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伞有雨鱼与渔

8、破晓

　　半夜雪停了，屋外风吹动屋顶上仅存的瓦片叮叮作响吵得人难以好眠，屋内情况更糟，四处漏风不说下半夜没了火人躺在草堆上浑身冰凉。
　　林明珏越睡越冷黑暗之中猛的睁开眼，似有所感的摸了摸身边的人，然而那一阵冰凉令他起身的动作一顿久久的没有动静，好一会等他呼吸渐渐平稳，他慢慢的摸索着站起身来往佛像下躺着的人身边去。
　　微弱的火光下只能看清干草堆下凸起的身影。
　　等来人抬手刚要去拍躺在那的人，一把巴掌长度的匕首从来人脖子上划过，好在她惊醒的很快，看清来人微微移动了匕首的方向，但冷锋还是划破了脖子的肌肤，阵痛过后是短暂的迷茫，他又一次与死亡插肩而过，
　　两人四目相对，她并未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略带奇怪，不解他大晚上的是要做什么。
　　他仍是那样呆呆的望着她，清润的嗓音带着苍苍凉意像是要滲进心底。
　　他说，“叶知意，我母亲走了”。
　　屋外寒风凛冽，冰粒打在瓦砾上叮叮当当的响，恍惚之中入梦时亦是这样的声音，醒来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叶知意只是怔了片刻，缓缓点头，这破庙里只有三个人，少了那一道呼吸她早已知晓。
　　她微微一顿问道，“你打算如何”。
　　叶知意对生死没什么敬畏之心，消失在她剑下的人太多，可夜里惊觉时她第一次踌躇了。
　　这人曾在她伤重不治时不肯放弃日夜照顾将她拉出鬼门关，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珍惜的滋味，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命的。
　　“去谷阳吧，我父亲在那”，男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背靠着供宴的案桌有几分脱力的感觉。
　　叶知意未答话，她没打算带着他走这么久，按她的计划明天就该分道扬镳了，可现在出了意外。
　　现在是两拨人在找他们，呆在一起会更危险，但这话她也没打算告诉林明珏。
　　只稍稍犹豫便有了答案，“林明珏，我只能送你到这，后面的路你自己想办法吧”。
　　林明珏只是皱了皱眉，未曾多言，“好”。
　　逃亡一路也一路失去，走到这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夜里呼啸声不止，林明珏的痛快是她没想到的，但这样反倒刚刚好，彼此都没有负担。
　　一个生命在这夜里悄无声息的逝去，来不及悲痛太久，剩下的问题是该如何活着。
　　下半夜两人睡意全无，都沉默着，只是一个闭着眼，一个睁着眼，谁都没有说话，假装睡着。
　　屋外扑簌的雪大块的落下，动静未能惊动两个人，却有什么东西声音忽然重了些许。
　　叶知意迅速睁眼，飞快起身踢开烧过的炭火掩盖痕迹，一把捞起林明珏窜上屋顶，剩下的那个她只能用干草掩藏好。
　　林明珏反应很迅速，他敏锐的洞察力在这样要命的环境里现实十分受用。
　　若他是个累赘，叶知意抛下他的心思大概会再度增加几分。
　　他搂着柱子尽量自己控制住身体，不拖累对方。
　　许是察觉到他的意图，叶知意从怀了掏出那把匕首递到林明珏手上，无需交代他已知道她的意思。
　　林知意刚纵身跃到对面横梁，外边的人脚步声已经很接近。
　　她只得屏息凝神细听着来人的脚步声。
　　来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雪夹着风飘进屋里，有几片飘落房梁最后落在林明珏的手背上，他眼珠转了转，瞧了眼手上融化成水珠的冰雪默不作声。
　　那一队人马并未贸然闯入，在门口停下后派了一人悄然潜入，那人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一进屋便是乱刀一通砍。
　　好在只是风引着那人砍错了方向，没砍着什么，那人后知后觉的发现破庙里没人朝门口大喊道，“里面没人”。
　　门口的大队人马迅速奔来，领头的进屋先扫了一圈，脚底碾着地上的灰一寸一寸的走，他目力极好，走了半圈便将叶知意藏在甘草下的人翻了出来。
　　跟着的人齐刷刷的拔剑，任他们如何戒备屋里依旧安静。
　　领头那人俯下身子在苏氏鼻息下探了探，又嫌脏似的拍了拍手，立即有人拿出帕子来给他搽手，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屋子最终落在房梁处，似笑非笑道“苏氏还在，他们定然走不远，快追”。
　　说着他自己先往外走，刚到门口便见他反手一把飞刀甩向房梁，玩的是一招声东击西，暗器铮铮，有一枚似乎射中了什么，像是扎入肉里的声音有些沉闷。
　　阴冷的笑声咯咯的响了两声，领头的人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尖锐的嗓子刺耳的笑道，“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说着阴测测的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一角。
　　良久无人回应，手下面面相觑，有人靠近小声的询问，“督主要追吗…”。
　　领头的冷笑一声，“点火，烧了这里”。
　　阴冷的面庞带着点疯狂的笑意，他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反正已经是阶下囚，就没必要再留下活口。
　　火种扔在干草堆里，瞬间的功夫火苗窜的有一个人高，临走时那人忽然想起什么，往那凉透的尸体去，他盯着那尸首阴狠一笑，玩转着手里的刀左右比划想要将那脑袋砍去。
　　没了人他可以留着这脑袋不怕林明珏不来找他。
　　那人还在得意中，却不知他这番做派在叶知意眼里已然是个死人。
　　通红的大火中谁也没看到暗器怎么发出，甚至来不及出声，暗器见血封喉，那人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灵敏的翻身躲过，背后却传来一阵凉意，他随机抽刀砍去，兵刃相交带起一阵阵火光，火苗四窜明明灭灭间那双冰冷嗜血的眼撞进眼里，他心里一跳忍不住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许久没有见到这么对胃口的人，他翻转着刀想要将她摁在手上拿捏，看她求饶的模样。
　　然而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叶知意的狠，要论谁比谁更不惜命，没人能比得过叶知意，她求生，却也不畏死。
　　冷锋贴着肌肤刀刀划过，深入骨头，她眉头都不见皱，反手刺入袭击者的腹中，那冷锋在火光之中飞舞，空气中四处飘着鲜血的腥咸味，围攻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领头的人嘴角带着癫狂的笑，一边笑着一边后退，他乘着叶知意被人围住的空档一把扛起那尸首狂奔，不忘回头挑衅的朝着叶知意微笑。
　　叶知意面无表情的挥刀，与梁上的林明珏一前一后的追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黑夜之中难辨方向，前面的林明珏一脚踩空滚到了半山坡，若是在往下一点点便要一脚踏空落入那万丈深渊。
　　差了半分便捡回了这一条命，就好似这差了半分的人生。
　　叶知意眼风扫过艰难往回爬的林明珏，脚下不停，却在飞身而过时道，“现下无暇救你，自己撑着”。
　　声音夹着冷风一丝不落的传入他的耳朵里，林明珏死死的抓着树干盯着叶知意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忽而一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若是一直这样逃命也不错，但也仅仅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