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梦》阳月明

4、一出好戏

　　大邑朝推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正妻或忘或下堂方可续娶，需得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而妾室则不同，基本不受当朝制度保护，地位低下，一般是正妻的婢女或是贫穷人家的女子，不可和他人同桌，有身份的富贵人家更是讲究，每日早起问安，伺候正妻梳洗起床。佟孝霖一众人行至饭厅后，佟老夫人居上坐，其他人依照身份年龄依次落座，柳幺娘倒是守规矩地牵着幼子立在佟老夫人身旁。就在众人准备开席时，佟孝霖对身旁伺候的丫鬟吩咐道：“再去搬两个凳子来，幺娘与怀钦也落座吧。”
　　其他人一时不语，李妼娘此刻终于忍不住说：“老爷，妾室不上桌是规矩，这于理不和，传了出去怕是要被他人议论耻笑啊！”
　　”都是一家人，如何能传了出去，多嘴多舌的丫鬟婆子打死了让他家人领回去！”佟孝霖抬眼看了看李妼娘，不悦地说出这句话。
　　李妼娘和一双儿女的脸色变了变，佟怀瑜本来见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娘和弟弟本就不悦，此刻看见自己的母亲受委屈，一时的不愤再也忍不住，不假思索地朝着佟孝霖说：“爹爹，娘亲并未说错，自古妾室就该遵照规矩，不越雷池，谨守本份。”说完后侧头打量站在佟老夫人旁边的柳幺娘，眼神里全是警告和不悦。
　　“瑜儿，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许了人家就要出嫁，竟敢评论长辈，渝承侯府的规矩严格，不要出嫁后犯错辱没佟府名声，妼娘也是，再找两个教习嬷嬷来好好给她传传规矩！”佟孝霖原本归家的好心情被破坏了，说话不仅脸色不好，语气更是生硬。
　　听到这里，李妼娘哪还有不明白的，在外几年的夫君已经完全被这个年轻貌美还生了儿子的柳氏迷住了，未来她不受祖宗规矩不说，还对几年未见的女儿严厉指责。而佟怀瑜在听到父亲严厉的批评后，一阵委屈袭来，忍不住就要掉眼泪，想到父亲为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竟然指责自己不遵规矩，还提到未来的夫家，更是觉得无颜见人，就要起身离席。坐在她右侧的哥哥佟怀瑾在她就要起身的时候一把拉住她，并看着她轻微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不许离开的暗示。这个兄长从小就聪明过人，更是跟着父亲和母亲处理大小事物，在佟怀瑜眼中，兄长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自然听他的乖乖坐好，强行把就要流出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
　　佟怀瑾起身后绕至佟孝霖身侧，知道今天这场风波算是父亲给自己这个小娘和庶出的弟弟争地位来了，而看着祖母的态度，显然是看在孙子的份上不愿多管了，应该是希望自己的母亲向父亲妥协，表面上相安无事才是祖母想要的，但自己母亲这些年来伺候祖母，打理府上大小一应事物，每年向岑州送银子更是积极，父亲刚归家就如此对待母亲，不仅是拂来母亲的面子，这一番话更是敲打自己和这个从小任性的妹妹，自己要是不说话，往后便不好再立规矩了。便躬身在父亲旁边温和地说：“爹爹说得对，瑜儿你今年也十四岁了，不可再如此任性，得多向祖母尽孝，得几句提点才好，母亲夙兴夜寐操持家事，你更是要多帮村，往后到了夫家不比在娘家由得你任性，咱们佟府不比渝承侯，那边门第高，你不能因为自己让两边交恶，不可再任性知道了吗？”这一番话既是禀明自己母亲的辛劳，又提点了妹妹夫家的尊贵，还把老夫人推了出来，不可谓不高明。继而转身不言辞色地朝丫鬟吩咐到：“还不赶紧搬凳子出来，小娘和弟弟今日到的匆忙，母亲没来得及准备房舍给她们歇息，车马一路劳顿，再不吃饭小娘受得了，佟府的小公子可受不了。”佟孝霖听到此处，知晓自己的意思大家也明白了，也不便再提其他。
　　丫鬟搬来凳子放在末席后，柳幺娘款款牵着儿子坐下，温柔地说：“多谢老爷，多谢大少爷。”说完后便不再做声，只拿起筷子往儿子碗里夹了些放在眼前的吃食。
　　佟怀瑾入座后，便施施然开口：“祖母、母亲，小娘今已入了咱们佟府的门，管家是安排住在哪儿合适，得提早安排好了，晚上她们才方便吃饭，总不能向中午一样慌忙。”此话一出，佟老夫人叹了口气，知晓自己是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看着眼前的孙子越发得体有主张，比他的父亲更有主见，往后佟府门楣的兴衰还是要依仗他，何况眼前的孙子孙女是自己疼爱长大的，柳氏带来的孩子再怎么是佟家血脉也不过是庶出，自己儿子犯糊涂，但自己不能让李妼娘母子寒心，便看了看儿子后，缓缓开口：“府中家事由你母亲做主，她看着安排吧，孩子还小，万不可大意，吃穿用度得周全些才好。”
　　李妼娘欣慰自己的儿子优秀又体贴，刚才的委屈消失了一般，柳氏独身一人还是妾室，以前在佟孝霖身边自己不知情，如今入了府还不是得看自己给予她几分好，想着偏远里面苟且求生十几年的佟墨母女，一时间又志得意满起来。“老爷，西边的厢房常年都精心打理着，家具也是这两年才换的新物件，外头也敞亮，最适合小孩子玩闹，你看安排柳氏母子住在那边如何。”佟孝霖看着母亲发了话，他从小父亲早亡，全靠母亲养大，对母亲的吩咐自然是遵从的，便对着李妼娘说：“你看着安排吧，平日里吃食你多注意些，幺娘才到都城难免不习惯，怀钦也还小。”
　　“是，老爷。”
　　柳幺娘看着眼前的情形，内心虽不满佟孝霖不再继续帮她们母子说话，但也知道形势已定，只能往后再用温柔乡说服佟孝霖了，自己年轻还有儿子，日子也不急在一时，便起身朝着佟老夫人和李妼娘行礼：“多谢老夫人和姐姐关怀，幺娘感激不尽。”
　　李妼娘深知宅院手段，知道今日不叫柳氏知道厉害，往后有着佟孝霖的照顾，自己这当家主母的地位怕是要衰弱，何况她还生了个儿子，看上去还机灵，老夫人重子嗣，时间长了难免不心软，便一心要给柳氏一个下马威，也要让她知道妾室的处境，便拿起身旁的公筷，给佟孝霖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后说道：“老爷，这鱼是今天早晨刚打捞来的，你尝尝新不新鲜？”佟孝霖看着眼前妻子的温婉，内心也满意起来，先前的不悦一扫而光。李妼娘看了看佟老夫人，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今日老爷归家，实在是佟府的大喜事，既然破格让柳氏坐下了，也让余氏带着墨儿出来拜见老爷，一起吃顿饭也算团圆了，母亲，您看看怎么样？”李妼娘知道余氏和她那个胆小怯懦的女儿翻不出什么花样，还可以让柳氏看看妾室的处境到底是怎样的！才胸有成竹地提出让佟墨和余氏出来。佟老夫人哪里不知道李妼娘的心思，但今日自己落落她的面子，答应她这一回怕是才能揭过去，便说：“去叫来吧，佟墨也几年没见过她父亲了，拜见一下也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佟孝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顿时有些晒晒然不说话。
　　偏院里，余氏在佟墨的开解下，已经不再失魂落魄，在主仆三人正准备吃午饭，也就是摆在面前的几个刚蒸热的馒头时，佟府的管家来了，说老爷让去前厅，话才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余氏和佟墨快点。余氏以为是佟孝霖对她还有几分情意，这才叫了人来，心中一片欢喜，连脸色都一下子好了不少，佟墨却想着，自己这爹难道真是个有情义的？先前自己猜错了？在和余氏出门的路上，余氏一会问发髻乱没乱，一会又给她扯袖子，实在想不明白，佟墨也就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只是肚子还饿着，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有顿饭吃，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佟府的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