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番外】不归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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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过很多地方，从繁华喧嚣的都市，到静谧无声的村落。
他看过血流成河的惨状，也见过纸醉金迷的奢华。作为恶魔，他并没有太大感触——若人类不曾罪恶堕落，诞生于人类恐惧的恶魔也不会存在了。
所以，哪怕是天使，也依旧会被人类所恐惧。
唯独，在海边，望不到尽头的海边，他会感到若有所失彷徨。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但随即又嘲笑起自己人类般的多愁善感。何必纠结呢，或许只是哪一次轮回中留下的印象而已。
“呐，秋。”他问自己的搭档，“人类死后，会有来生吗？”
“我也不知道。”身旁的搭档取下口中的烟，吐出的烟气很快在晚风中消散，“不过，我希望能有。”
天使回过头，看到搭档指尖夹着的烟卷，那零星的火光像遥远的灯塔一样忽明忽暗。
罢了，罢了。
他自暴自弃似的移开视线，一手搭着栏，一手托着腮。长发被风刮得四散飘飞，与西服的衣摆一并浮动。
“所以，有来生是什么感受呢？”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天使把上半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了栏上，垂着头说：“带着属于自己却又极其陌生的东西醒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没有回音，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那种忘记了什么，却永远无法想起的感觉。”
天使知道，世界彼端的法国，卢浮宫里，藏着蒙娜丽莎迷惑世人五个多世纪的微笑。他去看过，但没有看懂她的特别。
贵妇人在画框中安静的微笑，双臂绕着的黑纱随着画中人不存在的呼吸微微起伏。
人类说，蒙娜丽莎的微笑是千面的，不同时间，不同心情，看到的会是不一样的笑意。
孤独，凄凉，这便是少年在她面庞上读出的情绪。至于因何而悲，他不懂。
身旁的游人来来往往，他独自伫立原地，仿佛时间脱离。满墙名画，记载着只有人类能体悟的心情。色彩交织间，不知名的笔触细腻地刻画着爱与死亡。
还是在后来，回到日本，看到过一场私人的画展。画师是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年少的少年，和自己的作品一样，有着海的气息。
作品的署名都是同一个名字，tsunami，海啸。
或许是过于混沌的意识流画风，来参观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类，无法欣赏对他们而言无序的线条。
天使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是恶魔的味道。
“我叫祖那米，确实是个恶魔哦！”面对天使的询问，他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是天使的话，不会把我交给恶魔猎人的对吧。”
他表现得很熟络，如相识多年的旧友在异乡重逢。
天使拢了拢身后巨大的翅膀。
海啸恶魔，原来如此。诞生自海洋，也因而能画出人类所未见的海洋。意识流的，无法一眼看懂的海洋。
凌乱无序只是人类看到的表象，天使可以看到混沌后，祖那米想要表达的真实之物。
他从水彩狂舞的墨迹后，看见了落日余晖的盛夏之海。海鸟犀利的羽翼隐没在天边的赤色之中，白色的泡沫翻涌上海岸，星星点点。少女纤细的轮廓浅淡的描摹在海边，黑色的发在海风中飘扬，足下的阴影延伸着，潜入远方的黑夜。
少女回过头，一步步向他走来，沙滩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足迹。她赤着双脚，濒临透明的身躯在霞光中散射万般光影。她浅浅笑着，深海颜色的瞳孔之下，无序的空间缓缓展开，调和进暖色的夕阳之中。
她是……谁？
少年向画面走去，想要跨越现实的边境，闯入画中似曾相识的场景。他有些颤抖，却也不带犹豫。
“要我带你去找她吗？”祖那米眯起眼睛笑着说，露出两颗虎牙。
最后，天使还是想尽办法和身为头顶上司的玛琪玛告了假，跟着一面之缘的海啸恶魔去往画中的海洋。
“呐呐，天使真的不觉得很熟悉吗？”祖那米用手肘戳戳发呆的少年。
列车窗外的景色一样接一样地晃过，变幻的阳光洒在少年清秀的雌雄莫辨的脸庞上。他将头倚在窗上，琥珀般清澈的眼眸望向远处。
“嗯，但我不记得了。”
“嘛嘛，恶魔轮回的时候都不会保留记忆的，每个恶魔都是这样的嘛！”
“这我知道。可我感觉，我的灵魂在呼唤着谁。”
“契约啦是契约，或者之前某次轮回的经历印象过深也会这样。”祖那米拨撩着自己赤红色的发尾说道。
天使不知道为什么，算不上耐心的自己，为什么能和聒噪如孩童般的祖那米和谐相处。不，或者说，他会和祖那米一起过来这点，就已经偏离平日里的习惯了。
是因为，想要知道自己灵魂里的记忆究竟是谁留下的吗？
等他们乘着末班的列车踏上站台，天色已是昏沉，星斗已在天空罗列。
“我就在这里等你哦。”祖那米对天使挥挥手。
那海边有一片荒废的村庄，还留有一点曾经的样子。
少年展开翅膀独自向海边走去，纯白的羽翼随风晃动着，在荒芜中凭空盛开大片雏菊。
四下无人的地方，天使喜欢展开巨大的双翅，让终日蜷曲的羽翼得以舒展片刻。
海风里夹着咸涩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来。
安吉尔。
他听到有人叫他，不是来自耳畔，而是来自心脏。是灵魂发出的声音。
他在某些瞬间里，能看到画中少女的身影在忽隐忽现，温柔地凝望着他。
不像那些烂俗的小说，失忆主角总会在回忆时感到头痛欲裂。天使模糊地想起了什么，但不伴随头疼——
曾有个少女，在夏日的清晨，射杀了她的天使，血溅如红玛瑙般美丽。她曾伴天使走过无数场月升日落，在其他人类不可触及的，只有彼此的地方。
朦胧如薄雾轻纱的幻象中，少女守着日月星辰，望尽海洋浪涛。她流浪过天使的生命，又孤独地走向等待终末的结局。
他在一闪而过的一次次瞬间中，看清了少女的容颜，不曾老去。她带着他在蒙娜丽莎脸上见过的孤独与凄凉笑了，随后便化作过眼云烟消散。
安吉尔，请记住我。
少女乞求着说。
是自己主动拉起少女的手，却没来得及在她离去前再次抓住。
少女的身侧萦绕着黑色的蝴蝶，飘飘悠悠地落在她的指端。
“野良……？”脑海中忽然跳脱出的名字，但他确信那是少女的名字。
少女似乎是闻声跑来，穿过他的身体，消失在夜色中。连带着她等待过的百年岁月一起，无声无息，悄然而逝。
明星依旧，星河灿烂。
天是颠倒的海，云是卷起的梦，少女是长眠在它们之下，不归的旅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番外】不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