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1  ...
            
                 
                
                    - 
                          蓊郁的树叶把阳光筛成碎金,平铺在地上。越过小桥流水淙淙,密林深处有座木屋,小小的窗扉紧掩。
 直到日薄西山,暮色四合,小径尽头才现出一个人影。是一个瘦弱的小少年,背着与人齐高的木柴,一根蓝布条随意绾着发。
 把柴火卸下,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以往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坐着打量自己的家。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直直盯着他,全然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反是阿玄红了耳根别过脸:“……姑娘,你伤势未好,我先去煮药,你等着。”
 阿玄一溜烟跑开了,茗颜望着木门开开合合,回忆起自己的处境。
 她是一条千年青蛇,马上就可以渡劫飞升,没想天公不作美,降下天雷直劈她头顶。她被打得魂飞魄散法力尽失,不得已动用秘法,回溯到六界的不同时间节点,寻找自己散落的魂魄。
 魂魄是一种玄妙的东西,会依附在有缘人身上,只有依附之人心甘情愿还给她才行,如果强行取,不仅会危机那人的生命,自己的魂魄也难得完好。
 她刚睁眼所见的少年,身上有强烈的熟悉的气息,想必她的魂魄就在他身上。
 至于什么叫做心甘情愿,茗颜怎么知道……只好先留在此地,见机行事了。
 不多时,阿玄端着汤药回来。
 茗颜这才注意到,少年虽然黑黑瘦瘦,但五官俊秀极了。她们蛇化形,相貌都是人中翘楚,自然也喜欢好看的人类。她盯着少年,呆愣地喝下一大口苦涩的药汁才察觉,差点一口吐出来。
 少年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愧疚没有备好甜食。
 “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阿玄,姑娘你也这样叫就好……姑娘你呢?”
 茗颜把这个名字咀嚼几遍,记在心上,才道:“我叫小青。”
 小青是族中姊妹起的乳名,因为天下的青蛇只有凤毛麟角,她们见到的迄今独她一条。只有亲近的人才这么叫,恩人自然也在这个范畴。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不好说是五雷隆顶,只好扯了个谎:“我本要去投奔亲人,路上遇到山匪,慌不择路坠下山崖,才到了这里。”
 阿玄年纪小,又从小在山村长大,一时间竟信了茗颜拙劣的谎,还同情地安慰她:“我的住处差了些,但只有一个人,你可以放心住下……”说罢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怕她嫌弃似的。
 茗颜笑出声,觉得少年真是纯情得好玩儿。蛇化形本就千娇百媚,她更是蛇中顶尖的绝色,哪怕病弱也美得不可方物。
 阿玄想偷看她表情不料看呆了眼,木愣的样子叫人想作弄。
 阿玄把她捡回来,也算是救了她的命:“恩人许我住多久呢?一辈子吗?”
她故意凑近了阿玄讲话,温热的香软的气息拂过他的脸。
 阿玄羞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姑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们简单地用了晚饭,阿玄把晾干的青衣还给茗颜,肚兜也被贴心地夹在其中。
 茗颜问道:“我的衣服是?”
 “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所以才向沈姑姑借了旧衣服……你的衣服也是她换的!”他嚅噎着讲,“沈姑姑从小照看我长大,不会说什么闲话……”
 茗颜又笑了,她一条蛇担心什么清白?她只是想逗逗他,就算是他给换的衣服,她也不会有羞耻心。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的姑姑就是我的姑姑,况且她于也我有恩。我有几件不用的首饰,明天去谢谢姑姑,你看如何?”
 “也好。小青,看你的衣服,不是普通人家,粗布衣裳你穿着肯定不习惯。我有些余钱,改天带你办置几身新的?”
 阿玄讲话,总是很认真地注视着她,好让人明白他的热忱。
 “阿玄,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她们蛇之间的情谊好似也深厚,但只是江湖相见快意恩仇,她还没见过这样傻的,对陌生人也掏心掏肺好的。
 少年眸里映出茗颜的脸,好像把她骨子里挥之不去的冷漠、自私一并映照出来了。她难得产生了自行惭秽的感觉。
 “我无父无母,村中人抚养我长大。我能做的只有多对别人好一些。”小少年害羞地挠挠头,“你早些休息,我就在外边。”
 月光涌进窗子,漫成无边的海。茗颜就着几只鸟儿的梦呓,一夜好梦。
 翌日睡起,梳洗罢,茗颜发现她收拾好的镯子放还在枕边。
 她去找阿玄,他正蹲在河边洗衣服。头发服帖地垂到后背,晨曦给人渡上金边,他认真的侧脸柔和好看。
 “阿玄,怎么把镯子还给我了?”
 “对不起……我……我擅自看了,但这么贵重的镯子,沈姑姑用不到,也受不起。你千万收好,村里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说不定要动歪心思。”
 他从不好意思到严肃说教,好像茗颜是个垂髫稚童。
 她又想笑。
 她爱金银珠宝,收藏的珍奇异宝数不胜数,于她而言,这只镯子只是偌大藏品中小小一件,不足挂齿。
 于凡人而言,她的藏品是令人垂涎三尺的财富;可是在阿玄心里,只想着不让她被占便宜。对这个需要利用的便宜恩人,茗颜不自觉多了几分真心。
 既然阿玄不想她给沈姑姑,改日不如典当了,给他家里添些物事。
 “不如把后院的鸡送过去?”阿玄又恢复腼腆的表情,还担心茗颜想不开。
 “不说这个,我替你绾头发!”见他拧干了湿衣服,茗颜连蹦带跳去拿蓝布条,老远看见阿玄还愣着。
 “快过来呀!”她笑眯眯地招手。
 阿玄这才端着一盆子衣服,大步大步朝她走来,难掩欣喜:“姑姑也不曾为我绾发……小青还是第一个人。”
 “我在的时候,会天天为你绾发。”茗颜爱怜地抚摸少年柔顺的黑发,用素手细心整理后扎上。
 “你去抓鸡,我晾衣服。”茗颜颇满意地揪了揪自己扎的小辫子,打发阿玄做事去。
 阿玄连走了好几步,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回头看见茗颜正拿着竹竿挑起衣服,裙袂飞扬,不禁浮想联翩。
 一会是她扎头发的素白十指,自脸颊到发梢,蜻蜓点水的触碰,却激起阵阵感动的颤栗;一会是方才萦绕在他身旁的暗香,随她的走近,随她一呼一吸,与他的鼻息交织在一起;一会又想起男耕女织的暖融家庭,他的父母安在,是否也是如此呢?
 啊……阿玄脸颊发烫,怎么能想到夫妻之间……不过帮他绾发而已。
 
 又是次日。
 两人一前一后,彳亍在绵延的田埂。
 今夏微凉,时值小暑,辰时过半,骄阳拨开云层,普照大地。
 走到半路,茗颜心上一动,撕下广袖的布料蒙在脸上,阿玄好奇地看她。
 “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盯着我的脸。”茗颜解释。
 阿玄讪讪别过头,想起自己也盯着这张脸出糗。
 农田的亩数不大,看来村子的人口不多。
 “阿玄,你给我讲讲村子里的情况?”
 阿玄犹豫了两下:“几年前我就到林子里落户了,所以和村里来往不多……借衣服还是第一次回去”
 “为何让你去林子里?”茗颜蹙眉问,她的恩人难道是做偷鸡摸狗之事的鼠辈?不可能。
 “只是鸡毛蒜皮的事,而且一个人住也舒坦,不提也罢。”阿玄讲得很淡然,可她明明看到这孩子的手都攥进掌心了。
 茗颜赶紧去拉他的手,怕他抓伤自己:“好啦,我不问就是。”反正她迟早能打听清楚――就算她法力尽失,一些小诀也还掐得来,不愁问不来。
 “阿玄回来啦?”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壮年农人捋捋额上的汗珠,热情地打招呼。
 “嗯嗯伯伯,我来给沈姑姑送只鸡。”
 “哎哟,这孩子真孝顺!要是缺米了,就上伯伯家要!”
 “谢谢伯伯。”阿玄又很不好意思:“我先去啦,伯伯别累着了。”
 茗颜觉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阿玄和村民的关系很奇怪。有的人欢喜地找招呼,眼里不仅是喜爱,更有怜惜;有的人却唯恐避之不及,老远看到就躲开。
 七拐八弯,终于到沈姑姑的家。
 较其余村民的土胚房来看,沈姑姑的家庭条件似乎是最好的。
 她家不仅修了三间房子,还有亮蹭蹭的瓦片,要知道,别家的屋顶都是茅草。
 房子前院养着鸡,后院种几棵树,生活条件很不错。
 阿玄踌躇一下,敲了门。完全不像要拜访生活多年的地方,反像是进仇人家。
 “姑姑,是我。”
 “阿玄?阿玄怎么来了?”沈秀梅恰好提着饭盒出门,她要下地给男人送饭。她身材高大,体态臃肿,面色更红润些,大概是家境略好的缘故。
 “我们来谢谢您,我就把鸡放在这儿了。”阿玄干巴巴地说道。
 “下次不用这样了,阿玄你一个人过日子,多为自己留着点。”
沈秀梅平淡又敷衍地关心着,她明知道阿玄一个人过日子难,收下鸡的动作可没犹豫。
 目光转到茗颜身上,她眼睛一亮:“姑娘你醒啦?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正好今天我哥哥来我们家吃饭,姑娘要不要也留下?我哥哥啊,在城里作县长……”
 茗颜缩到了阿玄背后,装作羞怯的模样。这个沈姑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阿玄刚想说些什么,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传入房间:“娘!张翠莲这臭丫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快让爹把她家的租子再提一提,看她还敢不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