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
阮清郁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二人仍按照原计划去了公司。
虽然距离上次来公司隔的时间不长，虞汀仍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总觉得太久没来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姜衍琨插科打诨：“得了吧，也就才半个月。”
“上次来没心思关注公司的变化。”虞汀摇了摇头，跟姜衍琨上了电梯，“以前还在公司的时候，这个电梯还总出故障。”
“现在已经是换的新的了。”姜衍琨说。
赵姐和一些老同事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
季海当年以一篇稿子一炮而红，确实惹了不少同事羡慕嫉妒，当时他们大多觉得虞汀是运气好，赶上了个足够有爆点的选题，可后来一篇接一篇的采访稿子，真正证明了季海的实力。
同事们也对他心服口服。
这是一个在人物特稿、非虚构写作领域能够有足够建树的人，只可惜，毁在了十年前。
那时候，季海辞职，连部门主管赵姐都搞不清楚原因，只从上级越级批准辞职看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季海到底为什么离开这个前途大好的岗位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既庆幸，又惋惜。
庆幸虞汀在科研领域做出了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惋惜新闻圈子里少了一个敢发声的记者。
因此，赵姐联系他们时，那些当年共事过的人，不管还在不在这个部门，还在不在这个公司，亦或还干不干记者这个职业，都在这一天重回故地，来见老友一面。
虞汀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时间构筑了他们之间的陌生感，都是能言善道的记者，寒暄之后，却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姜衍琨从中活跃气氛，东拉西扯聊了一阵，才打破了这十年的隔膜。
快中午的时候，人各自散了，虞汀和姜衍琨也准备出去吃饭，才被赵姐叫住：“小虞，我看你们之前的直播了，阮清郁的事，你得考虑清楚。”
虞汀不解其意，虽然涉及到科技与伦理的问题，但这还不值得赵姐这个完全事不相干的外行人拿出来说。
“仇恨让你忽略了一些事情。”赵姐语重心长，“你们和科技派不是完全对立割裂的，伦理问题也是需要不断进步的。机械人真的不能出现吗？人的情感、思维这种意识类的东西，真的不能介入科技吗？问题在于，它出现在什么时间，用来干什么。”
赵姐顿了顿，给虞汀思考的时间，继而语气严肃地说：“如果你们不能推动伦理与文明的发展，那你们的科研是落后的。”
赵姐的话让虞汀无言以对，他确实被爆炸案限制住了思维，虽然他牵头了许多项目，有许多便利生活的发明，但归根结底，是为人而服务的，他缺少一些更具有前见的东西，也对机械派太狭隘了。
若是以前有人跟他这么说，虞汀定然嗤之以鼻。但现在，或许因为一切近乎尘埃落定，或许因为赵姐是他极佩服的一位具有思想力的记者，他把这话入心了。
“让我好好想一想。”
下午，虞汀和姜衍琨去了科创实验室的遗址。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联邦委员会想要让人刻意淡忘这里，又或许是仅存的良心让他们对这里心存愧疚，郊区的大片空地上，只剩下当年爆炸留下的断壁残垣，如多年前城市中数见不鲜的烂尾楼工程一样，被荒在这里。
“过了这么久，这里竟然还是这个样子。”虞汀看到如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吃了一惊，“就比以前多长了点杂草。”
姜衍琨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我之前都不知道，近郊还有这么个地方。”
这些年城市发展的极快，近郊建起了许多商圈，尽是一片繁华景象，从距离上来讲，这里的地皮该是很贵的，该是有许多开发商争着建设的。
偏偏联邦委员会没有允许任何人动这片地方。
这些年新闻发展得极其迅速，任何资讯都逃不过人眼，每有一个新的开发项目，定然会有媒体报道，向大众介绍这地方的前身及未来图景。
科创实验室这地方，联邦委员会甚至忌讳被提到。
不知他们花了多少心思压下消息，连姜衍琨都不知道近郊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摄制组里，本地的工作人员也是与二人如出一辙的诧异。
虞汀小时候是科创实验室的常客，他带着姜衍琨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废墟中穿梭，向他们介绍每一块土地。
“这儿原来使他们休息室，我以前放了学总在休息室等我爸妈下班。”
“这里二楼原来是食堂，当时有个做面条的师傅手艺特别好。”
“这边是储物间，他们地方大，给每个能牵头做项目的研究员都配了储物间，放了挺多设备和资料的。”
“后面都是实验室。”
“这边是会议室，当时我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跟他们同事一块给我参谋，好多叔叔阿姨都想叫我搞机械或者药剂，当时差点吵起来，偏偏我学了新闻。我爸妈倒是没什么意见。”
……
真正站在这里，虞汀才恍然觉得，小时候的记忆是这般清晰，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如数家珍。
【现在我才觉得大佬很有人味儿】
【他之前一直都太冷静了】
【其实现在也很冷静】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冷静的时候只有姜哥看得到？】
【车轮子从我脸上辗了过去】
【开始了吗】
【这是白天，不合适吧（对手手）】
【你们在想什么啊！我的意思是说！大佬情绪失控的时候都躲开镜头了！】
从正门走到最后，虞汀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很瘦，尤其是从事科研以来，心里压着事，人便越发消瘦。姜衍琨看着他的侧影，只觉得人薄得像纸片，身形萧瑟无比，便给摄制组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靠太近，自己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姜衍琨也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虞汀现在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安危，他只需要一些支撑。
过了好一会儿，虞汀拍了拍姜衍琨的后背，示意自己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了。
“虞老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点过于坚强了。”姜衍琨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
虞汀看着他，轻声说：“以后不用了。”
从今往后，他不用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不用只能靠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了。
在实验室呆了很久，以至于他们到墓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虞汀父母的墓在偏僻的一角，他们去的时候，墓碑前放了一束花，已经枯萎了，应当是前几天有人来祭拜过。
“有人知道叔叔阿姨的墓的位置？”姜衍琨看到这束花就皱眉，怕不是最近新闻闹得太大，打扰到了虞汀父母。
“可能是赵哥。”虞汀对姜衍琨说，“他之前跟我说，他前女友回来了。”
正是在当年爆炸案受害者家属一齐发声给联邦施压的时候。
姜衍琨把买的花放到二老墓碑前，轻声说：“叔叔阿姨，虞老师现在过得很好，当年的爆炸案也终于真相大白了。”
虞汀直接坐在地上，盯着两座墓碑上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不改口吧？”
姜衍琨一愣，笑了笑，坐到虞汀旁边，搂着他的腰说：“虞老师就交给我了，放心吧，爸、妈，你们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眠了。”
虞汀抿了抿嘴，忽然便压抑不住情绪了，侧身搂着姜衍琨的脖子，落下泪来。
他本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在科创实验室遗址时便努力压着自己，尽可能让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向姜衍琨，也向节目观众介绍这座已经毁于一旦的实验室。
而现在，在父母墓前，他便再怎么也绷不住了。
十年了，他的父母，还有当年那些无辜而死的人，真真正正可以安息了。
虞汀哭了好一会儿，他用实际行动告诉观众，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场直播，也成为了整期综艺里，继虞汀重提爆炸案之外，最为虐心的一期。
回到别墅已经很晚了，这是最后一次约会，也是最后一天录制，转天他们便要各回各家了。
多少是有不舍的。
“总算是要看不到你加班了，这一天天搞的，我都要被你的敬业精神PUA了。”章彧边哼着小曲收拾东西，便吐槽虞汀。
“老颜以后也终于不用找我求助感情问题了。”
章彧跟颜之庭和好之后，一改之前对他避如蛇蝎的态度，不要脸极了：“你以后跟衍琨闹什么矛盾，别跟我和老颜诉苦就行。你们还没同居过吧？友情提醒，刚同居很容易吵架哦。”
“借你吉言。”虞汀懒得跟他打嘴仗。
“偶像，以后没办法天天见到你了。”要论这节目里谁对虞汀最不舍，绝非赵奕涵莫属。
章彧凉凉地说：“你毕业之后，去他研究所工作，天天见，天天感受加班文化，保证你看了他这张脸都烦。”
“我看偶像永远也看不烦！”赵奕涵言辞振振，又对虞汀信誓旦旦说，“等我毕业，我一定努力考进你所里工作。”
虞汀点头：“欢迎。”
生活又回到了本身的轨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节目结束的第二年，章彧终于把药剂部分完成，与此同时，联邦出了一份公告，允许机械人自愿不接受改造，并将成立新的研究所，围绕人的大脑展开研究，机械人可以自愿作为实验体参与到研究中去，而虞汀将出任新研究所的所长。
又过了一年，虞汀与姜衍琨结婚，从恋综一路追过来的网友纷纷送上祝福。
节目结束的第十年，章彧和颜之庭也领了结婚证，颜之庭终于向章彧证明了，权力不会改变一个人。
节目结束之后，虞汀慢慢隐退于公众视线之中，甚至在科研圈子里，他都在慢慢淡出，不像以前一样，牵头搞那么多项目，而是一心扑在了新研究所的工作中去。
他研究人的大脑、人的情感、人的思维。
起初，虞汀自己也不知道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他甚至偶尔会产生疑问，自己会不会最终走向机械派。
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赵姐的话。
人道派和机械派，不是对立的。
在虞汀五十岁的这一年，研究所曝光了一项足够骇人听闻的前所未有的研究成果。
他们在人的意识层面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壁垒，赋予人的意识以独立性，并开发出了一整套完整的情感分析与应用软件，用于治疗各种精神疾病，同时在人工智能领域进一步拓展。
这一年，联邦办了一个新的试点，或者说事务所，起初只有阮清郁等机械人进行工作，后来，随着研究的进一步发展，普通人也有了进入事务所工作的机会。
只是这之后的事情，便与虞汀无关了。
虞汀在研究成果公布之后便选择了退休，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推动了这项研究，往后，就要交给年轻人了。
而他往后的时间，就要交给姜衍琨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