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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生于安乐(下) ...
两天后的清晨,康诺特从尼万处得知,城里来的几驾马车已经停在了宅院外。
他从窗台往下看,一眼就瞧见特意换了身平民装束的乔希。为避开他人的目光,贵重的宝石护符已被掖进了衣领下。朴素的短靴是适合长途跋涉的耐磨质地,昂贵但不惹眼。旁边是几名乔装打扮的宫廷扈从。其中还混进了个大王子艾略特,此刻正紧皱着眉头和自己唯一的弟弟说话。
见此情形,康诺特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他系紧了皮甲前襟处的系带(对康诺特而言,比起锁子甲和板甲,轻便而坚韧的皮甲更适宜行动),拿过搭在床边的长剑和马鞍袋,招呼尼万帮忙把装有食物的木箱搬上马车。
一见康诺特走出房门,乔希撂下满脸忧虑的兄长,小跑上前和他打招呼。
尼万把约莫十斤重的箱子推到车厢最里面,和乔希大包小包的行李挤在一块。他擦着汗,从门帘后探出头,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个穿着麻布衬衫、腰间挂着细剑的金发少年:“所以,这位是……?”
唯恐乔希张口就会露馅,康诺特连门都没来得及挂锁,马上抢白道:“尼万,这是我新找的帮手。乔希,这位是我的管家。他会搭一段顺风车,我们得先去四角村吃顿酒席。”
“你好呀,尼万爷爷。”乔希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径直跳进马车,坐到了尼万对面,眼里透着一股机灵的神气。
尼万也很和气地跟他握手——活到这个岁数,总是免不了对充满朝气、健康活泼的年轻人生出本能的慈爱:“你是哪里人?”
乔希随口说出一个只在地图上见过的名字:“我是奥哈布村的。”说话间,他朝兄长和侍从们挥挥手,示意对方赶快回去,但年长一些的男人们显然不放心,磨磨蹭蹭的并不打算马上离开。
尼万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互动:“那还挺远的呢。”
“不过我们一家早就到首都来讨生活了。”
“那些小伙子呢,是你的朋友?”
康诺特把剑往车厢里一放,坐上马车前室,刚拿起缰绳,就听见乔希响亮地答道:“哦,那是我的哥哥们!这是我头一回出远门,他们不放心,硬要送我到这儿。”
“你是家里最小的?”
“不,我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个是捡来的,还在吃奶。”
这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水平还真是一流——康诺特想。不需要回头,他就能感觉到尼万正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质问“你怎么雇了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家伙”,而康诺特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准备好了吗?出发了啊。”
鞭声刚落,前方的两匹马蹬了几下地,很快小跑起来,带着马车在铺了砂砾的还算平整的土路上晃晃悠悠地移动。经过艾略特王子时,康诺特和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眼,艾略特神情复杂地冲他点点头。
见充当马车夫的是康诺特,乔希又忍不住说:“你作为庄园的主人,居然还亲自赶马?”
尼万呵呵一笑,也问道:“康诺特大人,要不咱俩换一换?”
“我早就习惯了尊老爱幼,你们两位还是歇着吧。”
乔希不禁反驳:“你不是一百多岁了吗?”
康诺特笑道:“的确是的。可我看起来像吗?和尼万比,谁更像个老头子?”
“那我什么时候能赶车?”
“等你成年再说吧。”
尼万见这奥哈布来的半大小子是个停不下来的自来熟,和康诺特说起话有来有往,倒也觉得有趣。而乔希在车厢里显然是待不住的——尚未离开庄园的边界,田地里还有清理杂草的农妇远远地向康诺特挥手致意,乔希就在马车不住的晃动中小心翼翼地半站起身,挨着康诺特在二人宽的座位上坐下,近乎贪婪地将眼前的每一片土地和天空收入眼底。
夏季的余热未消,迎面而来的风令人感到无比惬意,坐在车厢里的尼万很快打起了盹。
乔希深吸一口带着麦草味的空气,笑嘻嘻地问康诺特:“能再快点吗?”
康诺特知道,对乔希来说,从这天起,他所见所听的一切都是新的;但当旅途结束——尽管目前还不知何时能结束,总之应该不会太远——也许他的生活又会回到原点。
当然,在有限的堪称精彩乃至幸福的短暂时光之外,更多的是枯燥的风景、恶劣的天气、丑恶的阴谋与痛苦的别离。只要见识过后者,乔沙利亚王子说不定会提前厌倦自己一度向往的生活,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康诺特“僭越”地伸手摸了摸乔希的脑袋:“那你可要坐稳了。”
尼万去四角村,是为了参加侄孙女的婚礼——兄弟和他们的儿女是尼万当下仅有的亲人。年轻时妻子去世后,他就没再娶,一直在替伊斯普拉家族某支旁系出身的收藏家管理仓库,直到被安排做了镜河庄园的管家,也算是养老的去处。
婚礼从正午开始,小院的篱笆上系着各色彩布,还插了应季的月见草、金鸡菊和大丽花。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在院子里用细长柔韧的树枝编成一道一人高的拱门,并将写有新婚夫妇姓名的木板钉在上面;年长一些的妇女正提着篮子,给每位客人送上一小块蜂蜜和一枝花。
而康诺特的到来,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婚礼的一部分,甚至是“必需”的。
走向迎接自己的侄子之前,尼万特意对康诺特强调:“稍后别忘了向新人说祝词,您可是这座村子的恩人。”
停在院门外的康诺特摆了摆手,笑道:“放心吧,我会的。”
乔希学康诺特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嚼着蜂蜜,另一只手攥着花,好奇地打量眼前的情景。对他来说,平民的婚礼可是件新鲜事——看起来简朴、粗陋,但并不廉价。
他扭头看向康诺特,小声问他:“我们等会儿干什么?所有人要围在一起唱歌跳舞吗?他们好像没有雇乐手,而我正好带了一支竖笛,要不我去为他们奏一曲?”从乔希那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不难看出,他是真打算这么干。
康诺特就着身侧的篱笆把手指上残留的蜂蜜擦掉,轻轻按着乔希的肩膀,说:“这个村子不兴载歌载舞那一套。等会跟在那几位姑娘后面,把手里的花插到拱门上;然后由村里的老人念祝福诗,再接下来就是尽情吃喝玩乐了。我们还得赶路,所以不能留到晚上。另外,我的建议是多看、多听,但尽量少说话,最好装得怕生一点。”
“哇,最后一条还真有点难。”
“要是怕露馅,把问题推给我就好。还有,你的剑有一点显眼——我是说剑柄。”光从做工精致的雕花镂空护手就能看出这把迅捷剑价值不菲,更不用说上面镶嵌的红宝石。要是在治安混乱的地区拿出来,恐怕会因露富惹上麻烦。
乔希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想带普通的制式剑,但哥哥硬要换成他的。”
被至亲挂念着,即便烦恼也算是甜蜜的。康诺特补充道:“现在倒没事,大家不会注意到它的,晚些时候再找块布条把护手缠起来吧。反正短期内用不上。”也希望一直用不上。
“哦。”乔希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康诺特挑了个有草坪的角落席地而坐。“对了,刚才尼万爷爷说你是这里的恩人。这也和五年前的叛乱有关吗?”
康诺特不打算在这喜庆的日子提起任何与死亡有关的事情,便只是模糊地敷衍道:“是的,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
随着一声鼓响,年轻的新郎横抱着头戴花环的新娘走出谷仓,在众人善意的起哄声中穿过拱门,硬挺着腰绕过人群走了一圈,再回到院落中央将新娘放下。村里的小孩趴在篱笆上,指着新郎涨红的脸直笑。
伴娘最先上前,拉着新娘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又哄笑着跑开,把别在衣襟上的一簇飘香藤插进拱门上枝条间的缝隙里。周围的姑娘们和未成年男孩也相继起身,乔希便依着康诺特的指示,跟在她们后面,用手中的花将拱门装点成半截五彩斑斓的“花环”。
年纪稍大一些的,则依序将花安置在梅佐拉的木像双手环抱形成的孔隙里,再拉着两位新人的手,说上些“身体康健”“田地丰产”“子嗣绵延”之类的祝词。这些话语都以耳语说出,呼应着女神梅佐拉“只会聆听真诚的低语”这一传说。
最后一个送上祝福的是康诺特。乔希抱膝坐在草坪上,看着康诺特和新郎的左手与新娘的右手交握,开始想象黑发的荣誉骑士究竟说了些什么。而唯一能当做证据的,也只有新人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
当康诺特回到他身边坐下,乔希自然问起对方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这是秘密。”
乔希不满地鼓起腮:“你该不会真信‘不能把祝词说给受祝福者以外的人’那一套吧?”
“不信,但我是‘尊重当地风俗’派的。好了,老人家该念诗了。”
依照四角村的传统,婚礼上用打着拍子念祝福诗的,是一位身为草药医生兼助产士的老妇。她的一只眼睛几近全盲,蒙着一层雾;另一只眼睛却清明得很,只是半眯了起来。
人们或站在栅栏外,或围坐在院落里分享腌肉干和果子(还有人提前喝起了酒),有的保持着虔诚专注的姿态,有的带着戏谑的神情——一部分是因为老妇的模样,一部分则是因为这个流传数世纪的故事本身。
“遥想太古之时,
彼世喧喧嚷嚷。
一日天灾突降,
火流涌、风雪狂。”
老妇人的诗篇刚开了个头,乔希的嘴里已经塞满了新娘家人做的苹果馅饼,嚼着一口的甜香扭过头来小声问“她非要从第二纪元开始讲吗”。康诺特看在眼里,心说这“怀疑论者”小王子确是远比想象中好养活。
“众生奔逃无门,
老弱死、少壮亡。
幸有圣人造得巨船,
终得驶向此世良港。……”
在妇人的吟诵声中,作为新娘家的长辈,尼万抱出一个装有葡萄酒的陶罐,乐呵呵地斟给众人饮用。但村民们不是用杯或碗盛酒,而是用双手接下一抔饮下,效仿自己的祖先初到此地时汲饮女神赐予的泉水。
乔希见尼万抱着酒过来,正要伸手去接,却听见康诺特说:“乔希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呢,给他换个劲头小的。”
他连忙反驳:“喂康诺特,我在宫——不是,我在城里已经喝过酒啦!我可以——”
尼万咧着嘴笑道:“好的,我去叫艾芙娜把桦树汁拿来。”
说罢,他扭头吆喝了两声,又带着微醺的脸色走开,继续给其余的人倒酒。片刻之后,乔希只能苦着脸啜饮木碗里的桦树汁,心不在焉地听老妇人用类似格律诗的调子讲完后半段。
“……湮灭再度来临,
众生百般惊惶。
先知降临人世,
指明两条去路。
弃民留于此世,
选民登入天堂。
神弃之地哀鸿遍野,
避难之所大门紧关。
幸有贤者伊德庇佑,
又获女神梅佐拉赐福。
万物再发生机,
先祖重得故乡。”
在沃珐罕大陆,这样的传说并不为某些地区所特有,只是不同的民族和种族总会以各自的方式装点它。比如神祇的名字,比如祖先几经波折后寻得的栖息地,但事件顺序大体一致,传达的情感也无甚出入。
“说得倒好听!”一名中年农夫大概是喝多了,不顾妻子小声劝阻,带着怨气发出了不算太大但足以吸引旁人目光的动静。“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硬要搬家,走到一半就咽了气;儿子落脚后又有了俩儿子,遇到灾年就带上健壮的那个跑到好地方逍遥自在,把弱小的留在原地等死罢了。”
院落一角陷入了小范围的沉默,直到主人用更多的酒让上头到失态的农夫平静下来。
“避难所啊……”康诺特轻声感叹,“也许是个好地方吧。也许不是。”
乔希用手肘推了推康诺特的胳膊:“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吗?所谓我们都是弃民,在纪元交替时被抛弃在这个世界……那么多个世纪以来,所有人都这么说,我反而有点怀疑了。”
康诺特对此不置可否:“要检验这种事情可远非人力所能为。”
乔希看了看那名农夫,又看向康诺特,还想问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话说回来,和百年前相比,近些年的灾祸似乎确实变多了——虽然当时也少不到哪去。
康诺特如此想着,默默啃起手中最后一块牛肉条。
感谢(隔壁)专业提供的知识与方法论,得以轻松编排一些民俗、历史记忆与传说的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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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生于安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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