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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卷:向日葵说喜欢阿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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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见到杜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他喜欢着两个平行世界的伊甸园,喜欢“小雨”、“小妹”也喜欢“杜思”,他爱这乡村的平静安稳,言笑宴宴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他是被所有人所接受的,他们爱他,他亦如此。
他明白自己无非是在饮鸠止渴,这“伊甸园”似是镜花水月,美丽虚幻,他放纵着自己,甘愿沉沦,做个胆小鬼,逃避现实。
他想这样,他也算抓住过光。
他醒时,夜幕低垂,散着几颗零星,圆月泛着淡淡清辉,窗外树影婆娑,夜风扬起病房中层层白纱,他身处与一片洁白之中,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莫名让他心安,他喜欢这样干净的气息。
张浮山抬头,盯着刺眼的白灯出神,他总是这样,喜欢耀眼白光,哪怕这光会使他疼,就像只飞蛾哪怕身死也要纵身跃于火海,至少在那一刻他是幸福的,他想只有这样才能感受不到黑暗。
眼前的黑暗确实无所遁形,她怕的不是黑,而是黑暗中滋生的无限恶意。他的心底像是生了张着大嘴,无论她如何逃,那些恶意总能找到她,束着他的手脚将她拖出口中分食。
他真的努力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流言蜚语的孩子,可无人救他……
病房外隐隐传来脚步的声音,由远及近,来的是位中年女性,她带着花,是一束向日葵,坚强勇敢,向阳而生。
女人五官精致,但眉间难掩疲惫,皮肤枯黄,鬓边已然生出几缕白发,鼻子一酸,他撇过头,不再去看那个女人,他的母亲,他想他大抵还是怨她的。
女人抬手,扶上了张浮山的眼,那双眼被强光刺的酸胀发痛,沾湿女人温暖的掌,张浮山不懂,事情已然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不如就放了他,能减轻负担也是好的,至少不会脱累任何人,这样他能走的轻松,魂归故里,至少也是无牵无挂。
“阿芙,别在伤害自己了好吗,妈妈好心疼……”女人带着哭腔说道,一字一句像是在泣血。
他想吗,他也不想伤害自己,可是他脏了啊,他真的好脏啊,淤泥已然渗入骨髓,那是她洗不掉……
阿芙,那才是他的本名,他不是张浮山,那个恣意放纵的少年郎从来都不是她,性别是错,姓名是错,或许从一开始她的到来本就是个错误。
她是张芙,是个从姓名,出生,样貌,能力各个方面都极为普通的女生,可能就是这样,越普通女生就仿佛越容易遭受到霸凌,甚至她什么都不做,她就只要站在哪儿就能引起别人的恶心反感。
她忘不掉那些人是怎么羞辱她的,口中话是那么恶毒,一口一个婊子,下贱货什么难听的词语她都听过,他们用那些最不堪,最低俗的词语一遍遍的形容她,羞辱她,长达两年时间,她都处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可笑的是,有的话听多了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会恍惚的认为,自己或许真如他们所说的一般,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那天她来到这间教室,那群魔鬼环伺的地方,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手上拿着一朵开的极盛的向日葵,那天云很高,风也温柔,她欣然走进那间教室,而他们打量着她,像是恶魔挑选到满意的供品一般,他们含着笑,眼底却十分凉薄。
阴暗的隔间,冰冷的白瓷,哗啦啦的流水声,她们扒了她的白裙,白裙落在狭仄污秽的隔间,染了数不尽污渍,她害怕的发抖,她乞求神明拯救她,可无人应答,那是她第一次被霸凌。
张牙舞爪的笑脸,映在白瓷的影子被拉的细长,那是她一辈子也化不开的噩梦。
她忘了皮肤紧贴白瓷的冰冷感,忘了那天她被扇了多少个巴掌,忘了洗了多长时间澡,忘了拨打过多少次父母的电话,忘了去警局看到多少人对霸凌者点头哈腰,忘了自己是有多么的无助,如果一切她都忘了……
其实那是她是想反抗的,她们拍了她的照片威胁她,可她并不害怕,她从来不惧流言蜚语,她只是个受害者而已,如果冤屈得不到申诉,如果真相只能埋于地底,如果为弱者发声成了无病呻吟,如果受害者只因穿了一件“包臀裙”而被叱责,那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真是病入膏肓了。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着,她不知向父母提了多少次转学,可她的父母却不以为意,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性忘记,提的次数多了,惹的他们厌烦,他们说我不懂事,又说如果他是男孩就好了,张浮山,那个她还在肚子里就被冠以的名字,可后来的事总是不尽人意。
那从之后,张芙再也没有提转学之事,而在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发病,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个没有张芙,只有张浮山的世界。
而在那个落叶飘零,万籁俱寂的秋天,她的病情加重,爱上了只属于她的伊甸园……
她被他们拖入了一个老旧废弃小巷深处,早上刚下过雨,带着雨后特有的腥气,秋风微凉,小巷中的地面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积满了泥水,赃污不堪,她们掩了她的眼,在无垠黑暗中,向日葵萎在了泥里。
后来,她坠入梦里,不愿醒来,世上再无阿芙,有的只是张浮山……
那些她不愿提及的过往,不会随风散去,而是像座大山压着她,困着她。
她曾多少次想过不活了,就这样吧,可是她是懦弱的,她害怕锋刀割进肉里的钝痛,害怕坠入水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而她最害怕的却是施暴者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世上,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惩罚,等到老时,追忆往昔,只不过一句“年少不懂事”轻松概括,她害怕的真的太多了……
她病了,这或许是上天给予她的礼物,送给她一个巨大的伊甸园,她想。
在她的伊甸园中,有数不尽的向日葵永不凋零,那是只属于她的盛夏。
这次醒来,张芙的病情得到极大的好转,一直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从16岁到20岁,在第四个年头,她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吃饭逛街,她像是忘记了那灰暗的两年一般。
28岁时,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亲事宜,张芙见到她曾经心理医生的儿子,那人正是她的相亲对象,杜思,在她灰暗的两年里唯一的光。张芙看着他,当年的小辫子仍存,细长的麻花辫耸拉的垂在脑后,她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发型很酷……”一如从前。
“是吗?”杜思嘴角含笑,耳尖微红,他拿起公筷给张芙添菜,见碗里已是满满当当,后又快下,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人,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毕竟是为了那个爱做噩梦的小姑娘所留,她喜欢便是好的……”
年少的悸动霎时间被点燃,暗恋的苗子在冬天枯萎又在来年春天复苏。
I love you no matter what they say,l love you
They say this love was the impossible kind
But we were strong enough to fight for this life.
这家私房菜馆里播放着Darin的《can’t stop love》,她是听过这首歌的,这首歌的创作背景也是极具浪漫。盛产童话故事的北欧,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尊贵的公主与她的平民在那里举办了一场由5亿人共同见证的世纪婚礼,爱情故事虽有曲折,但是结局总归是完满的。
《Can't Stop Love》在这种场合中听起来就别有味道。她很喜欢其中一句歌词:
“We stand here today, together as one
(今日,我们一同站在这里)
You brighten my days just like the sun
(你仿佛太阳般照耀了我的生活)
When everything around is like stormy weather,
(当周遭的一切如同暴风骤雨时 )
We always survive cause we're in this together.
(我们总是能好好地活下来,因为我们在一起)
他们的这场约会在日落中结束,杜思驱车将张芙送到小区楼下,他倚着车门,点了根烟,任它在风中燃尽,那人在他眼中越来越远,他想待背影消失他就走,可那背影却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直直的撞进他怀中,她来时携着夏风带着无尽温柔,她笑的明媚,他伸手一揽便是整个七月,炽热灿烂。
“杜思,我想下次见面时,送我一束向日葵吧……”
“……好……”
那是他与她之间关于向日葵的约定……。
后来他们结婚了,婚礼办的简洁,请了双方亲朋好友,没有五亿人的见证,但是他们依旧浪漫,在漫天盛开的向日葵花田中,公主嫁给了年少时就心悦的王子,他们相视一笑,眼里淌着幸福,在数以万计向日葵的见证下,虔诚的轻吻对方,交换婚戒,他们立下誓言,吟唱着:
We stand here today, together as one
You brighten my days just like the sun .
When everything around is like stormy weather,
We always survive cause we're in this together.
无论前路有多坎坷,未来之事有多迷茫,他们总能好好的,只要他们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白头,浪漫至死不渝。
那是她的拥有过的最美的一场梦,张芙在生命结束在了那个最美好的年纪,十八岁,她永远的停在了那个大雨倾盆的夏夜中……
梦里是她渴求的人生,在28岁遇到自己年少时的心动的人,他们都不在年轻,但经过岁月沉淀后,却沉稳从容,笑看人生,那是18的岁所期待的,所渴望的。
28岁的她,温柔知性,看淡过往,迎来新生。
她笑着骗自己,但只有自己知道身体的伤痊愈了,痕迹消失殆尽,心里呢,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次次凌迟的着那个早已腐蚀,千疮百孔的心。
在压抑困顿下,疾病如骤雨般席卷而来,再一次次治疗中,她的身体愈发脆弱中,直至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她等不来杜思,甚至从未对那个邻家哥哥说过一句喜欢他。少女的心事掩藏在了那昏暗的两年,就像最开始在伊甸园中的一般,她换不回她的“阿哥儿……”
她仿佛又回来那个盛夏,有着几颗寥星的夜晚,杜思剪下他的小辫儿,跟她说“心思沉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