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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俗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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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手在围棋中有损己利人的意思,这里取的是这个意思,而不是说我觉得原作剧情很俗。)
*
涓涓细流经过食道,进入孤的身体。
好像踏入了妖精的乐园,吸进了那净土中的空气。
是难以形容的美味。
力量……正在涌出,身体缺失的部分,渐渐长了回来——!
“哦哦!哦哦哦哦——!!这是、这是何等荣幸的夸赞——!!!”
孤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鸣叫……是普夫吗?是他。
“王——!也请,品尝下这边的滋味!”
又一股琼浆落入了口中。
醇厚而浓郁……宛若来自天界的美酒,像天使洒下的甘露……
这一只是尤比。
“不够,孤还要更多!统统拿来……两个都——!”
“你们两个,今后称呼孤为‘梅路艾姆’。”
这是那个女人……孤的母亲,赐予的名字。
*
“偶……究竟……”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我的肚子被一束光贯穿了。
摸摸腹部,平整光滑,没有破裂的迹象。
“可以的话,把她……”
是彼特大人。
“彼特。再啰嗦半句,就杀了她!”
是……是在说我吗?
这个男声是谁……?!
“对、对不起?偶妨妨碍到到你们了吗……”
“明白了……走吧。”
彼特大人这样说着,向门外走去。
“小杰,需要我先给这家伙来一下吗?万一他逃走,我就能知道具体位置,要是反扑,波特克林也可以成为盾牌……”
“不必了,我相信彼特。”
“所以,在凯特恢复之前,那个人就拜托了,拿库鲁。”
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等你治好凯特,我马上放了她。你也会相信我的吧,彼特?”
即使看不见东西,我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意。
他们好像无意伤害我,但我不知道这种状况将会持续多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群人到底是谁……?
王、王如今在什么地方?!
*
“梅路艾姆陛下,您感觉身体有何不妥吗?属下以为,还是先回宫殿比较……”
“刚才的料理若是合您口味,属下还有多余的准备……”
料理,吗……
“原来,刚才的美味不是幻觉啊。”
“孤记得,刺眼的强光中有人呼唤孤的名字——梅路艾姆。尚不知那是真实亦或虚幻。”
“为何会在这里,孤完全记不起来——!!”
孤看向两只小小的飞虫——普夫和尤比。
他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身体没有不适,反而有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你们才是,怎么是这副模样?”
……
“为了找出入侵者的残党,我们的分身正在进行侦查。”普夫说道。
“……就算是顾虑孤的心情,对孤说谎也是背叛的行为,不要让孤说第二遍。”
孤将尾针抵在普夫的脑门上:“是孤……把你们吃了吗?”
“那是我们主动奉上的,请您不必介怀!!”
“我们知道这是自作聪明,一切都是我们自作主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头给孤说个明白!”
“……在此之前,请允许属下确认一件事。”
普夫扑闪着小小的翅膀,焦急道:“王似乎记得我们原本的模样,那您是否记得,我等最初开始侍奉您的那一天——?!”
“……不清楚。”
孤试图调动思绪,但脑中是一团浆糊般的混沌。
“见到你们的那一刻,便想起了你们的身份。但前因后果完全没印象。”
“梅路艾姆陛下,您似乎由于爆炸产生的冲击,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爆炸……?”
“是的!王亲临战场,赐予敌手一对一战斗的荣耀!然而对方卑鄙无耻,使用炸弹埋伏您,践踏了王的诚意——!!”
一对一,吗……
是的……
孤似乎,是与某人一对一地比试过……
“以王的生命力和强运,人类的武器根本不足危及生命!但我等不忍目睹王痛苦的姿态,故自作主张,帮助王早日复原……我等的生命原本便尽数属于王,现在只是归还罢了!”
“请速回宫殿。”尤比说,“回到那里,才是恢复记忆最快的方法!”
孤只是动了一个念头,背上便生出了一对翅膀。
与尤比那对一模一样的,翅膀。
“宫殿在哪里?”
试着飞行几下,它们听话极了,好似另一双手臂。
“北面!”
尤比兴奋地喊道:“以王现在的速度,只要15分钟便能抵达!!”
……是的,宫殿。
“那里有,孤渴望的答案。”
*
孤向宫殿的方位疾飞,普夫和尤比紧紧抓着孤的尾巴。
这样的高速下,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圆润的物体,寸步不离地跟着孤的身形前进。
……不。
它跟随的不是孤,而是抓在孤尾巴上的普夫。
敌人的攻击……是念兽吗?
“紧追不舍……碍眼!”
“王!那是敌人的能力!如果不对敌人本体造成伤害,恐怕很难消失——!”
尤比显然,与敌人的本体交战过。
“哦?有意思。”
孤伸出左手,狂暴的力量立刻充盈了那条手臂。
啵、啵、咕叽叽……
孤的手臂上隆起数个鬼面般的脸孔,能量像大炮一样,自掌中裂开的缝隙轰出。
伴随着巨响,对面的岩壁应声而塌,在废墟和尘埃组成的烟雾里,却再度飞出了那个圆润的物体……
“……原来如此。”
“尤比,这不合情理啊。”
“是、是?”
“知道敌人的能力,表示你曾在近处目睹,或受到过这种攻击。是哪一种?”
“……是属下受到了攻击。”尤比诚实地低下头。
“现在你身上没有跟着任何东西,为何敌人还能够活动?你是如何解除敌人能力的?回答孤!!”
……
尤比和普夫的脸色都不好看。
摄食他们的□□后,孤已与他们一心同体,可以察觉到他们的感情波动。
尤比心中的,并非丑事败露的后怕,而是一种混乱,和……羞愧。
“……我们交换了条件。”尤比说道,“‘只要解除能力,就放过你的同伴。’”
“那么,能力解除后可以将对方一网打尽,为何不做?”
……
“……说实话,属下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属下觉得……恐怕是不想就这样输给敌人……在那种情况下,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毁约即会落败的预感……”
“什么歪理?!”
普夫气愤地叫道:“因为矫情而放过王的敌人,现在你的故作清高对王造成了威胁!”
“……属下无话可说,属下愿受任何惩罚。”
“孤的命令只是不准对孤虚言。诚实应答者无理由受罚。”
“你在精神上的动摇……和背叛者心情的转变,皆应正面应对!不如说,这是我们一族进化途中,不得不克服的试炼!”
“学会处理人类的思想,应对这种转变……人类,是蚁族迈向更高境界的祭品!最棒的祭品!!”
“普夫。尤比。”
“在!”
“在!”
“我们的身体已相互联系,今后无需再对任何事加以隐瞒!”
孤不会隐瞒。你们也不要对孤隐瞒。
普夫啊……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这是最后的警告!
*
闯入宫殿的贼人没有伤害我。
其中一人把我背在背上,四处奔跑。
那个人似乎受到了攻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上噼里啪啦地发出电流击打的声响。
我的身体……有些麻麻的。
如果我的眼睛能看见,恐怕视野里的景色会很奇妙吧……
“想要女孩是吗?”
他这样说着,带着浓浓的嘲弄:“好啊,陪你一晚上……”
他在对谁说话——?!
对方想要伤害我吗——?!
“停止无谓的抵抗——!你们的阴谋早已破产——!!”
这个声音……是普夫大人!
虽然变得尖细了许多,但这样的语调,明显就是他!
“无需因惧怕刑罚而逃亡!宽宏大量的王,这次会法外开恩的——!!”
“开什么玩笑啊?!你可真不要脸!!”
背着我的人大骂:“被裹在茧里挂在树上改造成蚂蚁,才是我的下场吧!你这垃圾!”
他为什么要带着我,逃离普夫大人……
“你那扭曲的正义感才会真正伤害国民——!王和我们都主张和平对话——!!请立即释放你挟持的人质——!!”
“……放开偶!”
“什么?”
“快放偶下去!你这个坏蛋!电得人家麻麻的!!”
我开始拉他的头发和耳朵,但是他全身都带着电流一样的东西,碰一下就又麻又疼。
“说什么傻话呀!我可是要救你的!”
“你骗人!!”
“我骗人?!你宁可相信一只虫子也不肯相信人类——?”
“什么虫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他不再争辩了。我锲而不舍地推拉着他的头发和后背。
在某个瞬间,我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怖……
“小麦小姐!!你是重要的人质!他们绝不会加害于你!请反抗得再大些——”
最后,我听见普夫大人这样喊着。
与背着我的人不同,他的嗓音中带着真正的恶意。
而且,以前,他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
*
“唔——!!”
“怎么了,苦战中吗?”
普夫的气息一变,似乎受到了相当的打击。
“孤感受到了你的焦躁。需要帮忙吗?”
“无需王费心。尽快恢复记忆,才是王的当务之急!”
“比起这个,梅路艾姆陛下,请您看看脚下!”
我们已经飞到了宫殿前的广场上。
下方密密麻麻地伫立着意识不清的人类。它们流着泪水和口水,有条不紊地排成一个个大型的方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看这些人类!您想起来了吗?!它们将会成为您开疆拓土的军队!您生来便是要统治!统治这些智力武力低下的种族!!生来就要立于生物进化链的顶端——!!”
“这便是上天赋予您的使命——神圣的使命!!”
……
不对。
“不对……”
“……啊?”
“孤有别的……孤还有别的什么……不在眼前的东西……”
“王啊!您这是什么话——?!与生物大一统的目标相比,其他事情全部微不足道呀——!!”
“……你说得对。”
也许只是爆炸引起的问题……
但是,脑子里的某个地方,一直隐隐作痛。
“宫殿……为何崩塌?”
“先前在与入侵者的战斗中,被破坏了。”尤比道,“这是王离开宫殿后发生的事。”
“孤平时的居所,在哪里?”
“很抱歉……现在已经全部坍塌了。”
“嗯……去别处转转。”
“是的,也许能找到恢复记忆的关键……”
说到这里,普夫的情绪又变了。
这几十分钟里,他的情绪已经起起伏伏了无数次。
明明知道孤能察觉到他的感情,为什么还要故意隐瞒——!
他的动机一向基于忠心。这也是孤一再放纵的缘由。
*
西塔二楼也被破坏了。天花板和地上千疮百孔。
踏入这个房间,缺失了什么的感觉愈发强烈。
但,究竟是什么呢……
“这种焦躁,不过是失忆的副作用罢了。”
“王所言极是!王的记忆正在按部就班地恢复着!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地方——!!”
“‘选拔’原定12点举行是吗?”
“是的!但目前完全可以提前执行!9点前就能让国民填满宫殿前的平原——!”
“啊……不过,下一批赶来的民众还没有吸入鳞粉,如果引发骚乱会有些棘手……属下立刻安排分身处理——!”
“尤比,你呢?”
“属下去找彼特。现在的我,连护卫王的工作也无法胜任。”
彼特……
【凡是王想要的东西,属下都会为您找到。】
他跪在其余二人左侧,对孤这样说。
“彼特——!”
一只,长得像猫的,蚂蚁。
“您想起什么了吗?您记得彼特是谁吗?”
他似乎,喜欢坐在宫殿外最高的柱子上。
“嗯,他的样子,极为鲜明地出现在了孤的脑子里。”
【拜托你了,彼特……】
他流下了泪水。
是的……
孤把什么东西,托付给了他。
“尤比,尽快把彼特带来孤的身边。”
“是!”
“梅路艾姆陛下,您有何打算?如今敌人的残党还在这里徘徊着。”
“确实……那孤就在这段时间里,用它们活动筋骨吧。”
“……王!我们如今没有护卫的能力,您孤身前往,恐有不妥——”
“普夫!你认为孤有分毫的可能性,会败给那些宵小吗?”
“圆”充满了整座宫殿。
察觉到孤发出的气,敌人们瞬间失去了斗志。
真是可笑。
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必须要亲身体会,却不一定有运气活着述说。
“对孤的‘圆’反应过度的,还剩两只。一只是背着什么东西的人类,另一只是章鱼模样的叛徒。”
孤击倒两名贼人后,一直跟在普夫身边的圆形物体消失了。
普夫应该高兴才对,然而他又开始了忧虑。
“王——!!”
还以为你不会开口了。
“王……可否与我等来一场比赛?”
比赛……比赛……
讨厌的感觉又来了。
似乎,孤曾不眠不休地,与什么人进行这项活动——
“尤比与我寻找彼特,梅路艾姆陛下寻找另外两名贼人的下落。”
“比谁先完成目标吗?”
“没错!”
“但你不是要去散播鳞粉吗?”
“是的,所以,请王在这段时间里在此等候。王的实力与贼人天差地别,而我等要寻找的彼特正与具备瞬间移动能力的敌人交战,为了保证公平,以及余兴节目的乐趣,请王应允属下的不情之请。”
“而且……‘圆’只能再用一次,不知您意下如何?”
“……有趣,我接受了。”
“万分感谢!”
“不过,孤也有个提案。”
两只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若你们胜出,孤会满足你们一个心愿。若孤赢了……你们必须把瞒着孤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没错……孤早已与这二人一心同体。
他们那隐晦又阴暗的情感,这一路上一直烦扰着孤。
如果不是盖过其上的强烈的忠诚心,孤必定早已令他们身首异处——!
普夫跪下对孤宣誓,定会堂堂正正比完这一场。
他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要玩所谓的余兴节目,而是视死如归——一如他的心声。
*
比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孤无意中踢起一块断壁,下面是……
一枚,破了一角的棋子。
——帅!
曾经,有个人类跪坐在棋盘对面的坐垫里,捻着这样的棋子,与孤对弈——!
而孤,还一次都没有赢过——
记忆里,有一只小手悬在棋盘上。
手的主人……看不清楚。
脑子很疼。
痛楚来自身体内部。
孤抬起手抹了抹上唇,一手血迹。
*
“王!”
普夫慌乱地飞了回来。
“怎么?”
“尤比被杀了!!敌人中还藏着高手——!!”
“彼特呢?”
“……什么?”
“那么,孤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比起这个,梅路艾姆陛下,现在这里很危险!请您快些离开吧!比赛的事根本——”
“要终止吗?”
“那便意味着你必须将隐瞒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这样也无所谓吗?”
他瞪大眼睛,看到了孤身后的东西。
——孤在地面上用手指画出的,军仪棋的棋盘。
到了这一步,普夫依旧不愿放弃。
他的分身慌乱地飞走了,去寻找彼特。
*
孤的身体有了变化。
孤能体会到,它们在从内部开始腐败。
但是,这令孤理解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圆”的性质变了。
孤找到了上次没出现的脚印、尤比的遗骸、紧闭的大门,和被丢弃的卡车。
以及,新的慌乱的蚂蚁。
“什……”
“尤比是你干掉的?”
“绝、绝无此事!”
那只蚂蚁拄着拐,颤抖着喊道:“小的身为师团长,怎么敢攻击尤比大人——?!他、尤比大人他在与小的谈话途中,突然就吐血身亡了——!!”
“绝、绝无半句虚言,小的对天发誓!!”
“所、所以,小的是为了找出贼人,才到这——”
“梅路艾姆陛下!这家伙!”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孤已经从‘圆’中体会到了,他对孤庞大的恶意。”
这……大概是普夫的能力。
他和尤比二人,真正将自己奉献给了孤——!
“孤饿了。”
那只犬科样貌的师团长,似乎在与孤对视的瞬间,苍老了五十年。
他会死。会变为孤肚子里消化的废料。
他的腿像芦苇般旋转颤抖。
“……小麦?”
最后一秒,他哆嗦着,迟疑着,绝望地说道。
*
想起来了。
跪坐在棋盘另一端的人类,捻起棋子的小手,属于一个女孩。
两条粗眉毛,梳着两根大辫子,总是流着鼻涕的——
“……普夫,这就是你想隐瞒的吗?”
“是的……属下没有怨言,愿接受任何处罚……”
他跪在地上,又哭了。
“威尔芬……你是叫威尔芬吧?”
敞开的大门……向内延伸的脚印……‘圆’中两名贼人的觉悟——全部指向一个答案。
“呃啊……是、是!”
“小麦现在在地下车库里,身边有一个女人和一只章鱼。而你受他们委托,要把此事告知孤,对不对?”
威尔芬苍老的狗头如同见鬼似的。
“你之所以答应,与章鱼有关。你未能履行使命的原因,则关系你对孤的憎恶。说中了吗?”
“他们说在地下车库的哪里等孤?”
……
“不必担心。回答之后,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那些人,说要在F区比泽夫的庭院等。”威尔芬抖着嘴唇,梦呓般地回答。
“向你致谢。你令孤想起了重要的事物。”
普夫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王从来都只有加伊洛!!你、你们这些蚂蚁,都是我们的敌人——!!”
不知是什么给了威尔芬勇气。他竟敢扔掉拐杖,无礼地对孤大吼。
人类的记忆……吗?
“或许吧。”
“……希望你们能够再见。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作为人类,活下去。”
这就是普夫一直打心里害怕的。
孤,不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
他害怕孤,变得像人类。
*
那二人躲了起来。
为了拖延时间吗?
没有用的。
走进一处房屋,越过阶梯……
“归还小麦需要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那个女人,就在这里——
“虽然这里似乎只有一人,但孤还是想对你们坦言。”
“接触过你们的念,孤感受到的不是单纯的恐惧、愤怒或绝望。而是透彻的觉悟。”
“然而,孤要说的是,背负人类生死存亡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房间里没有动静。
“不敢相信吗?那么孤就再说一次。战斗结束了,你们赢了。”
走到立式衣柜前,那个女人就躲在里面。
“接下来的话,只针对你一个人。”
“孤来这里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想见小麦。孤没有别的愿望。”
“接触了你的念后,孤已经理解了孤的现状,以及未来。那就是孤将在几个小时内死去。”
“即便如此,孤希望,剩下的时间,能与小麦一起度过。”
她走了出来,脸上写着不敢置信,以及与自己对抗的愤怒和失落。
她有一张美丽的脸。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你们不能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刚才的话……是分析了我的性格……做出的针对性作战吗?”
“你以为我会傻到被你欺骗吗!?”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虐杀、吃掉了那么多人类的你们,凭什么说出这种话啊——?!!”
“我不相信!不会相信你的——!!”
她其实已经相信了。只是过不去自己的坎罢了。
“现在的孤,虽说算不上神,不过对这个世界也……总之,如果自己寻找,也能行得通。”
“只是……不知为何,孤想让你亲口说出小麦的所在,只是有这个想法。”
“……说什么鬼话呢??!”
“我是知道小麦在哪里,也绝不会告诉你——!!要打要杀随便你!来吧!!要拷问吗——?!”
“你与孤都知道,那是不可能采取的举动。你的觉悟是孤目前所见过的,最为美丽的。”
“孤能做到的,也只有不断地请求。”
“不行!!!”
她突然出声,阻止了想要下跪的孤。
“我……身体的一部分……也已经是蚂蚁。你在种族中的地位,虽然不愿承认……也是没办法的。”
其实,是“全部”是蚂蚁了吧。普夫和彼特的杰作。
肉树园里的茧,孵化后也是一样。
“绝对不能做那种动作!!……我……我可以把她的位置告诉你。”
然而,与身体截然相反,她的思想还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威尔芬、章鱼,都是如此吗?
这就是人类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她已经哭花了脸。
“可以用我的能力,守望你们吗……”
“当然。如果能与小麦再会,请随意。”
那个女人用盖着鳞片的左手遮住半张脸。在属于人类的半边,眼泪静静地流淌着。
*
地底的某个地方。
小麦被藏在一处集装箱的货堆里。箱子里铺着软软的垫子,也有充足的透气孔,他们没有虐待她。
她睡觉时又流口水又有鼻涕泡,就像平时那样,谈不上有什么美感。
“嗯……4——7——1,帅……”
小麦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只有落子的方位能听清楚。
孤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
就像外表一样,柔软、虚弱,好像肉虫子,几乎没有实感。
“小麦!起来下棋了!”
*
“呀~~~感觉像过去了好久一样哩——”
“能够确实地下棋,就素比在梦里闷下舒服多了呢~~~!”
“嗯。”
小麦挠着后脑勺。快活的声音,有些没心没肺。
“突然就感觉……肚子被踢了一下……醒来就被坏人拐走哩~~”
“但素~~王把偶救回来啦——!”
“并非孤,是孤的部下做的。”
彼特,普夫,尤比……
他们是,比起孤,更加优秀的部下。
“素这样的嘛!那以后见到要好好道谢才行哩——”
“孤会转达的。”
马上便能相会。
小麦搓着双手,浑身写着蠢蠢欲动四个字。
“明白了,开始吧。”
“素!!”
“以前,你问过孤的名字。”
“啊……素的?”
“孤的名字是梅路艾姆。”
“梅路……艾姆大人!”
她眉毛一横,严肃地跪伏在地。
“梅路艾姆大人!偶的名字叫小麦!请多多关照!!”
“……孤已经知道了。”
……不。
孤未曾明白过。
什么才是“重要的东西”。
“不要加‘大人’。”
“哎?”
“不要让孤重复!不要加‘大人’!”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的!偶怎么敢?偶不能直呼王的名字——”
小麦慌乱地摆起了手。
……
“……那么,若孤在军仪上赢过你,就叫孤的名字。”
“啊……”
“偶、偶明白了,就素‘直呼名字然后去死’这样的剧情吧?”
“……这件事啊。”
脑中闪过了一些场景。被拖走的将棋冠军、死去的象棋冠军、围棋冠军的遗书……
【换成偶平常赌的东西……不知可不可以?】
还有主动奉上性命的小麦。
“死就免了。不过,今天的孤可与之前不同,做好连败的觉悟吧。”
“素!!”
正如强者比武时,双方心中的雀跃。
此时小麦的脸上,也带着迎接挑战的快乐。
“想好了吗,若你赢了,想要些什么?”
“再来一盘!!”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又是多此一问,吗……
“1——5——1,帅。”
“9——9——1,帅。”
“7——9——1,兵。”
“2——3——1,兵。”
……
这又是……孤狐狸固?
“小麦,你在愚弄孤吗?”
“不素的。”
“认真回答,孤不容许谎言。”
“素,偶在军仪上绝不胡来。”
“……明白了。孤撤回前言,若你输了,还是去死吧!”
“素。”
棋子在孤的指尖、她的指下移动。
分明只是在瞎走而已……
她的感情和心跳都非常镇定。
下棋的时候,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无论怎么看,都是在白白浪费步数。
若要说,还有一条活路的话——
“9——2——1,中将新!”
“让孤看看,你的路数!”
还说不是死路……
“4——6——2,忍!”
——又来了。
又是那样的感觉。
小麦落子之处仿佛产生了一个宇宙,而她便是执掌这个世界的神明。
原本一潭死水似的乱局,在这一子下突然活了起来。
“素那一夜,偶新想出来的。”她有些得意。
“……住口,让孤思考!”
不会无路可走的。
对方紧逼不放的话,步数越多,我方就愈有利——!!
“2——6——1,骑马!”
但如果攻势对调,骑马和中将必将成为弃子——
这一招逆新手,你将如何应对——?!
孤跃跃欲试地看向小麦,却见她的鼻涕和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偶……偶为何可以……这样幸福……”
她再次揉起了膝上的裙子。
“像……像偶这样的人……接二连三地遇到幸福的事,真的、真的可以吗——?!”
……
幸福,吗……
已经,不想瞒下去了。
“果然,不得不向你言明。”
这个人类女孩的纯粹、率直,总是令孤有落后一步的错觉。
“孤已经身中剧毒,活不了多久了。”
小麦没有心眼,她的表情变化非常生动。
听到这个消息,眼泪和鼻涕仿佛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梅路艾姆……大人……”
“临死前……小麦。”
“孤希望,这段时间能与你对局度过。”
那张空洞的脸上,在这一瞬间又有了光明。
“……不过,这个毒是传染性的。”
“也就是说,如果一直待在孤的身边——”
“啪”。
棋子落下。
这是……逆新手,反击——?
“梅路艾姆大人,偶现在,真的非常幸福。”
小麦不哭了。
她微笑着,对孤说道。
“即使偶素这样不体面的人,也希望,能得到允许,可以留在您的身边。”
……
这样啊。
也许,孤的降生,并不是为了统治世界。
而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
现在,我知道了。
像我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的人,为何出生。
并不是为了军仪棋。
“4——4——1,兵。”
“6——5——1,骑马。”
“2——7——2,忍新。”
……
“小麦……”
“在!”
“偶在这里,偶哪里也不会去的。”
“4——5——1,中将。”
……
“将军……”
王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他下得太棒了……
“小麦……在吗?”
他说,若输掉就要我去死。
我一点也不害怕。
“在啊在啊,再来一局吧!”
并非因为我不怕死,而是因为知道,他不会那样做的。
“小麦……”
“在在,怎么啦?”
“到头来,孤也没能……赢过你……”
“在说什么呀?!胜负现在才刚开始呢!”
王,变得像我一样了吗……
“是啊……”
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1——5——1,帅。”
“9——5——1,忍。”
……
“小麦……在吗?”
“偶在这里,该梅路艾姆大人了。”
“稍微……有些累了……”
“想要……小睡一会……”
“可以,握住孤的手吗……?”
……
“小麦……”
“小麦……你还在吗?”
我摸索着找到他伸出的手,握住了他。
“偶在这里。明白了,这样可以了吗?”
那只手很大,在下面托着我的手掌。
【你宁可相信一只虫子也不肯相信人类——?】
那个贼人说,普夫大人是“虫子”。
王他……只有四根手指。
【这里,还有这里……你看看你,到处都是血——!】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托着我的手……
“马上……就起来……继续……”
王握着我的手,似乎松了一口气。
“醒来之前……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孤的身边吗?”
“偶不会离开的。偶要永远陪着王。”
“小麦……”
“什么事呀?”
“谢谢……”
“偶才素呢!”
……
“小麦……”
“偶在。”
“最后……叫一声孤的名字……好不好?”
*
——孤没能完成与生俱来的“使命”。
但这样的结局,孤可以接受。
——也许,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诞生的。
“……晚安,梅路艾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