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行【鼠猫】》展予zy

2、雪夜突围

　　十月朔一日，大风，乌云漫天，白草折地。

　　西夏大军的攻势依旧没有减弱，擂木投石，云梯钩镰，车轮似的碾压碌曲孤城的四面城墙。

　　城东正门外的敌营内，强弩丛中，一架巨大弩车架在修造的石墩之上，远远望去，狼口鹰翼，是架改良过的大型杀器。

　　只听弩机营首领一声令下，一排巨大弩｜箭呼啸而出，根根粗如碗口，势猛力沉。

　　城头的吐蕃守军，挨者死，碰者伤，瞬时血肉横飞。

　　须臾之间，几番连射，被其所戮者，不知凡几。

　　那弩｜箭杀伤人命后，余势未竭，呼啸着钉在城楼之上。

　　暗藏在箭头里的硝石硫磺扑散开来，登时火光冲天。

　　城头上一阵混乱，哀嚎声、呼喝声、咒骂声，不绝于耳；腥臭气、焦糊气，硝石气，直冲人的鼻息，令人作呕。

　　很快有人替代了阵亡的兵士，挥舞长矛大刀，向下乱扎猛砍，抵御如蚁般爬上城来的西夏兵卒；有人抢救伤者，扑打着火之处；亦有弓箭手，拉满弓弦，向着巨弩方向嘶吼怒射，只可惜距离太远，射程不及，连人家的边儿都沾不着。

　　弩机营首领迎着射来的箭镞方向哈哈大笑，合指打了个长长的呼哨，满是轻蔑挑衅之意，随即吩咐下一轮射击…………

　　直到午后降雪，天气愈加恶劣，这番攻城才渐渐止歇。

　　胡天八月即飞雪，今年的头一场雪却来的特别迟晚，在这一方天地，老天爷的脾气莫测难明。北风卷地裹挟着冰砂，呼啸而过，扑的人脸上生疼，行人皆掩面，对面难相视。

　　西夏大军撤回营寨，只留下千疮百孔的碌曲孤城，耸立在茫茫天地风雪之间……

　　入夜，天黑的如同泼了墨。风势未减，照明之物也难以点燃，城内城外光亮都减了许多。

　　西夏营盘隐入暗夜，只有为数不多的巨大篝火明灭不定。人势终难敌天威，虎狼之师，在自然的股掌之间，也不过蝼蚁草芥。

　　喧嚣了数百日的碌曲城，在朔风砂雪之中难得的平静下来，

　　丑时中刻，安子罗颁下军令，立身城头，西北遥望。半载以来夜以继日的厮杀，如在炼狱。这样宁静的夜晚，心如钢铁的人也不免生出思乡之情。

　　一柱香后。

　　碌曲城四门悄悄开启。

　　十六匹快马两两成对，分成八股，如流星般四散射入黑暗中的敌营。

　　安子罗目送着马踏连营的勇士们遥遥离去，碌曲城阖城军民的生死存亡，就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这些轻骑来的太快，又兼风雪夜色掩蔽，等西夏大军的前哨发现预警，已经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人叫马嘶登时炸了营。

　　这些吐蕃轻骑，以孤犯众，冒死突围，只为求得援兵，因此并不恋战，一味砍杀向前，头也不回。

　　正门外的西夏弩机营首领在帐中惊醒，跌跌撞撞冲到外面，抓了个兵卒就问：出了什么事？！

　　那兵卒支支吾吾，难以回复，事发突然，旗语探马都没有任何回报。谁成想已经被打残了的困兽，还敢突然探爪。

　　弩机营首领见他慌乱，一把甩开，大声吩咐营中兵士快速归位，守好本部重要器械。

　　他话音未落，对面方向已影影绰绰出现了两道黑影。

　　那是两匹狂奔的黑色骏马，四蹄裹棉，落地无声。马上两人，从头到脚一色皂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弩机营首领张口欲呼，两匹奔马已到前方石墩处，石墩之上便是那架杀人无数的巨大弩车。

　　只见当先一人，抬手自背上擎出一把长刀，那刀锋在明灭的火光之中，泛着暗褐色的赤芒。

　　马借风势，疾如奔雷，倏忽到了近前，马上之人踏蹬起身，右臂较足劲力，向着那弩车猛劈一刀。

　　那弩车是由九根整棵的铁力木构架而成，又浸了桐油，坚逾钢铁，莫说是刀，就是斧头想在上面砍出痕迹也难。

　　却不料随着那人手起刀落，只见红光一乍，巨弩上半截“吱嘎噶”地发出响动，随后打着斜滑落，竟被他手中利刃抹为两截。

　　弩机内里的机括被毁，大小玄钮散落一地，这件令吐蕃守军憎恨久已的凶器，就此化为一堆废木。

　　这是什么样的一口刀？！

　　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弩机营首领做梦也想不到，被奉为神物的军中重器，竟被来人一举摧毁。自己守护不力，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当下“呜哩哇啦”的扯着嗓门呼喝，命令手下弓｜弩手放箭。

　　当此时，第二骑奔马已至。

　　马上黑衣人手中用的同样是弩，迎头就射。

　　那首领厥词放了一半，咽喉已被一箭击穿，尸身栽倒。

　　这黑衣人好个准头，虽然马上颠簸不休，却箭不虚发，将西夏一干弓｜弩手，射了个死伤满地。

　　他那手中弩匣显然也经了改造，箭支数目极多，又连发顺畅，运用起来行云流水一般。

　　待到箭支告罄，那人将弩匣掷地摔的粉碎，回手自背上抽出一柄重剑。

　　两骑一前一后奔驰而过，没有半分停滞。行动间，将西夏弩机营杀了个灭门绝户，真如神兵天降一般。

　　四围守军待他们过去，才如梦初醒。

　　这两个黑衣人一路骑行砍杀，将至连营外围，隐隐约约已见大山轮廓，追兵也越汇越多。

　　吐蕃这次突围，虽说出其不意，但到底人少势寡，西夏大营只乱了一会儿，便恢复了消息传递，开始有部署的围剿闯营的这些骑兵。

　　连营外围地阔，多铺设铁棘暗刺，战马通灵，窜跳躲避，见到平坦之处，便跃去落脚。

　　哪知平地上伏有翻板，马一落足，翻板塌陷，黑马前蹄踏空，跪抢在地，马上那人滚鞍落地。

　　另一人坐骑被乱军钩镰搭中，几下里一扯，马头四肢身首异处，血雾弥散。

　　马上骑士腾身跃起，与同行伙伴汇合一处。

　　四面夏兵蜂涌蚁聚而来，两人对望一眼，猱身投进敌群之中。

　　这一去，恍如滴水入沧海，孤星落银河，瞬时湮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