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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俗手 ...

  •   (俗手在围棋中有损己利人的意思,这里取的是这个意思,而不是说我觉得原作剧情很俗。)

      *

      涓涓细流经过食道,进入孤的身体。

      好像踏入了妖精的乐园,吸进了那净土中的空气。

      是难以形容的美味。

      力量……正在涌出,身体缺失的部分,渐渐长了回来——!

      “哦哦!哦哦哦哦——!!这是、这是何等荣幸的夸赞——!!!”

      孤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鸣叫……是普夫吗?是他。

      “王——!也请,品尝下这边的滋味!”

      又一股琼浆落入了口中。

      醇厚而浓郁……宛若来自天界的美酒,像天使洒下的甘露……

      这一只是尤比。

      “不够,孤还要更多!统统拿来……两个都——!”

      “你们两个,今后称呼孤为‘梅路艾姆’。”

      这是那个女人……孤的母亲,赐予的名字。

      *

      “偶……究竟……”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我的肚子被一束光贯穿了。

      摸摸腹部,平整光滑,没有破裂的迹象。

      “可以的话,把她……”

      是彼特大人。

      “彼特。再啰嗦半句,就杀了她!”

      是……是在说我吗?

      这个男声是谁……?!

      “对、对不起?偶妨妨碍到到你们了吗……”

      “明白了……走吧。”

      彼特大人这样说着,向门外走去。

      “小杰,需要我先给这家伙来一下吗?万一他逃走,我就能知道具体位置,要是反扑,波特克林也可以成为盾牌……”

      “不必了,我相信彼特。”

      “所以,在凯特恢复之前,那个人就拜托了,拿库鲁。”

      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等你治好凯特,我马上放了她。你也会相信我的吧,彼特?”

      即使看不见东西,我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意。

      他们好像无意伤害我,但我不知道这种状况将会持续多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群人到底是谁……?

      王、王如今在什么地方?!

      *

      “梅路艾姆陛下,您感觉身体有何不妥吗?属下以为,还是先回宫殿比较……”

      “刚才的料理若是合您口味,属下还有多余的准备……”

      料理,吗……

      “原来,刚才的美味不是幻觉啊。”

      “孤记得,刺眼的强光中有人呼唤孤的名字——梅路艾姆。尚不知那是真实亦或虚幻。”

      “为何会在这里,孤完全记不起来——!!”

      孤看向两只小小的飞虫——普夫和尤比。

      他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身体没有不适,反而有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你们才是,怎么是这副模样?”

      ……

      “为了找出入侵者的残党,我们的分身正在进行侦查。”普夫说道。

      “……就算是顾虑孤的心情,对孤说谎也是背叛的行为,不要让孤说第二遍。”

      孤将尾针抵在普夫的脑门上:“是孤……把你们吃了吗?”

      “那是我们主动奉上的,请您不必介怀!!”

      “我们知道这是自作聪明,一切都是我们自作主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头给孤说个明白!”

      “……在此之前,请允许属下确认一件事。”

      普夫扑闪着小小的翅膀,焦急道:“王似乎记得我们原本的模样,那您是否记得,我等最初开始侍奉您的那一天——?!”

      “……不清楚。”

      孤试图调动思绪,但脑中是一团浆糊般的混沌。

      “见到你们的那一刻,便想起了你们的身份。但前因后果完全没印象。”

      “梅路艾姆陛下,您似乎由于爆炸产生的冲击,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爆炸……?”

      “是的!王亲临战场,赐予敌手一对一战斗的荣耀!然而对方卑鄙无耻,使用炸弹埋伏您,践踏了王的诚意——!!”

      一对一,吗……

      是的……

      孤似乎,是与某人一对一地比试过……

      “以王的生命力和强运,人类的武器根本不足危及生命!但我等不忍目睹王痛苦的姿态,故自作主张,帮助王早日复原……我等的生命原本便尽数属于王,现在只是归还罢了!”

      “请速回宫殿。”尤比说,“回到那里,才是恢复记忆最快的方法!”

      孤只是动了一个念头,背上便生出了一对翅膀。

      与尤比那对一模一样的,翅膀。

      “宫殿在哪里?”

      试着飞行几下,它们听话极了,好似另一双手臂。

      “北面!”

      尤比兴奋地喊道:“以王现在的速度,只要15分钟便能抵达!!”

      ……是的,宫殿。

      “那里有,孤渴望的答案。”

      *

      孤向宫殿的方位疾飞,普夫和尤比紧紧抓着孤的尾巴。

      这样的高速下,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圆润的物体,寸步不离地跟着孤的身形前进。

      ……不。

      它跟随的不是孤,而是抓在孤尾巴上的普夫。

      敌人的攻击……是念兽吗?

      “紧追不舍……碍眼!”

      “王!那是敌人的能力!如果不对敌人本体造成伤害,恐怕很难消失——!”

      尤比显然,与敌人的本体交战过。

      “哦?有意思。”

      孤伸出左手,狂暴的力量立刻充盈了那条手臂。

      啵、啵、咕叽叽……

      孤的手臂上隆起数个鬼面般的脸孔,能量像大炮一样,自掌中裂开的缝隙轰出。

      伴随着巨响,对面的岩壁应声而塌,在废墟和尘埃组成的烟雾里,却再度飞出了那个圆润的物体……

      “……原来如此。”

      “尤比,这不合情理啊。”

      “是、是?”

      “知道敌人的能力,表示你曾在近处目睹,或受到过这种攻击。是哪一种?”

      “……是属下受到了攻击。”尤比诚实地低下头。

      “现在你身上没有跟着任何东西,为何敌人还能够活动?你是如何解除敌人能力的?回答孤!!”

      ……

      尤比和普夫的脸色都不好看。

      摄食他们的□□后,孤已与他们一心同体,可以察觉到他们的感情波动。

      尤比心中的,并非丑事败露的后怕,而是一种混乱,和……羞愧。

      “……我们交换了条件。”尤比说道,“‘只要解除能力,就放过你的同伴。’”

      “那么,能力解除后可以将对方一网打尽,为何不做?”

      ……

      “……说实话,属下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属下觉得……恐怕是不想就这样输给敌人……在那种情况下,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毁约即会落败的预感……”

      “什么歪理?!”

      普夫气愤地叫道:“因为矫情而放过王的敌人,现在你的故作清高对王造成了威胁!”

      “……属下无话可说,属下愿受任何惩罚。”

      “孤的命令只是不准对孤虚言。诚实应答者无理由受罚。”

      “你在精神上的动摇……和背叛者心情的转变,皆应正面应对!不如说,这是我们一族进化途中,不得不克服的试炼!”

      “学会处理人类的思想,应对这种转变……人类,是蚁族迈向更高境界的祭品!最棒的祭品!!”

      “普夫。尤比。”

      “在!”

      “在!”

      “我们的身体已相互联系,今后无需再对任何事加以隐瞒!”

      孤不会隐瞒。你们也不要对孤隐瞒。

      普夫啊……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这是最后的警告!

      *

      闯入宫殿的贼人没有伤害我。

      其中一人把我背在背上,四处奔跑。

      那个人似乎受到了攻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上噼里啪啦地发出电流击打的声响。

      我的身体……有些麻麻的。

      如果我的眼睛能看见,恐怕视野里的景色会很奇妙吧……

      “想要女孩是吗?”

      他这样说着,带着浓浓的嘲弄:“好啊,陪你一晚上……”

      他在对谁说话——?!

      对方想要伤害我吗——?!

      “停止无谓的抵抗——!你们的阴谋早已破产——!!”

      这个声音……是普夫大人!

      虽然变得尖细了许多,但这样的语调,明显就是他!

      “无需因惧怕刑罚而逃亡!宽宏大量的王,这次会法外开恩的——!!”

      “开什么玩笑啊?!你可真不要脸!!”

      背着我的人大骂:“被裹在茧里挂在树上改造成蚂蚁,才是我的下场吧!你这垃圾!”

      他为什么要带着我,逃离普夫大人……

      “你那扭曲的正义感才会真正伤害国民——!王和我们都主张和平对话——!!请立即释放你挟持的人质——!!”

      “……放开偶!”

      “什么?”

      “快放偶下去!你这个坏蛋!电得人家麻麻的!!”

      我开始拉他的头发和耳朵,但是他全身都带着电流一样的东西,碰一下就又麻又疼。

      “说什么傻话呀!我可是要救你的!”

      “你骗人!!”

      “我骗人?!你宁可相信一只虫子也不肯相信人类——?”

      “什么虫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他不再争辩了。我锲而不舍地推拉着他的头发和后背。

      在某个瞬间,我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怖……

      “小麦小姐!!你是重要的人质!他们绝不会加害于你!请反抗得再大些——”

      最后,我听见普夫大人这样喊着。

      与背着我的人不同,他的嗓音中带着真正的恶意。

      而且,以前,他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

      *

      “唔——!!”

      “怎么了,苦战中吗?”

      普夫的气息一变,似乎受到了相当的打击。

      “孤感受到了你的焦躁。需要帮忙吗?”

      “无需王费心。尽快恢复记忆,才是王的当务之急!”

      “比起这个,梅路艾姆陛下,请您看看脚下!”

      我们已经飞到了宫殿前的广场上。

      下方密密麻麻地伫立着意识不清的人类。它们流着泪水和口水,有条不紊地排成一个个大型的方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看这些人类!您想起来了吗?!它们将会成为您开疆拓土的军队!您生来便是要统治!统治这些智力武力低下的种族!!生来就要立于生物进化链的顶端——!!”

      “这便是上天赋予您的使命——神圣的使命!!”

      ……

      不对。

      “不对……”

      “……啊?”

      “孤有别的……孤还有别的什么……不在眼前的东西……”

      “王啊!您这是什么话——?!与生物大一统的目标相比,其他事情全部微不足道呀——!!”

      “……你说得对。”

      也许只是爆炸引起的问题……

      但是,脑子里的某个地方,一直隐隐作痛。

      “宫殿……为何崩塌?”

      “先前在与入侵者的战斗中,被破坏了。”尤比道,“这是王离开宫殿后发生的事。”

      “孤平时的居所,在哪里?”

      “很抱歉……现在已经全部坍塌了。”

      “嗯……去别处转转。”

      “是的,也许能找到恢复记忆的关键……”

      说到这里,普夫的情绪又变了。

      这几十分钟里,他的情绪已经起起伏伏了无数次。

      明明知道孤能察觉到他的感情,为什么还要故意隐瞒——!

      他的动机一向基于忠心。这也是孤一再放纵的缘由。

      *

      西塔二楼也被破坏了。天花板和地上千疮百孔。

      踏入这个房间,缺失了什么的感觉愈发强烈。

      但,究竟是什么呢……

      “这种焦躁,不过是失忆的副作用罢了。”

      “王所言极是!王的记忆正在按部就班地恢复着!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地方——!!”

      “‘选拔’原定12点举行是吗?”

      “是的!但目前完全可以提前执行!9点前就能让国民填满宫殿前的平原——!”

      “啊……不过,下一批赶来的民众还没有吸入鳞粉,如果引发骚乱会有些棘手……属下立刻安排分身处理——!”

      “尤比,你呢?”

      “属下去找彼特。现在的我,连护卫王的工作也无法胜任。”

      彼特……

      【凡是王想要的东西,属下都会为您找到。】

      他跪在其余二人左侧,对孤这样说。

      “彼特——!”

      一只,长得像猫的,蚂蚁。

      “您想起什么了吗?您记得彼特是谁吗?”

      他似乎,喜欢坐在宫殿外最高的柱子上。

      “嗯,他的样子,极为鲜明地出现在了孤的脑子里。”

      【拜托你了,彼特……】

      他流下了泪水。

      是的……

      孤把什么东西,托付给了他。

      “尤比,尽快把彼特带来孤的身边。”

      “是!”

      “梅路艾姆陛下,您有何打算?如今敌人的残党还在这里徘徊着。”

      “确实……那孤就在这段时间里,用它们活动筋骨吧。”

      “……王!我们如今没有护卫的能力,您孤身前往,恐有不妥——”

      “普夫!你认为孤有分毫的可能性,会败给那些宵小吗?”

      “圆”充满了整座宫殿。

      察觉到孤发出的气,敌人们瞬间失去了斗志。

      真是可笑。

      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必须要亲身体会,却不一定有运气活着述说。

      “对孤的‘圆’反应过度的,还剩两只。一只是背着什么东西的人类,另一只是章鱼模样的叛徒。”

      孤击倒两名贼人后,一直跟在普夫身边的圆形物体消失了。

      普夫应该高兴才对,然而他又开始了忧虑。

      “王——!!”

      还以为你不会开口了。

      “王……可否与我等来一场比赛?”

      比赛……比赛……

      讨厌的感觉又来了。

      似乎,孤曾不眠不休地,与什么人进行这项活动——

      “尤比与我寻找彼特,梅路艾姆陛下寻找另外两名贼人的下落。”

      “比谁先完成目标吗?”

      “没错!”

      “但你不是要去散播鳞粉吗?”

      “是的,所以,请王在这段时间里在此等候。王的实力与贼人天差地别,而我等要寻找的彼特正与具备瞬间移动能力的敌人交战,为了保证公平,以及余兴节目的乐趣,请王应允属下的不情之请。”

      “而且……‘圆’只能再用一次,不知您意下如何?”

      “……有趣,我接受了。”

      “万分感谢!”

      “不过,孤也有个提案。”

      两只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若你们胜出,孤会满足你们一个心愿。若孤赢了……你们必须把瞒着孤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没错……孤早已与这二人一心同体。

      他们那隐晦又阴暗的情感,这一路上一直烦扰着孤。

      如果不是盖过其上的强烈的忠诚心,孤必定早已令他们身首异处——!

      普夫跪下对孤宣誓,定会堂堂正正比完这一场。

      他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要玩所谓的余兴节目,而是视死如归——一如他的心声。

      *

      比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孤无意中踢起一块断壁,下面是……

      一枚,破了一角的棋子。

      ——帅!

      曾经,有个人类跪坐在棋盘对面的坐垫里,捻着这样的棋子,与孤对弈——!

      而孤,还一次都没有赢过——

      记忆里,有一只小手悬在棋盘上。

      手的主人……看不清楚。

      脑子很疼。

      痛楚来自身体内部。

      孤抬起手抹了抹上唇,一手血迹。

      *

      “王!”

      普夫慌乱地飞了回来。

      “怎么?”

      “尤比被杀了!!敌人中还藏着高手——!!”

      “彼特呢?”

      “……什么?”

      “那么,孤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比起这个,梅路艾姆陛下,现在这里很危险!请您快些离开吧!比赛的事根本——”

      “要终止吗?”

      “那便意味着你必须将隐瞒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这样也无所谓吗?”

      他瞪大眼睛,看到了孤身后的东西。

      ——孤在地面上用手指画出的,军仪棋的棋盘。

      到了这一步,普夫依旧不愿放弃。

      他的分身慌乱地飞走了,去寻找彼特。

      *

      孤的身体有了变化。

      孤能体会到,它们在从内部开始腐败。

      但是,这令孤理解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圆”的性质变了。

      孤找到了上次没出现的脚印、尤比的遗骸、紧闭的大门,和被丢弃的卡车。

      以及,新的慌乱的蚂蚁。

      “什……”

      “尤比是你干掉的?”

      “绝、绝无此事!”

      那只蚂蚁拄着拐,颤抖着喊道:“小的身为师团长,怎么敢攻击尤比大人——?!他、尤比大人他在与小的谈话途中,突然就吐血身亡了——!!”

      “绝、绝无半句虚言,小的对天发誓!!”

      “所、所以,小的是为了找出贼人,才到这——”

      “梅路艾姆陛下!这家伙!”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孤已经从‘圆’中体会到了,他对孤庞大的恶意。”

      这……大概是普夫的能力。

      他和尤比二人,真正将自己奉献给了孤——!

      “孤饿了。”

      那只犬科样貌的师团长,似乎在与孤对视的瞬间,苍老了五十年。

      他会死。会变为孤肚子里消化的废料。

      他的腿像芦苇般旋转颤抖。

      “……小麦?”

      最后一秒,他哆嗦着,迟疑着,绝望地说道。

      *

      想起来了。

      跪坐在棋盘另一端的人类,捻起棋子的小手,属于一个女孩。

      两条粗眉毛,梳着两根大辫子,总是流着鼻涕的——

      “……普夫,这就是你想隐瞒的吗?”

      “是的……属下没有怨言,愿接受任何处罚……”

      他跪在地上,又哭了。

      “威尔芬……你是叫威尔芬吧?”

      敞开的大门……向内延伸的脚印……‘圆’中两名贼人的觉悟——全部指向一个答案。

      “呃啊……是、是!”

      “小麦现在在地下车库里,身边有一个女人和一只章鱼。而你受他们委托,要把此事告知孤,对不对?”

      威尔芬苍老的狗头如同见鬼似的。

      “你之所以答应,与章鱼有关。你未能履行使命的原因,则关系你对孤的憎恶。说中了吗?”

      “他们说在地下车库的哪里等孤?”

      ……

      “不必担心。回答之后,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那些人,说要在F区比泽夫的庭院等。”威尔芬抖着嘴唇,梦呓般地回答。

      “向你致谢。你令孤想起了重要的事物。”

      普夫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王从来都只有加伊洛!!你、你们这些蚂蚁,都是我们的敌人——!!”

      不知是什么给了威尔芬勇气。他竟敢扔掉拐杖,无礼地对孤大吼。

      人类的记忆……吗?

      “或许吧。”

      “……希望你们能够再见。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作为人类,活下去。”

      这就是普夫一直打心里害怕的。

      孤,不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

      他害怕孤,变得像人类。

      *

      那二人躲了起来。

      为了拖延时间吗?

      没有用的。

      走进一处房屋,越过阶梯……

      “归还小麦需要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那个女人,就在这里——

      “虽然这里似乎只有一人,但孤还是想对你们坦言。”

      “接触过你们的念,孤感受到的不是单纯的恐惧、愤怒或绝望。而是透彻的觉悟。”

      “然而,孤要说的是,背负人类生死存亡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房间里没有动静。

      “不敢相信吗?那么孤就再说一次。战斗结束了,你们赢了。”

      走到立式衣柜前,那个女人就躲在里面。

      “接下来的话,只针对你一个人。”

      “孤来这里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想见小麦。孤没有别的愿望。”

      “接触了你的念后,孤已经理解了孤的现状,以及未来。那就是孤将在几个小时内死去。”

      “即便如此,孤希望,剩下的时间,能与小麦一起度过。”

      她走了出来,脸上写着不敢置信,以及与自己对抗的愤怒和失落。

      她有一张美丽的脸。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你们不能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刚才的话……是分析了我的性格……做出的针对性作战吗?”

      “你以为我会傻到被你欺骗吗!?”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虐杀、吃掉了那么多人类的你们,凭什么说出这种话啊——?!!”

      “我不相信!不会相信你的——!!”

      她其实已经相信了。只是过不去自己的坎罢了。

      “现在的孤,虽说算不上神,不过对这个世界也……总之,如果自己寻找,也能行得通。”

      “只是……不知为何,孤想让你亲口说出小麦的所在,只是有这个想法。”

      “……说什么鬼话呢??!”

      “我是知道小麦在哪里,也绝不会告诉你——!!要打要杀随便你!来吧!!要拷问吗——?!”

      “你与孤都知道,那是不可能采取的举动。你的觉悟是孤目前所见过的,最为美丽的。”

      “孤能做到的,也只有不断地请求。”

      “不行!!!”

      她突然出声,阻止了想要下跪的孤。

      “我……身体的一部分……也已经是蚂蚁。你在种族中的地位,虽然不愿承认……也是没办法的。”

      其实,是“全部”是蚂蚁了吧。普夫和彼特的杰作。

      肉树园里的茧,孵化后也是一样。

      “绝对不能做那种动作!!……我……我可以把她的位置告诉你。”

      然而,与身体截然相反,她的思想还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威尔芬、章鱼,都是如此吗?

      这就是人类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她已经哭花了脸。

      “可以用我的能力,守望你们吗……”

      “当然。如果能与小麦再会,请随意。”

      那个女人用盖着鳞片的左手遮住半张脸。在属于人类的半边,眼泪静静地流淌着。

      *

      地底的某个地方。

      小麦被藏在一处集装箱的货堆里。箱子里铺着软软的垫子,也有充足的透气孔,他们没有虐待她。

      她睡觉时又流口水又有鼻涕泡,就像平时那样,谈不上有什么美感。

      “嗯……4——7——1,帅……”

      小麦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只有落子的方位能听清楚。

      孤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

      就像外表一样,柔软、虚弱,好像肉虫子,几乎没有实感。

      “小麦!起来下棋了!”

      *

      “呀~~~感觉像过去了好久一样哩——”

      “能够确实地下棋,就素比在梦里闷下舒服多了呢~~~!”

      “嗯。”

      小麦挠着后脑勺。快活的声音,有些没心没肺。

      “突然就感觉……肚子被踢了一下……醒来就被坏人拐走哩~~”

      “但素~~王把偶救回来啦——!”

      “并非孤,是孤的部下做的。”

      彼特,普夫,尤比……

      他们是,比起孤,更加优秀的部下。

      “素这样的嘛!那以后见到要好好道谢才行哩——”

      “孤会转达的。”

      马上便能相会。

      小麦搓着双手,浑身写着蠢蠢欲动四个字。

      “明白了,开始吧。”

      “素!!”

      “以前,你问过孤的名字。”

      “啊……素的?”

      “孤的名字是梅路艾姆。”

      “梅路……艾姆大人!”

      她眉毛一横,严肃地跪伏在地。

      “梅路艾姆大人!偶的名字叫小麦!请多多关照!!”

      “……孤已经知道了。”

      ……不。

      孤未曾明白过。

      什么才是“重要的东西”。

      “不要加‘大人’。”

      “哎?”

      “不要让孤重复!不要加‘大人’!”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的!偶怎么敢?偶不能直呼王的名字——”

      小麦慌乱地摆起了手。

      ……

      “……那么,若孤在军仪上赢过你,就叫孤的名字。”

      “啊……”

      “偶、偶明白了,就素‘直呼名字然后去死’这样的剧情吧?”

      “……这件事啊。”

      脑中闪过了一些场景。被拖走的将棋冠军、死去的象棋冠军、围棋冠军的遗书……

      【换成偶平常赌的东西……不知可不可以?】

      还有主动奉上性命的小麦。

      “死就免了。不过,今天的孤可与之前不同,做好连败的觉悟吧。”

      “素!!”

      正如强者比武时,双方心中的雀跃。

      此时小麦的脸上,也带着迎接挑战的快乐。

      “想好了吗,若你赢了,想要些什么?”

      “再来一盘!!”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又是多此一问,吗……

      “1——5——1,帅。”

      “9——9——1,帅。”

      “7——9——1,兵。”

      “2——3——1,兵。”

      ……

      这又是……孤狐狸固?

      “小麦,你在愚弄孤吗?”

      “不素的。”

      “认真回答,孤不容许谎言。”

      “素,偶在军仪上绝不胡来。”

      “……明白了。孤撤回前言,若你输了,还是去死吧!”

      “素。”

      棋子在孤的指尖、她的指下移动。

      分明只是在瞎走而已……

      她的感情和心跳都非常镇定。

      下棋的时候,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无论怎么看,都是在白白浪费步数。

      若要说,还有一条活路的话——

      “9——2——1,中将新!”

      “让孤看看,你的路数!”

      还说不是死路……

      “4——6——2,忍!”

      ——又来了。

      又是那样的感觉。

      小麦落子之处仿佛产生了一个宇宙,而她便是执掌这个世界的神明。

      原本一潭死水似的乱局,在这一子下突然活了起来。

      “素那一夜,偶新想出来的。”她有些得意。

      “……住口,让孤思考!”

      不会无路可走的。

      对方紧逼不放的话,步数越多,我方就愈有利——!!

      “2——6——1,骑马!”

      但如果攻势对调,骑马和中将必将成为弃子——

      这一招逆新手,你将如何应对——?!

      孤跃跃欲试地看向小麦,却见她的鼻涕和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偶……偶为何可以……这样幸福……”

      她再次揉起了膝上的裙子。

      “像……像偶这样的人……接二连三地遇到幸福的事,真的、真的可以吗——?!”

      ……

      幸福,吗……

      已经,不想瞒下去了。

      “果然,不得不向你言明。”

      这个人类女孩的纯粹、率直,总是令孤有落后一步的错觉。

      “孤已经身中剧毒,活不了多久了。”

      小麦没有心眼,她的表情变化非常生动。

      听到这个消息,眼泪和鼻涕仿佛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梅路艾姆……大人……”

      “临死前……小麦。”

      “孤希望,这段时间能与你对局度过。”

      那张空洞的脸上,在这一瞬间又有了光明。

      “……不过,这个毒是传染性的。”

      “也就是说,如果一直待在孤的身边——”

      “啪”。

      棋子落下。

      这是……逆新手,反击——?

      “梅路艾姆大人,偶现在,真的非常幸福。”

      小麦不哭了。

      她微笑着,对孤说道。

      “即使偶素这样不体面的人,也希望,能得到允许,可以留在您的身边。”

      ……

      这样啊。

      也许,孤的降生,并不是为了统治世界。

      而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

      现在,我知道了。

      像我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的人,为何出生。

      并不是为了军仪棋。

      “4——4——1,兵。”

      “6——5——1,骑马。”

      “2——7——2,忍新。”

      ……

      “小麦……”

      “在!”

      “偶在这里,偶哪里也不会去的。”

      “4——5——1,中将。”

      ……

      “将军……”

      王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他下得太棒了……

      “小麦……在吗?”

      他说,若输掉就要我去死。

      我一点也不害怕。

      “在啊在啊,再来一局吧!”

      并非因为我不怕死,而是因为知道,他不会那样做的。

      “小麦……”

      “在在,怎么啦?”

      “到头来,孤也没能……赢过你……”

      “在说什么呀?!胜负现在才刚开始呢!”

      王,变得像我一样了吗……

      “是啊……”

      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1——5——1,帅。”

      “9——5——1,忍。”

      ……

      “小麦……在吗?”

      “偶在这里,该梅路艾姆大人了。”

      “稍微……有些累了……”

      “想要……小睡一会……”

      “可以,握住孤的手吗……?”

      ……

      “小麦……”

      “小麦……你还在吗?”

      我摸索着找到他伸出的手,握住了他。

      “偶在这里。明白了,这样可以了吗?”

      那只手很大,在下面托着我的手掌。

      【你宁可相信一只虫子也不肯相信人类——?】

      那个贼人说,普夫大人是“虫子”。

      王他……只有四根手指。

      【这里,还有这里……你看看你,到处都是血——!】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托着我的手……

      “马上……就起来……继续……”

      王握着我的手,似乎松了一口气。

      “醒来之前……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孤的身边吗?”

      “偶不会离开的。偶要永远陪着王。”

      “小麦……”

      “什么事呀?”

      “谢谢……”

      “偶才素呢!”

      ……

      “小麦……”

      “偶在。”

      “最后……叫一声孤的名字……好不好?”

      *

      ——孤没能完成与生俱来的“使命”。

      但这样的结局,孤可以接受。

      ——也许,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诞生的。

      “……晚安,梅路艾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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