江湖的，而闯荡江湖不能只是挂在嘴上说说。
　　玉瓶里的几支桃花粉雕玉琢般美丽，正散发着香气。
　　昨日他特意登山给青黛寻来，以此感激对她的救命之恩，花香浓郁，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不想被我吸神力也可以，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你要是说得那种嘴对嘴的就算了，我不喜欢这种方式。”独孤鹿蜀直言道，虽然他不喜欢青黛仙子，但是也架不住仙子长得美，孤男寡女的，难免会迷失心智把持不住。
　　“合修你听过吗？我交你仙法，我们一起双修，这样你也可以增强法力。”
　　“我没有灵根也能修仙吗？”独孤鹿蜀震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不像是捉弄他的样子，他心里生出一丝激动。
　　“试试才能知道。”青黛哪里知道这么多，她不过是一个低阶小仙，之前听仙家们说过合修一事，也只是仅仅听说，并没有真的试过。
　　青黛拉着独孤鹿蜀坐在床上，两个人嘴里振振有词，青黛说一句独孤鹿蜀跟着说一句，果然，充裕的神力从独孤鹿蜀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入青黛的身体里。
　　她的仙力猛然增强许多，封印似乎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独孤鹿蜀却截然相反，身体似乎流失了很多力量，他觉得身体要被掏空，但没过多久，一股清新之气冲进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都好像悬于半空中，飘飘欲仙，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原来这就是修仙的感觉，很放松，很悠扬，仿佛刚刚已神游太虚。
　　子时刚过，独孤鹿蜀一身劲装，长袍飞舞，带起一阵急风，很快摸入二皇子寝宫搜出罪证，可出门的时候却碰到熟人。
　　“鹿蜀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黑影突然走到独孤鹿蜀面前。
　　回廊曲折，朦胧难辨，当来人走近，他才看清楚。
　　那人就是之前被冤枉成杀人犯的少年阿四。
　　一轮皓月当空，慢慢地照进了高高的院墙，银光铺满整个院落，视野也变得清晰。
　　阿四拍拍他的肩膀，他忽然有些犯迷糊。
　　难道是瞌睡虫来了？
　　独孤鹿蜀问：“阿四，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王府做家丁，鹿蜀哥哥，你把从王府偷到的东西给我吧。”
　　放平时独孤鹿蜀肯定不会听对方的话，这个东西这么重要，怎么能给一个外人？但是他还是大脑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信封和账本。
　　阿四摸出腰间的东西，眉色间划过一道厉色，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他的肚子突然一凉又一热，有个匕首的刀柄露在他的肚皮上，他脸色一变猛然推开阿四，哆嗦地后退几步。
　　干脆利落刺中要害。
　　剧痛在腹部蔓延至脑部的神经，整个人都开始痛到痉挛。
　　独孤鹿蜀怔怔地盯着阿四，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阿四没有错过他眼里的诧异，神色冷淡，“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
　　淡漠的声音让人冰冷彻骨。
　　古灵瞅见这一幕，恢复庞大的神兽体格。
　　敢暗算鹿蜀小弟，找死！
　　“让你来个撞墙谢罪。”
　　古灵一个巨掌呼过去，将阿四拍进红墙，墙壁登时裂开，中间凹出人形。阿四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个性懒散的古灵关键时刻从不拖后腿。
　　正是夜阑人静，巨大的撞击声在夜里格外喧闹，很快惊动巡逻的侍卫。
　　古灵用牙齿咬住账本和信函，左爪抓紧住独孤，右爪抓阿四，腾云而起。
　　巡逻的几个侍卫吓傻了，看到了一只妖怪腾云驾雾而去，两只爪子分别还抓着一个人。
　　独孤鹿蜀昏迷之前想起，行动前青黛之前交代给他的那句话：不要轻信任何人。
　　这句话很值钱，值一条命，而命珍贵到无法用价格衡量。
　　他也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犯了错误？
　　第二日，龙珠客栈。
　　客栈处于半山腰，满山桃花烂漫，如云如雾，满眼嫣红，青黛独坐于桃树上，眺望整个皇城。
　　皇城人口多达百万，商业不发达，大部分还是靠种田为生。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徭役繁重，民生多艰。
　　商业税收才是国库的重要部分，但此国百分之九十的商铺都在权贵手里，而他们又可以不交税。
　　听闻权贵家族牢牢掌握着麒麟王朝的商业命脉，老皇帝没有成功拿走权贵的特权，即将登基的新君因此屡屡弹劾权贵。
　　权贵不喜，兄弟争权，这位储君大概率过得不会很好。
　　独孤鹿蜀靠在床上眼微阖，慢慢习惯强烈的阳光之后看向窗外。
　　外面的一堆粉霞中有一抹靓丽的深紫色身影如一簇紫色的花，和满山桃花相映成辉，人与花皆成他眼里的景。
　　青黛给他疗伤，特意给他留了一道伤疤。
　　这疤时时刻刻提醒他涉世未深，愚蠢莽撞。
　　独孤鹿蜀一言不发望着窗外，从深夜一直看到第二日东方出现鱼肚白，即使强迫尝试闭眼、点上安神香，仍然也睡意全无。
　　疑惑、愤怒、羞愤充斥心间，这让他很是伤情。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就这样轻易地交出了账本。”独孤鹿蜀眼底的愤怒遮都遮不住。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这天真无邪的傻孩子，不懂人间险恶。空中楼阁般的虚幻美好早就不已属于他这个年纪。
　　不是每一段缘分都是善缘，每一个人都懂知恩图报。
　　只要有人靠近独孤鹿蜀，他就会下意识地向后退，没事就躲房间里，也不开窗，大概有点心理留下了创伤。
　　少年天真无邪，这次受到惊吓，想来也得让他缓冲一下。
　　“麒麟皇城的美食还挺多。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青黛打开窗户，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天天憋在房间里也不行，容易憋坏。
　　“我不太想出去……”
　　不答应也得答应，古灵不由分说，叼着他就往大街上走，引来路人侧目。
　　这年头见过有人骑马的，还没见过马叼人的。
　　古灵也不惯着他，将他往地上一扔，自己跑别处溜达去了。
　　“我看你小子就是不识抬举，本仙陪你出来逛街，你还敢拒绝。”青黛仙子吃了口糖葫芦，又吃了一口烧饼。
　　“我没有拒绝我只是想不通当初为何那般没警惕心……”
　　他还更觉得丢人，被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耍得团团转，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想知道为什么，很简单啊。问问那个害你的人就知道了啊。”青黛道。
　　看似轻巧的一句话，立刻使他豁然开朗，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四，无论无何也要再见他一面。
　　“先不提他了，他还没醒。古灵下手太重，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
　　逛了一会儿，独孤鹿蜀伤口处隐隐作痛。
　　周围的男人都在盯着青黛仙子打量，这神仙妃子般的绝色美人好久没见过了呢！
　　不一会儿，整条街都挤满了来看绝色美人的男人，有的人嘴里还说着什么“愿意用千金换一夜良宵”的浑话。
　　臭男人，知不知道非礼勿视？
　　仙子姐姐岂是你们这些俗人能冒犯的？
　　他眼珠一转，对青黛道：“仙子，我身体不舒服。腿软，想吐。”
　　休养了七八天还没好？青黛皱皱眉，终于不再多说什么，扶着他走。
　　独孤鹿蜀整个人几乎都压在青黛身上，眼神得意得看向人群，告诉他们，名花有主，别痴心妄想！
　　路过的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怎么找了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做伴侣，白瞎了她这倾国倾城的容貌，
　　不甘心的人群只能作鸟兽散，各回各家。
　　“你怎么样了，舒服点了吗？”青黛见他神神秘秘的，行为举止也颇为奇怪。
　　“哦……我今日才顿悟人性的复杂，有的人看起来面相很好人畜无害，可是内心却歹毒。有的人外表冷淡，内心却温柔体贴。”
　　张四全身骨折，头破腿断，绷带将他包成了粽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独孤鹿蜀淡漠地看着他，日光通过窗帘在他的脸上印上斑驳的暗色。
　　微妙的情绪暗流涌动，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要手刃对方，以报被刺杀之仇。
　　青黛神情悠远，迟疑了一下，终是将一丝仙力注入阿四的体内，确保他能苏醒，还能回答独孤鹿蜀的疑惑，但是他要是想跑，那就别费劲了，保证他三步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