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往事 ...
-
晚饭的时候，沈向尤总是心不在焉的，端着饭碗扒个不停，嘴里的饭菜香喷喷的，但注意力全都用来回味刚刚的那个梦。
心里寻思着，自己要不要 找个内行的人，然后问问他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
陆兰明在一旁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平日里就算再怎么心情不好，吃饭都忍不住话痨两句的儿子，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爱说话就算了，连菜都不爱吃了。
总之，状态很不对，难道是中午挨骂挨过了？
看着饭桌上的一大桌好菜，陆兰明陷入了沉思，又是豆腐罩煲猪脚，酸辣白斩猪脚，卤水鹅肉肝，清焯凉拌空心菜，哪一样不是他平时爱吃的，那样不是楼下店里的热榜菜。
陆兰明突然想起，他在学校发生过的那些倒霉事，猜测他和同学之间的嫌隙和误解还没有彻底消除。
想到这里，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夹起面前的鹅肝，放到碗里的瞬间，抬眼间瞥了他一眼，关心道：“怎么了，干嘛不说话啊，被爸妈骂了，不开心啊？还是学校的同学又说什么了？”
“你少管他们说什么，又不关你的事。”，他爸沈阳秋连忙插话进来，边埋头吃饭，边皱眉发言，“这事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有结果了，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沈向尤先怔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心底却在这时候，再次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张复生。
为什么会想起他？因为真的太熟悉，印象太深刻了。
张复生是沈向尤在班里的一个男生，高三开学一个月后转入他们班级，据说是个读到高八的老复读生，年年复读，年年落榜，年年坚持。
可偏偏在今年寒假放假的第二天，他从某栋高楼楼顶处一跃而下，摔得头破血流，浑身擦伤。
警察和救护车赶到时，人们只从他脸上看到安逸的笑容，宛如正做着一个甜蜜的美梦。
张复生平时在班上很少说话，也不爱搭理人，胡子拉碴，身体发胖，肚子大了同班男生一圈，头发像个鸟窝一样，总乱蓬蓬的，一挠就会下起漫天白雪，戴着厚重的黑色眼睛，目光很顿，整个人看起来笨笨的。
如果他努力上进的话，应该不会人有说他，可他偏偏上课时偶尔发呆睡觉，下课时喜欢看漫画和小说，作业还时不时欠交。
特别是他是高八复读生的身份在应届班被人公开后，大家就更讨厌和嫌弃他了，女生都避开绕着走，因为班上一些男生说，他平时收集了不少的少女颜色漫画在抽屉里，本人是个很色的人，就是因为他好色难改，网瘾难改，整天玩手|冲，把自己撸傻了，所以才总考不上的，让班上女生都离他远一点，小心被他盯上性骚扰。
关键是，似乎所有女生无一意外地都信了，并且个个都疏远他，不跟他说话，保持远离距离，有的私底下甚至会加入到一些男生的吐槽大会中。
至于男生，态度更是恶劣了，总是凑一块拿他高八复读生的身份说事不说，还取笑起他的外貌和名字，说他真的是糟糕透了，不仅邋里邋遢的，又丑又蠢的，还取了那么个难听的名字。
张复生，岂不是一直当复读生？简直笑死人了，怎么会有父母给自己孩子起这种带诅咒的名字。
带领起头的男生呼吁其他男生不要靠近搭理他，小心被他身上的那股复读之气给感染，搞不好明年高考玩完，回来复读，然后也读到高八。
带头的男生还总是在一堆人里面渲染起了“复读感染”和“复读诅咒”的气氛，搞得人心惶惶的，生怕自己真的跟他一样的下场。
久而久之，他便喜得班上同学赐予的“复读王”一称号，并被班上大多数人讨厌和嫌弃，并都喜欢叫人“老八王”。
可偏偏，班里还有那么两枝独秀，一个是沈向尤，另一个是班长顾子声，他俩心照不宣地一致认为，乐意正在做的人都是傻逼，都很无聊。
没事拿这些毫无重要的东西攻击别人，闲的蛋疼啊？还是作业太少了？
顾子声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但真的看不惯他不珍惜自爱，还总是在班上惹处麻烦事情，然后让自己去处理，所以很多时候他的那张脸上是没上面好脸色的，看着冷冰冰的。
至于沈向尤，当时他不太理解，就像大多数老师所说的一样，既然选择向高考冲刺，就不要中途放弃，不要堕落，不要对自己的人生无所谓。
那时的他对此是肯定坚信的，可当面对张复生反而坦然释然，无所谓的学习生活态度时，他对他陷入了一种不理解，是因为经历太多次麻木或者看开了嘛，所以反而没那么重视，所以心态反而放得开，没那么紧张。
可他的样子，好像不是看开一切的样子啊？
直到后来他从高楼跳下，一封名为封闭内心，抑郁已久的遗书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正回忆中，沈向又被他老爸一声响亮粗犷的自信声拉回了现实中。
“我要是你，才不管周围人怎么看，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高考，其他人，关老子屌事。”，饭菜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沈阳秋说的似乎义愤填膺，但心境却平淡如水，彷佛他处理这种事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声音大声既是享用美食前的一种喊口号，那也是胃口好，食量大的一种象征。
陆兰明侧目瞥了一眼他一本正经又滑稽的样子，憋不住笑似的差点笑出了声。
“其实呢，大家记忆的很短暂的，毕了业，上了大学后，别说先前的事情了，就连你是谁，他们都会忘记的，没有人会一直念念不忘，追着不放的，更何况都快高考了，谁还管你啊。”
听到这些安慰人心的话，沈向尤猛然抬头，咽了咽口水，两眼在灯光下照的亮晶晶的，心想要不要开口发表点什么，毕竟再不开口，两口子真的就要真的误会他了。
沈向尤端着碗，夹着筷子的手指弹了弹，眼神很快地扫了他们一眼，以很宁静和谐的口吻说道：“没有，我不是在意这些。我担心的是成绩，因为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我怕考不上。”
陆兰明被气的差点一口饭喷出来，眼皮很不耐烦地把怒火压了下去，努了努嘴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先前干什么去了。”
沈阳秋很自信地摆了摆手，“嗐，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突然很不忌口地说道：“实在不行，可以复读嘛，你看你四表姐当年......”
此话一出，陆兰明当即踹了他一脚，沈阳秋连椅子带人在原地晃了一下，人都麻了，愣是在原地痛的不敢叫出声，换半天才在心里感慨他媳妇劲可真大啊。
愣住的不只是他一人，还有沈向尤。
在看到这一幕后，他瞬间顿住了，握紧筷碗的手凝固不动，眼珠子盯着他老爸看半天，心里想，老爹你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空气突然很安静。
听到某两个字的瞬间，沈向尤先是怔了一会儿，缩在在原地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靠，老子今天刚被这两个字给吓一跳，怎么老爸你也提这个。
沈向尤害怕晦气，赶紧扒完剩下的几口饭，慌慌张张地说到：“我吃完了，我先上楼了。”，说完，匆匆忙忙地跑上了楼。
沈阳秋纳闷地瞅着自家小子上楼的背影，眼里全是不解，脸部很不屑地抽了一下，正准备继续吃饭，可一回头就发现他老婆在一旁愤怒地死盯着他。
沈阳秋被吓出一身热汗，于是连忙给自己找理由躲过去，正愁没理由呢，恰巧余光瞥见沈向尤没洗碗，于是嘻嘻尬笑地找补道：“这小子又不洗碗，我去把他叫下来哈。”
“不用了！”，陆兰明大喊的同时，眉毛往上挑了挑，“你来洗。”
沈阳秋：“......”，洗就洗，老婆你别生气了。
-------
沈向尤回到房间后，疲软地躺椅子休息起来。
他主动地避免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生怕诅咒找上门来。
可当他再次闭上眼睛冥思时，那块破损的，带血的，布满泥土的，爬满绿苔的，刻着“循环复读”的冰凉石碑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挥之不去，宛如阴影，刚也赶不走。
沈向尤猛然再次睁眼，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尽量地调整心态，安慰自己这只是心理作用。
他告诉自己，这世上，一无鬼神，二无神佛，三无宿命轮回，四无诅咒迷信。
不要自己吓自己。
就算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那也不会落到自己身上，自己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他看了眼桌子上的怪盗基德和柯南，心想会不会是他们俩在这起了恐怖心理的作用，于是转头便连忙把它们收拾进自己的柜子里。
怪盗基德握在手里时，沈向尤和它对视了一眼，停顿了一下，搭在底座按键的手指啪的一声摁了下去。
他想试试下午的那种情况会不会再次发生。
电玩的声音再次在房间响起。
“你好啊，沈向尤！生日快乐啊！”
它抖了抖身体，随后扭动身躯，开始跳起舞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 ”
啪的一声，沈向尤又给它关了，连忙放回柜子里的盒子里收好。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道下午发生的事真的只是偶然的一场连续的梦？
沈向尤有些难以置信，可身体上不知怎么的却要警惕，好像潜意识告诉他这东西不安全。
还是先写卷子吧，写写卷子，冷静冷静就好了。
他从书桌一旁整理好的试卷堆里抽出一张数学卷子和英语卷子，决定好好写一番。
沈向尤看了眼手机，现在显示6点01分。
先花50分钟写完数学的选择填空，然后接下来花25分钟写剩下三道大题，用手机调闹钟，不准超时，最好是最后能留五分钟出来查看一下。
然后对答案，再休息10分钟，再花50分钟写英语的四篇阅读，完形填空，最后最好能留3分钟出来对答案，同然的，调好闹钟来提醒自己时间。
做完数学，接上英语。有时候不得不说，人在认真的时候真的会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闹钟响了一次又一次，少年人微低着头，认真地思考着题目并从中分析，演算，推断出答案。
沈向尤提前15分钟做完改完所有试题，他看了眼试卷，数学错了两道选择题，一道填空题，大题全对，英语只错了两道完形填空。
看了答案解析，其中一道选择题中了陷阱，剩下的填空选择纯属想不到解法，答案所用方法太常规，解析一大堆，这么算下去，对了也耗时间。英语的两道完形填空，一道词汇不认得，一道被题目误导，诱导做题者故意选错，但看完解析又恍然大悟。
整准备休息一下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沈向尤从椅子上微微坐直身来，随后拿起手机过来看了一眼，划开一看是刘钰锡趁着晚自习下课偷偷给他发的。
锡锡-派大星：鱿儿啊，你看新闻了吗？估计学校很快又要放假了，而且是整个江宁市的中学都放假。
沈向尤突然眉头一皱，什么叫整个江宁市的中学都放假，难道……，沈向尤脑子突然飘过一些不好的想法。
新年红包：什么意思？又怎么了？
锡锡-派大星：又有人跳楼了，不过不是我们学校的，是隔隔隔壁的七中高三的一男生，考着试的途中，莫名其妙地跟鬼上身一样，从走廊围栏直接跨过身跳了下去，你说奇不奇怪。
新年红包：你说什么？不是，这什么情况？
锡锡-派大星：不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我也是刚刚从消息委员那里听来的，他说是后天晚上就能放假，这两天学校要思想教育动员连续两天，恭喜你啊，假期又续上了。
新年红包：哈哈，汗流浃背（表情包）！，别了吧！我宁愿回学校待着继续考试。
锡锡-派大星：哦，说到考试，学校取消了这下周所有考试，放假连作业都没有，特别是数学，不仅课改成了自习，连续考试周测都要停两周。
锡锡-派大星：然后理综减负，平时作业都换成特别简单的试题，你说离不离谱。
新年红包：能不离谱吗，性命相关。
锡锡-派大星：诶，我不跟你说了，快上课了，你自己看新闻吧，人还在抢救中，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
沈向尤默默熄屏，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他算了算，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四起高三跳楼案件。
第一起是复读生张复生跳楼案，结案时警方公布的通告说是张复生常年处于高压的学习环境中，抑郁已久，心理问题严重，寻求外界帮助未果，加入一个名为“暗影”的群组织寻求安慰，反而被精神控制和教唆自杀，警方侦破案件后，并解散并该控制拘留组织。
该组织大多数为一些社会失意青年和部分未成年聚集而成，该群一开始的初衷为相互鼓励帮助，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发展成相互攻击，相互释放恶意。
第二起，高三复读生家中坠楼案，复读生鲁某于新年夜前夕独自在家中阳台下坠自杀身亡，鲁某借买烤鸡为理由支走父母，自己随后家中完成自杀，等父母回到自己楼下时，顿时失声痛哭。据警方调查，鲁某长期处于精神控制虐待中，其人际关系简单，同学朋友关系良好，没有和人争执吵架，也不存在校园霸凌，原生家庭问题。
最后警方锁定他的社交软件，在里面找到一个奇怪游戏群，名为“破军”，不出所料，里面充斥着谩骂和攻击声，并且这个群时常更换，连群友都是时常更换。警方试图寻找第一起和第二起案件可能存在的现实联系，但结果确实两个组织和群不存在任何关系，这两起案子是独自的案件。
第三起，跳楼案是一个男生的母亲在开家长会结束后，怒其不争，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扇了他一耳光，男生秦某一时冲动，转头走开，在充满人群的走廊中坠落。该起案件不存在所谓的社会组织，男生社会关系简单，平时与人为善，与老师同学朋友都无矛盾，坠楼的原因归结为家庭矛盾下的一时冲动。
该起案件原视频被曝光到网上，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网友纷纷指责起该男生的父母，其母亲更是遭到口诛笔伐和人身攻击，重大压力下，其母亲欲在家中开煤气中毒自杀，幸亏其父亲及时赶回家中，这才救回一条命。
至于第四起，就是现在看到考试中途的坠楼案件。
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那些个组织吧，它们不是被解散了吗，被关的被关，被教育被教育了，总该不会又卷土重来吧，抓不完吗。
可如果不是被精神控制的话，又怎么会在考试中途莫名其妙地跑去跳楼呢。
沈向尤连忙打开手机，在网站上搜索起这起案件来，点开网站上的标题，蓝底白字的通告完整地显示出来。
关于江宁市第七中学学生坠楼事件的通告
20x8年5月17日下午4点20分，江宁市第七中学发生一起学生坠楼事件。涉事学生为该校高三男生，姓周，年仅18岁。据目击学生称，该生在一场数学考试中突然站直起身，从教室外走廊围栏竖直跳下。事件发生后，学校立即拨打急救电话并报警，警方和医疗人员迅速到达现场进行处置。
目前，该生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警方已介入调查。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排除了他杀和暴力胁迫的可能性。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事件原因，以查明真相。
警方提醒广大市民，学生心理健康问题不容忽视。家长、学校和社会应共同努力，关注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及时发现并解决潜在问题，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同时，呼吁广大市民不信谣、不传谣，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工作。
江宁市公安局
20x8年5月17日
警方将及时发布事件调查进展，感谢广大市民的理解与支持。
短暂的通告下，是其它的相关新闻的并排成一列，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学生坠楼事件，同时还附上现场的马赛克照片。
第一张，男生躺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白色短袖校服，四肢松缓展开。
第二张，男生被医护人员抬走，鲜血染透了一大片白布。
至于其它的照片，不过都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统一现场没有什么不同。
沈向尤心中透着一股寒意，为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
而他心中又起一个疑惑，为什么又是高三的学生。
他点开论坛，网上几乎全是在讨论下午这起跳楼案的，评论高达四千多条，沈向尤都不用多想，这里面的主力军必然是江宁市的学生。
“我靠，又是跳楼，今年都第几起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想不开会去跳楼。”
“今天的数学卷子也不难啊，怎么考着考着就跳楼了，不理解。”
“好可惜啊，之前看他成绩挺好的，怎么会这样。”
“会不会又是什么“暗影”，“破军”社会组织吧？这男生跟中邪似的，估计是被精神控制被洗脑了，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听话做什么。”
“我感觉也是，可组织不是解散了吗？怎么可能还有。”
“可能组织很大吧，抓不完。”
……
沈向尤一页页评论地翻，大致都是在讨论案情的，推测是不是还有类似的组织没有被绳之以法，或者是得了什么病，控制不住病情，所以急求摆脱痛苦，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这些评论都还正常，可是直到第七页最底部的一条评论，把沈向尤吓出了冷汗。
楼主：该不会是张复生回来报仇了吧，那天我在滨江老区公园好像看见了他。
1楼：我靠，你别吓我，大晚上的，你搁这玩聊斋呢。
2楼：不是戈门，你说啥呢？
楼主回复：是真的。
3楼：什么意思？张复生死而复生？
楼主：不是死而复生，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死。
4楼：这跟复仇有什么关系？跟案件又有什么关系？说清楚一点好吗
……
沈向尤顿了顿，这内容看得他心跳楼了半拍，仿佛一股电流贯穿心脏，就在沈向尤打算往下继续看的时候，论坛这一层被锁了，看都看不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