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伞有雨鱼与渔

2、许你一梦

　　老头写了方子给打铁匠，背着药箱准备离开。
　　那猫忽而暴躁起来，连声叫唤许久，没人搭理，它便跳上床，对着床上的人叫唤。
　　一声一声的听得人无端心烦。
　　“你就这么走了”，眼见老头看都没看他一眼，秦朝忍不住出声道。
　　老头朝秦朝嘿嘿笑了一声道，“你在这足够了，我和这臭铁匠走都行”。
　　“你还不快来”，说着对铁匠招手，一脸的你怎么不识趣的表情。
　　打铁匠拿着药方，面上不虞。
　　秦朝一头雾水，这话什么意思。
　　眼看打铁匠又要走，他急忙道，“我一会还得回衙门”。
　　老头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还回什么衙门，我先前看见谢甲了，你们李大人刚到将军府门口，我顺路跟谢甲说一声，让他去给你告个假”。
　　秦朝刚要说不行，老头急匆匆的拖着铁匠出门，一如来时匆忙。
　　秦朝叹了口气，想到谢甲还算稳妥，便往回走，却不想和趴在地上的黑猫视线对上。
　　黑猫歪着头看他，像是在琢磨什么。
　　秦朝叹气，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跟有病似的，连只猫也一样。
　　赵韫一直断断续续的做着梦，一会小时候，一会是长大的画面。
　　梦里她跟着男孩后面跑，哥哥，哥哥的叫，那人却不理她，等她好不容易追上去，抓住那人的衣角，两人却变成了大人模样，他黑着脸骂她，让她滚。
　　一时之间周遭又变成了一片火海，她亲眼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走进火海里。
　　赵韫悲恫的大喊一声秦朝。
　　声音从喉咙里挣脱出来，也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心里的伤感并无减少半分，怔怔的望着黑压压的床幔，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黑猫叫了一声，她歪着脑袋看过去，却看见一张震惊的脸。
　　秦朝先前在暗道里听见她喊他的名字还以为是错觉，这会明明白白的听见她喊出声来，除了迷惑之外，心里竟有些不太好受，那声音喊的太过伤感，就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人。
　　他明明不认识她，谈何重要。
　　可对上那双眼睛，秦朝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对视片刻的功夫竟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秦朝端着药，进退两难，头一次觉得自己应的太痛快了，显然他错过了老头眼里的打趣。
　　秦朝看她扬唇笑了笑，也跟着定了定心神。
　　“姑娘醒了，先喝药吧”，秦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等她喝了药再问吧。
　　赵韫点点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接过药看也没看，皱着眉头一口喝了下去。
　　秦朝将碗往案桌边一放，目光灼灼看着她。
　　赵韫亦看他，脸上还有未散去的喜色，露出洁白牙齿，然而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稚嫩的笑搭配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奇怪。
　　秦朝皱了皱眉，这笑的也太单纯了些，难道这姑娘真认识他，这眼神不似做假。
　　“你，认识我”，秦朝试探的问。
　　赵韫点头，娇声娇气道，“当然，秦朝哥哥嘛”。
　　“你叫什么名字”，秦朝不自觉的冷声道。
　　“赵韫啊，秦朝哥哥你怎么会问阿韫的名字”，赵韫皱眉，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嘴微微嘟起，活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秦朝在听见赵韫的名字的时候脑袋嗡的一声响，很快他冷眸看向她道，“不可能，你不是赵韫”。
　　他不会蠢到赵韫长什么样子也不认识，何况这人没有易容，再说已过双十年华的赵韫怎么可能还会露出这般幼稚的表情。
　　赵韫娇嗔了一声，眼里含着泪花，“秦朝哥哥，你太过分了，我怎么不是赵韫了，你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对着这张算得上清秀但却陌生的脸，秦朝实在没法将她和明艳的赵韫当成一人。
　　就算她是赵韫，他们可是足足六年未见，哪里会是才走不久，她是脑袋有问题吧，为何会妄想自己是赵韫。
　　大约是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打铁匠敲门进来，见她醒了，高兴道，“小姐终于醒了”。
　　赵韫歪了歪脑袋，眼角还有泪花，她疑惑问道，“你是谁”。
　　这下不仅仅是秦朝，就连打铁匠也一脸茫然。
　　打铁匠看了看秦朝，半晌道，“小姐，您怎么了，我是柳升啊”。
　　秦朝扫向眼前自称是柳升的壮汉，脸上的表情微绷，这世上大约也不会有人敢自称柳升的，敢挥刀向帝王的人，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胆子，何况那人也不该还在。
　　赵韫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柳升叔叔可是个美男子，你瞧瞧你这样子，骗人也找个像一点的”。
　　她这话让秦朝愣住，她若是赵韫不该不知道十年前那场祸事。
　　可她若不是赵韫，这人也没必要自曝身份，毕竟柳升早已在十年前便死了。
　　十年前元洲一战，柳升为主将，秦朝的父亲为帅，那时赵韫的母亲病重，赵家未曾出征，当时秦朝的父亲为合围敌军在后方斩断敌军后继之力，让柳升死守元洲待合围之时一举歼灭敌军，却不想敌军以鱼死网破的代价势要杀出重围，为拖延到援军到来柳升以一己之力单挑敌方三大主将，他的脸在对战时被敌将射伤自鼻尖到耳后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后来大皇子贪功冒进害死秦朝的二叔，还诬告他二叔贪功，陛下为护大皇子默认秦家之罪，柳升为此在朝堂上拔剑削了大皇子鬓角当场见血，随后剑指陛下破口大骂其无德，被陛下降罪赐死，那时起便无玉郎将柳升了。
　　他不知柳升为何没死，也不知她为何又会面目全非的出现在这，但若是柳升还在大约就是这幅模样。
　　柳升已经急红了眼，忙道，“我去找大夫来”。
　　他急匆匆的要出门，却被秦朝拦住。
　　老头的医术秦朝是相信的，这个问题大可以等等，现在他更想知道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柳升为何没死，以及她为何变成了这样。
　　“你要做什么”，柳升没好气的冲秦朝吼道。
　　“你干嘛凶秦朝哥哥”，赵韫不干了，跑下地挡在秦朝面前。
　　秦朝看赵韫母鸡护崽般护着他微微晃神，但很快掩饰好。
　　柳升伸出去的手不情愿的收回来。
　　无奈的的看着赵韫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秦朝看向面上无可奈何的柳升忽而问了一句，“她是赵韫”，虽无太多疑问，可就是想确认。
　　柳升皱着眉头看了秦朝一眼，好一会点了点头。
　　秦朝看着孩子似的赵韫，一时之间竟有些想笑，真的是她。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柳升闻言皱眉摇摇头，他也不清楚，前几日还好好的。
　　柳升没必要在这事情上骗他，不知道也就是意味着来时是好好的，昨日他找到她时，并未曾见到她身上有伤，忽而想到老头治病时摇头叹气的模样，莫非那时便知道她醒来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让他来守着，可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秦朝心里很乱，他急切的想知道姜大人发生了什么，他说的线索又是什么，他想柳升的家既然能通向姜府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的。
　　秦朝沉眸对上柳升同样不悦的眼问，“你们和姜大人什么关系，他昨夜出事你知道吗”。
　　柳升眼下哪里还想回答这些，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我要去找大夫”。
　　“不许凶秦朝哥哥”，赵韫护犊子似的护住秦朝。
　　“好好好，小姐，我错了，他是您的宝贝，可您得请个大夫来看看，等看完了咱们再说好吧”，柳升实在拿她没办法了。
　　秦朝却有些发愣，忽而想起多年前的事，在他们一家刚回都城不久，他跟随父母去长公主府里玩，那是他第一次见赵韫，粉妆玉砌的小娃娃，笑起来露出两颗大门牙娇俏可爱。
　　赵韫在众皇孙里很受欢迎，作为最小的表妹，性子活泼，也无贵女的娇气，自然是受喜爱的，那时候赵韫有多受宠，他就有多受排挤，无他，只因赵韫与他从小订了娃娃亲，小孩子虽还不太懂定亲，但却懂被人抢了喜爱的东西，于是作为伴读的秦朝被排斥了。
　　那时候赵韫天天跟在他身后跑，他也搞不懂，赵韫为何就偏偏喜欢跟着他，而他对赵韫心里憋着一股气，无论她怎么讨好，小时候秦朝总是对她爱理不理。
　　直到她因为他摔坏了一颗门牙，原本爱笑的人突然变得腼腆起来，因那颗断了的牙，好多年之后赵韫笑起来都是微微扬唇不敢笑开，虽也笑的好看，却让人觉出一股可怜，也是因着这颗牙，秦朝与赵韫渐渐的走进了。
　　可是如今的赵韫笑的像个孩子，就算这张脸不像她，那笑容他却认得，标准的两个门牙，原来，她的梦里他还是十岁的孩子。
　　“秦朝哥哥”，赵韫看他出神良久，皱眉摇晃他的手臂。
　　他回过神来，见柳升抓着头发很是苦恼，一时平和下来。
　　“怎么了”，他不自觉的柔和了语气。
　　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区区一个赵韫。
　　“我说这个叔叔太奇怪了”，赵韫嘟着嘴巴很是不满秦朝不理他。
　　秦朝无奈的笑了笑，这样的赵韫啊，他该拿她怎么办，用这样的方式来到他的身边，他又如何能拒绝。
　　“他是担心你，你不是刚喝了药吗，要大夫看看才行”，秦朝已经适应和她的对话，对她仿佛是天生的习惯。
　　赵韫眨巴眼睛，似在想她为什么要吃药，看秦朝难得的温和，赵韫便高兴的点头。
　　“那叔叔你快去吧”，赵韫摆摆手，注意力一直都在秦朝身上。
　　柳升对秦朝翻了个白眼，很快出门。
　　秦朝这时候才注意到跑下地的赵韫还光着脚。
　　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人抱起来放回到床上。
　　他心里告诉自己不应该管他的，可他管不住自己的手。
　　赵韫还是笑，很是高兴，仿佛看见秦朝，就没有不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