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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在下水道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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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你父亲回都城朝觐考察,算算日子归家就在这几天了,你怎的如此不上心,巳时了还不起身!”
“快去把小姐那身画帛儒裙取来。”
“那身衣裳料子好,是老爷几年前赏下的,可得仔细着点!”……大清早便开始忙个不停的是佟墨的母亲余氏,刚生下女儿就成了佟家的下堂妇。
佟墨听着耳边的嘈杂声,散漫地想着今日倒是多了些人气,就是这个小小的四方院子因为即将归家的主人显得有几分慌乱罢了。她来到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的大邑国已经一个月了,在经历了最初的不可思议后便适应良好,毕竟不是谁都有死后还能重活一世的好运。
回想起自己身死那天的场景,佟墨劫后重生的感激之情再强烈也想不明白,如果那天晚上注定要有一个人意外死去,为什么会是自己?不是自夸,她从小到大讲道德有礼貌,孝顺父母敬爱师长,从少先队员到工人阶级先锋队水到渠成,工作还是人人羡慕的宇宙尽头,简直就是小镇做题家模范,唯一有点心虚的就是研究生水了两篇论文,但这实在算不上非死不可的大过吧?那天晚上,连续加班一个星期的佟墨神情恍惚地走出地铁口才发现下雨了,没有带伞罢了还打不到车,看着地铁口拥挤避雨的人群,佟墨蔑视地笑了笑,她才不会让无情的倾盆大雨阻拦她回家的脚步,便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中冲了出去。佟墨心里想着:“不就一公里么,淋湿了洗个热水澡,路上积水就当泡脚料,明天醒来又是奉献的一天。”谁知道小区门口的井盖会被撬开,而雨夜里佟墨眼前早就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周边,最后狼狈地摔进了下水道,不知道被冲走多远,佟墨只觉得全身被甩在墙壁上无数次,虽然痛得像是全身骨头都断了似的,佟墨还是使劲挣扎着想要逆着水流往前游,但最终抗争不过湍急的水流,嘴里、鼻子里呛了水,不一会儿就被下水道里的污水漫过头顶。死前佟墨心里还想着:其他人避雨并不是怕淋湿,而是怕年纪轻轻就意外死亡!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佟墨才发现这平凡的一生有太多的舍不得,也有太多的遗憾和不甘心,若能再活一次,哪怕斗转星移她也愿意。
再次睁开眼睛,何止是斗转星移,简直就是天翻地覆!大邑国在哪?历史书上没学过,地理书上没见过,简直就是拆盲盒,看过的网络穿越小说和电视剧完全没有借鉴意义,一切都得看命!
依旧躺在榻上假寐不肯起身的佟墨细想着穿越前的场景,她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解释穿越这种情况,虽然下水道湍急的污水和恶臭的气味带来的窒息感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但她还是渴望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佟墨依旧没有任何头绪,有些时候甚至觉得估计就是老天爷打了盹,托着脑袋的胳膊不小心弄乱了凡人的命盘棋子,才让自己遭受了这毫无科学依据的无妄之灾。她的这具身体刚过十七,名字也叫佟墨,身姿轻盈,颈项线条优美,锁骨也清晰可见,眉眼含羞,朱唇皓齿,一颦一笑也算是个美人,虽比不上前世影视剧里的明星扮相,倒是比原来的自己好看很多,佟墨在心里吐槽着:“哎,年轻貌美好歹也算是个安慰吧。”
丫鬟兰香看着佟墨依旧没有起身的迹象,想起余氏的叮嘱有些发急了,忍不住催促道:“小姐,小姐,你醒了倒是说句话呀。”
耳旁的呼唤声终于拉回了沉浸在回忆里的佟墨,佟墨叹了口气,想着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得先好好活着,毕竟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见识到了自己处境有多惨,发烧到意识不清也没碗药喝,只有守在身边哭泣的余氏和六神无主的兰香。
佟墨开口说道:“好好好,给你说句话了,衣衫给我,我自己穿,辛苦小兰香了。”
兰香:“这是小姐最好的一身衣裳,夫人交代不能弄坏,还是让我服侍小姐穿。”
佟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真不用你帮忙,你去帮母亲的忙吧。”
“小姐还说呢,最近不仅系反了衣襟、扯坏了腰佩、穿错了儒裙,还……还。”看着兰香小声说教的样子,羞怯又可爱,佟墨忍不住笑了,想着这一个月的调教还是有用的,至少敢在自己面前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了,不像以前一样被账房欺负领不到月银,只能地蹲在院子角落悄悄哭,还不敢给人看见。
“想不到我们小兰香记性这么好,还什么呀?”佟墨看着身边小丫头欲说还休的模样实在有趣,便忍不住打趣。
小丫头红了红脸,才小声说着“小姐还忘记了穿小衣。”
听着兰香的话,佟墨自己也觉得好笑,她才来到这个大邑朝的时候并无原身记忆,也不习惯被人伺候,想着古装也不是没穿过,还去拍过写真发朋友圈,谁知道古人衣服讲究到要左襟压右襟,里衣要穿三四件,天气那么热,那打过补丁的半截儿布便不穿了,哪知竟是女子的贴身小衣,性质等同于现代人的内衣,但不同的是,以前的她所生活的时空不穿内衣便是不穿了,顶多经受一下路人诧异的眼神,新闻上还时常看到不穿内衣游行的活动,而如今她生活的时空,不穿内衣是没有教养、被人鄙视的行为。
佟墨叽得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整日烧得迷迷糊糊,全身酸痛乏力如散架一般,想开口要杯水喝都做不到,嗓子就像是被大力拉坏了的破风箱。全靠着分析原身的娘亲余氏的哭诉才知道染了风寒,而佟氏当家主母也就是佟墨名份上的母亲不给请郎中,余氏怎么跪求都没有用,悲愤交加这才一病不起,已经卧床半旬有余,想来是这个17岁的小姑娘最终没有挺过去,才让死在下水道里的她有了机会再次活下来。
身体稍微恢复些后,她才慢慢弄清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说是红颜薄命一点都不夸张。祖父早年病故,祖母年近六十,属于媳妇熬成婆的老夫人,而父亲佟孝霖是佟氏这一辈的唯一血脉,借着父辈功绩当上大邑国的布政司参议,也算扛起了祖宗的门楣,但因能力普通被外放到岑州任知府三年,如今期限已到便要回来了。当家主母原是佟墨的母亲余淑慧,但天意弄人,刚怀上佟墨三个月的时后,老夫人身体抱恙,佟孝霖携妻出城为母祈福,却遇上抢劫的土匪,从属全部被杀害,夫妻二人也被土匪掳走,佟孝霖被土匪放回去筹赎金,余淑慧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一直被非议,最终为佟家所不容,在生下佟墨后彻底成为了下堂妻,从此只身一人带着年幼的佟墨住在偏房后院卑微求生。佟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李妼娘育有两子一女,家世好又为佟家开支散叶,早早地从老夫人手中接过了掌家大权。在佟墨三岁那年,余淑慧求佟孝霖为幼女取名,许是几年未见,看见余氏风姿犹在,佟孝霖一来二往对这个下堂妻又生出了少许情义,时不时在这个小偏院住下几天,此后李妼娘便处处发难,在佟孝霖外放的这几年犹为更甚,堂堂四品布政司参议的长女竟然连小衣都需要打补丁,在这诺大的都城应该是头一份!
得知亲爹也就是佟府一家之主佟孝霖要归家,曾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佟墨不至于傻到无动于衷,但能让自己曾经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凄惨到如此地步,想来也是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罢了。余氏想借此求得些垂怜好让自己和女儿过得容易些没有错,佟墨被她的舐犊之情感动,但佟墨毕竟不是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17岁可怜女孩,知道这个即将归家的亲爹肯定靠不住,余氏可能要空欢喜一场了。母女俩以前哭过求过,但并未得到任何眷顾,与其说是在这小小的偏院相依为命,不如说是听天由命的苟活。
承蒙余氏和兰香这一个月的悉心照料,佟墨决定不论未来是否能回去,都要好好安置二人,虽说佟墨现在实在做不到把余氏当娘,但也被她这一个月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所感动,更何况她确实是占了人家亲生女儿的身体才活了下来,所以,给余氏谋个出路是她必须要做的,也必须得做到。但从眼前来看,佟孝霖对妻女处境视而不见,老夫人和当家主母对余氏母女更是不存慈悲之心,想要通过委屈求全得到庇佑是没有可能的,更何况佟孝霖好不容易有了些政绩,这些过往不堪的人和事他必然不会让人再提起,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必须得另谋出路,吃饱穿好只能靠自己艰苦奋斗积极向上!
佟墨之所以今日起得晚,除了对佟孝霖不寄希望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累。深更半夜挖了一个时辰的墙是个人都会觉得累,何况她这副久病初愈的身体,本打算今日睡个懒觉补补精神,毕竟后院的墙太结实,还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刨出个狗洞。说起挖墙,佟墨就来气,觉得自己应该是史上最惨穿越成员了,总结一句话就是:爹不疼继母害,亲身娘亲很无耐。不求像别的官二代一样锦衣玉食、穷尽奢靡,但至少病了能治好、饿了能吃饱吧!但这一个月的生活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寄人篱下!她们住的这个小偏院在佟府的西南角,唯一的院门连着佟府下人房,想要出去必须得经过前院,而余氏母女被当家主母所厌恶,自然不方便时时出现在前院,更别说能出了佟府的大门。能活到今天,还得多亏佟府大少爷也就是佟墨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后,佟家老夫人大喜过望找了大师前来祈愿,大师说:“麟儿降生,官印财运两边来,但这份官运财运要好好庇佑,不能有人命这样的阴德亏损”。佟氏一门为了以后子孙出息,不得不容忍佟墨母女继续活着,只不过吃穿样样扣克、平日里有事处处刁难罢了,就盼着母女俩自己身死,就不算亏了阴德,以前的难堪往事也烟消云散了。这个大师灵不灵佟墨不知道,但对佟墨母子来说是件好事,虽然日子艰难但好歹活下来了。这一个月里每天不是稀饭就是白馒头,有点烂瓜黄叶煮点汤就不错了,荤腥是半点没看见,余氏和兰香虽然没有生病,看上去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想她佟墨堂堂现代奋斗女青年,如果被活活饿死那也太丢人了,简直是浪费老天爷给的再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