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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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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邱飞不明白自家少主公跟三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公主喜欢少主公的事整个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她要嫁给越侯世子的事也早有消息流传开来,听说还是公主主动提的。
那梁邱飞就更不明白了,三公主在气什么,气那日元宵灯会,少主公纵城而下,救了程家四娘子?
可难道,不救吗?
那日黑甲卫众人,所有人都看出三公主不高兴了。
待将军救人回来,公主面若冰霜,不发一语。
“兰歌娘子,你看,若三公主不收,我家少主公那儿,我就不好交待了。”
兰歌眼神都没给那锦盒,“你好不好交待与我有何关系,逆了公主的意,我也不好交待。”
叫梁邱飞最不明白的,是少主公。
少主公不喜欢三公主同样在整个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头一回,他给三公主送礼,就像是赔罪讨好,可为什么要赔罪讨好?
“凌将军为何不亲自前来?”
“今日万将军乔迁之喜,我家将军赴宴去了。”
“那前几日也是赴宴?”说罢,兰歌转头就走,并吩咐门口亲兵,“三公主没发话,黑甲卫不能进。”
兰歌还是把万府宴的话带到告诉了文瑜,文瑜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在这天更出名的另一件事是,都城诸女娘为了相看前院的郎君,桥塌落水,这其中,就有文琦。
为的是谁,一目了然。
当时,她还笑话了她许久,几次三番,怎么专门跟水过不去。
“或许只是随便的一样物件,公主为何不收?”
“收下放哪里?是锁在库房,厢房里摆着,又或者能佩戴在身上?”文瑜从书案前抬头,将写好的经文放置一边,换上新的书卷。
那日,他会救程少商,今后他还会继续救她。
骅县会救她,涂高山也会救她。
会为她受伤不治,为她旧伤复发。
但是这一切,都跟文瑜无关了。
他和程少商已经相遇,原本,她就没有想过阻止这一切,只是痛恨自己心性不坚。
兰歌说的没错,左右不过是个小物件,他也只是差侍卫前来,既然不重要,收了做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但是文瑜没想到,凌不疑被打了,整整五十军棍。
原因是万家乔迁宴后他甫一出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多个参加宴席的儿郎给打了,几乎下了死手,揍得人下不来床不说,还鼻青脸肿。
专门打脸。
其中一人是车骑将军家的王烁。
文修君进宫告了御状,顺带还有王姈落水的事,认为以凌不疑为首的郎君,存了心故意戏弄女娘们。
没错,桥,依旧塌了。
可让文瑜在意的是,之前没有王烁他们被打这一茬,事关贵女名声,这桩事是轻轻揭过的。
凌不疑深受圣宠,除了皇位不能给,文则崇能给他所有能给的。
此事震惊朝野。
文瑜赶到正阳殿外的时候,刚行完刑罚,凌不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挂在梁邱两兄弟肩上,下半身更是从血水里捞出来。
她一颗心被高高吊起,有些喘不过来,又急又气,“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来了。”
“你被打,大家都来了,还差我一个吗!”文瑜恼归恼,担忧又是另外一回事,被攥了一路的帕子落至对方眉宇,青纱绿帕擦拭间,他的眼眸黑得有些惊人,清楚地映着她的焦急,她的心疼。
她轻轻为他拭汗,汗水冰冷,脸颊也是冰冷,慢慢地,像是被蛊惑,文瑜觉得自己手心烫的厉害,连带着心也烫的厉害。
自成年后,她很少有离他这么近甚至能够触碰到他,而他没有避开的。
细语绵柔,“何苦遭这份罪。”
然后,凌不疑右手从梁邱起肩上移开,伸至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没有用力,也低低地开口:“皮肉之苦,不算什么。”
他印象里,她鲜少有这么轻柔、这么专注的时刻。
鼻间充盈着暗香,从文瑜身上来。
凌不疑此时看清了,她眼里的情意,根本藏不住,满满的,都是他一个人。
他以前,只当她不懂事,年少绮梦罢了。
“三公主。”梁邱起提醒道,“陛下有令,少主公还要上殿回话。”
“进去吧。”凌不疑放开她的手。
文瑜揉紧湿帕,偏头正了神色,“好。”
事情比文瑜想得还要大,正阳殿里乌泱泱跪了满地的人,有资格进宫的,没资格进宫的,中间她一眼就看到了程少商。
各家主事的一家之长都来了,包括城阳侯夫妇。
文则崇、宣神谙、越姮都在上座,下首站着的是文愔夫妇、文忻,还有文瑾夫妇和文玥,连五皇子文怀也来看热闹了。
哦,还有一个文家人,文玥跪在地上。
同样,也有站着不姓文的文家人,是汝阳王妃。
“朕,打在前面。”文则崇阴沉着脸,“算是给足了诸位交代,那么再来说一说,今日之事,究竟为了哪般?”
万松柏作为主家最先请罪,直言自己招待不周,请圣上责罚。
或许女娘们的事情简单些,宣神谙问:“桥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后娘娘,府宅尚未……”
“我弄的。”
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是程少商,“是我,啊不,是臣女弄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裕昌郡主和王姈还有楼缡落水这事儿跟凌将军无关,是我弄的。”
天不怕地不怕,程少商就是这么胆大,也是这么真性情。
文瑜因着凌不疑的伤,分心看他,对方容色波澜不惊,一如往日的冷淡。
“年前裕昌郡主生辰,她们欺负我堂姊,推她入水,汝阳王妃又护着自家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我定要给堂姊讨回公道的。”
汝阳王妃架势摆的很大,“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不识好歹不知礼数,搅和了我琦儿生辰宴,当日你打也打了,今日你还是不肯罢休,更在御前失仪。”
“凡事都要讲道理,凭你皇亲国戚也要讲道理,我就是在讲道理。”程少商说,“今天万家伯父设宴,本来是很高兴的事,裕昌郡主又讥笑萋萋穿红戴绿的,话语句句不饶人,哪有吃着主人家的席面又要嘴碎主人的道理?”
程少商是很有小聪明的人,能想到利用机关术这种方法捉弄女娘们,反正,文瑜是想不出来,也是想做也做不到的。
不过既说到“穿红戴绿”,她看着正殿中跟她有几分相像打扮的女娘……
算了,她虽与万萋萋不相熟,可为了这穿戴的排面,再不济,为了凌不疑,此世此事,她也是愿意帮上一帮的。
“那文琦是不是还说了,就跟三公主似的,恨不能把金银翠玉都戴上,也不嫌难看。”
“文琦是谁?”程少商疑惑道。
身边的万萋萋看了一眼帮她们说话的三公主,压低声音却又没压住,“裕昌郡主,闺名单字一个琦。刚刚说话那位,就是三公主。”
“哦。”程少商恍然大悟,在理直气壮下脆生生地道,“是,裕昌郡主就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萋萋阿姊这么穿就是有排面,三公主这么穿……”她又仔细打量了文瑜,得出一个结论,“更是威风。”
是这样。
大多数人尤其是女娘们,谁不爱珠宝绫罗,偏整得自己清高讲究,既然有这个条件,不若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三堂姊,”文琦抬起头来,眼睛是哭过的,又红又肿,“你可知这程少商什么品行,她,她居然肖想子晟!”
听到这话程少商也急了,“我解释过了,我哪知道你们说十一郎十一郎的,说的是凌将军啊。元宵灯会上,凌将军救了我,我自然是把他当成……当成……长辈一样看待的!”
“噗。”笑出声的人越姮,紧接着,宣神谙也笑了。
女娘们的事确实简单,说到底,不过是儿女事。
越姮开口:“程家和万家这两个小女娘,倒是对我胃口。”
宣神谙也说:“活泼机灵,予瞧着也挺好。”
此时跪着的曲陵侯程始后背已湿,万松柏稍微好点儿,哥俩相视无语。
“这样吧,叔母,还有文修君与楼大夫人,”宣神谙提议,“既然觉得这两个小女娘不守规矩,那予差人上门去教教规矩,视作惩戒。”
“娘娘,这算什么惩戒……”
“我看行。”越姮帮衬道:“就这样吧,若皇后娘娘的人管不好,本宫也可帮着管。而后开春了,多的是郎君女娘们的聚会,省得到时候又打起来。”
文瑜抿着嘴,今日这群始作俑者恶人先告状,还害得凌不疑受罚,无论怎么样,长辈都是要反着来,替他出一口恶气。
“臣觉得,还不够。”凌不疑朗声道,“女娘们是都有错,但说起来也有臣的过错,臣愿再次领罚。”
文则崇不赞同地看着他,眼神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奈何他继续开口:“臣领罚,就叫臣娶不上这些女娘中的任何一个,否则再起事端,更是臣的过错。”
被凌不疑的话砸懵的不止文瑜,正座上的文则崇可是一心想着养子能早日成婚了却一桩心事,这会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子晟啊,这倒也不必……”
城阳侯凌益也不赞同:“子晟,说什么胡话!”
“臣,心意已决。”
“凌子晟你个竖子,莫要欺人太甚!”这算什么惩罚,分明就是看不上这些女娘,文修君还想要发作,却被三皇子打断。
第一个附议凌不疑的人,是文忻。
“那那……”文则崇当众有些下不来台。
事情朝着未知不定的方向发展,文瑜有些紧张,什么娶不上这些女娘,那程少商呢?
宣神谙起了另一个话题,“那打人一事你又作何解释啊?”
“臣,想打便打了。”
“混账东西!”文则崇从主位上起身,底下的多数人身体伏得更低了,“你什么身手,被打的郎君们有几个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臣,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你……”递了台阶也不下,文则崇真觉得自己欠这小子的。
这时候,有人直起身,“陛下,小生或许知道原因。”
是袁慎,袁善见。
“袁家子弟今日悖逆家规,口出狂言,小生在这里,替袁氏上下,谢过凌将军。”
“那么,或许,小生也知道原因。”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张口的,是楼垚,“他们口出秽言,言语无状。”
陆续也有几个在场的小辈说了话,“前厅小苑里,王烁他们,辱及皇室。”
辱及皇室就要打,是凌不疑的性子。
那么,是谁呢?
袁慎姿态从容,却并没有说下去,楼垚面露难色,涨红了脸,也是闭口不言。
文瑜站在文瑾夫妇和文忻一侧,凌不疑是被搀扶着站在东宫那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异想天开,那一瞬间,他望了过来,她竟觉得——
是自己。
“是三公主吧。”依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程少商,“我也听到了。”
满殿哗然。
文瑜瞳仁微怔,下意识往前挪动了一步,被身旁的三兄不着痕迹地掩盖,才不至于失态。
她盯着凌不疑,心中五味杂陈,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
疏离,淡漠,而又理所当然。
“姓袁的说他才看不上三公主……”
“他们还笑嘻嘻地说三公主和越侯世子万般登对,反正绝对不是祝贺夸赞的!”
“甚至还说,三公主怕不是学了百花坊的功夫才哄得越世子肯正经当差了……”程少商努力回忆着,“可是百花坊什么?反正,就是笑作一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百花楼,是都城内对大的乐舞音坊,说白了,就是妓院。
衣袖下沾湿了汗水的丝帕未干,所有目光都在她身上。
文瑜笑了,很快又收起笑容,笑意未达眼底,她只对凌不疑说:“用得着你来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