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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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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显帝为昭圣恩浩荡,下旨太医院派遣太医至华府为华木兰诊治,以期三日后华木兰得以入宫应招。当然,背地里太医少不得向宫中禀报华三公子的病情。
“这么说,华木兰确实有病?”
臣子们多有在关键不关键的时候装病搪塞皇帝的前科,不论哪朝哪代,皇帝为示恩德,也不会跟重病卧床的臣子们过不去,前提是臣子确确实实是病了。
御医眼角余光偷偷窥见帝王的神情比之方才柔和许多,口气也明显放软下来,心知华家当头大祸算是揭过大半。虽说此次华侍郎许了不少好处,然当今的天威难测,手眼遍布天下,荣华富贵固无可留恋之处,他却怎么也不敢拿项上人头和家中的妻儿老小做赌注。
“回禀圣上,华舍人的不足之症自胎里带来,想来自幼性子平淡富足安乐,未遭逢大喜大悲亦鲜少发作。此症忌操劳奔波耽于心事,只需静养数日必当无碍。”
含蓄地表达了新任太子舍人华木兰应当能准时准点上工的情况,又一次在帝王的考验下保住身家性命出色完成任务的太医退出勤政殿,殿内余下世间至高无上的一对父子之间交心。
每到其时太子总是挺头疼的,他那父皇大人着实不好糊弄啊。还记得幼时父皇偶尔驾临毓庆宫查问他的起居功课,尚年轻气盛的父皇一身的王八——咳咳,王霸之气不若现下的内敛,与臣子亲族的争斗、登基时手足厮杀留下的血腥味亦没能磨去他赫赫威仪,耸得高高的眉峰下的一双如鹰锋利的眸子总是闪着光芒,仿佛天下间再没任何阴谋诡计能逃过他的眼界。
他幼小的心灵永远地铭记下了当年英姿勃发的父皇,这才是他心目中九五至尊所向披靡的父皇!
时光推移,居移气养移体,宫廷中无处不在的冤魂日夜不断的喧嚣终于令这位傲气纵横的帝王变得平和宽厚了些,或许,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宽和了,至少被允许上朝听政的太子慢慢的找不到幼时记忆中那个锋芒毕现有如绝世宝剑般锐利的父皇了。然而,他深刻地明白,时光只是将这块湍流中的巨石表面打磨光滑,摸上去不那么扎手,可若有哪个傻瓜要拿鸡蛋来碰的话,这块石头会毫不犹豫地用粉身碎骨的代价向对方彰示皇甫显一代雄主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自幼受帝王教诲,深谙帝王之道张弛有度。平素最是小心翼翼不敢在显帝面前放松片刻,唯恐行差踏错半步为自己和母族招来祸患——在朝英殿的宝座正式归属他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故而此次选太子舍人,不论候选之人一路行来遭遇了些什么,他都吩咐了太子党一系不得轻举妄动。哪怕中途冒出多少刺客多少劫匪都是候选舍人的事儿,在这节骨眼上自作聪明之会惹来父皇的不快和厌恶。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无误,为何?还用问么,光瞧长乐宫主位一副花容月貌硬生生绞成了妖妇状,哪里还寻得到丁点儿母仪天下的贵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自量力招来灭顶之灾,古来帝王家的冤魂还少么,这位“母后”怎么就傻得自以为能与帝王抗衡呢?
猫儿不都是要顺毛摸得么,伴君如伴虎啊,虎……不正是只大猫儿。
“睿儿,睿儿?”
“嗯?啊!父皇——”
唉,神游三千里游得太远,这回被父皇抓包了。
“睿儿方才想什么呢,想得都出神了?”非但神魂不守舍,还笑的一脸诡异,他这太子素来温柔恭谨,如此好玩的模样着实少见哪。
皇甫明睿自然不能告诉他的父皇说方才把他当成大猫儿耍弄,恐怕立马要被关进毓庆宫后殿外的小柴房里反省上几个月吧,脑筋一转,计上心头。
“回禀父皇,儿臣只是想起昏厥在朝英殿上的华木兰,此人名字实在女气,连身体都不甚康健,比我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怕还不如。华家送这么个庶出又多病的子嗣来应选,就不怕父皇治他个藐视皇威的罪名么。父皇,华先岫莫不是老糊涂了还是另有隐情?”
“能想到这层睿儿确实是长大了,”明睿的话说来半真半假半藏半露,显帝听在耳里自然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他这个嫡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懂得养晦韬光,近年来为避遭忌讳更是处处当心时时谨慎,既不敢表现得愚笨令群臣微词,又怕过于出色引火烧身,端的是步步为营纤毫不差。这样的循规蹈矩哪怕是自己当储君时也自认做不到。明睿还未通人事时他的生母、他的元后便离开了,自己独自一人在后宫摸爬滚打长大,多少次与生死之际擦肩而过,作为父亲的那一片心如何能不为之刺痛;然而作为皇帝的皇甫显却必须对之不甚关切,明睿是他选中的后继之君,已生于深宫之内,决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他必须懂得残忍、取舍、利用等等阴暗的手段,所以显帝狠下心将他丢弃在虎狼群中任其生长。
幸好,明睿长大了,明睿的体内淌着的是自己这个铁血大帝的血脉,因而即便外在看来温和儒雅,内心早已硬如磐石不可动摇。对这个太子、他的儿子,显帝终是欣慰的。
“朕已老了,没有心力再去培养一个储君,睿儿当可放宽心了。”
“父皇!”
显帝曾几何时表露过如此露骨的宽慰,简直就是在向身为太子的明睿许下诺言。君子一诺值千金,帝王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