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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归来 ...


  •   帐中忽然安静下来。
      明灭的烛火暗自摇曳,映着几案彼端那人俊美风流的一张脸,而那张脸此时隐去了种种妖娆,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青磁茶杯,安静得——不似那个西桐熟悉的江灿。
      或者,她一向都不了解他。
      更让她费解的是,他明明自称是淮风国有要事要办,可为什么却突然出现在平野关?
      似乎感受到了西桐的目光,江灿抬起头,淡淡瞥了过来,眼神漠然疏离。从与他相识,他还从未用这般的眼神看过她。
      但她知道,离开那晚,她伤他甚深。有几分负气,却也有几分是真心想着,让他生气,让他绝望,或许他便会对这段感情死了心,可想不到,到头来最伤最痛的那个人,却不仅是他。
      手指轻轻划过掌心,那日曾经青紫的地方最终被她掐得鲜血淋漓,加之这几日握缰纵驰,尚未愈合,一碰便痛入心扉,一如此时他看她的眼神带给她的感觉。
      深吸了口气,她刚要开口,却见江灿已经别开眼去,忽然道:“来人,上茶。”
      西桐下意识看向他面前的茶杯,还未多想,却见已立即有人掀帘而入,一身侍卫装扮,江灿淡淡扫了他一眼:“还不给你家殿下上茶。”
      那侍卫一怔,忙匆忙出去,片刻便捧上热茶。
      西桐抿了抿略是干裂的唇,这才想起因为赶路竟大半天没喝过水,竟眼眶微热。
      忽然却又听江灿笑道:“是本王多事了,还望殿下勿怪,本王忘记了,本王是外人,不应当管贵国内务。”
      西桐闻言,心中一痛,她当然知道他言外之意,静了下才缓缓抬眸:“既是如此,西桐却不知王爷为何会在燕颖营帐?”
      江灿神色不变:“淮风既已同燕颖结盟,便当休戚与共。”
      结盟文书是西桐亲自参与的,包括了通商、易技、互派使臣的文化交流等,却还暂时没涉及到战事上的协作互助,可他的应对却也让她无从辩驳,毕竟从刚刚父皇的言谈中所知,若不是他是及时相救,父皇也许会身受重伤。
      张了张口,想问父皇受伤的经过,却听到江灿手捂胸口低声的咳嗽,西桐心中蓦的一紧:“你的伤……可好些了……”
      江灿眉尖一动,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笑道:“谢殿下关心,可是本王都不知身上有伤,殿下又如何得知?”
      西桐愈发肯定他是在跟自己赌气,想不到心机深沉至此的堂堂一国王爷,竟在拿自己的身体跟她赌气,想笑却愈发觉得眼眶发热。
      蓦地……隐隐一直觉得不对的感觉再次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透着迷雾渐渐清晰明朗,恍恍然直逼心底。
      他说,父皇让她回宫,其实父皇并无此旨意;他说,淮风国有要事,其实他急着离开,根本不是因为淮风国事。
      或许他是怕她得知父皇御驾亲征而赴平野关,身临险境,若她听从了他给她的安排,或是没在途中遇到东诚大哥,只怕此时已近燕颖京城。
      而如果她不来平野,又如何能够知道他为燕颖平野关之战,带伤涉险?!
      她本以为欧阳昌三日前出现在“栖桐别院”一事是江灿有意瞒她,如今想来这三日想必他也一刻未眠,只为安排淮风朝事,只为尽早脱身前来边关!
      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淮风与燕颖所谓的“盟约”!
      西桐猛地起身,盯着那几案彼端明灭不定的身影,这一切也许只是猜测,也许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她倒真是情愿猜错了这一切,可是她却知道,这样任性而为和不计后果的事,他——做得出来!
      一步步走近他,直到站在他面前。
      然后,她像那日一般,缓缓跪坐在他面前。而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
      她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很疾很快,一点不似他表面的平静淡漠,那掩盖在种种可以收放自如的面具下面的很深很深的心思,终于被她,如此轻巧地识破。
      “江灿,江灿,江灿……”她一声声唤他,哽咽着,“值得么?值得么?值得么?”
      “那么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他缓缓开口,声音似浸在水中的棉,愈来愈沉,自被她晶亮的目光和沉稳的步伐紧逼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所有的苦心设计都已经被识破,直到此时见她不答,只是咬唇不语,他忽然动力拉下她的手,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扶在她的后颈间,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没有淡漠疏离,亦没有风流拔挑,甚至没有了他一向待她的怜惜宽厚,竟似暴风骤雨般狂烈,夹杂着隐忍了许久的铭心痛楚,刻骨相思,倾心动情……让她不能有一丝一毫地回避和闪躲。
      西桐吓了一跳,用力去推他,可那风流妖娆的身体此时却似钢铁般坚厚,任她如何用力也推不动。
      她知道他的伤在胸口,她知道其实只要如那日在燕颖国境送别时他轻薄她,她狠狠掐在他伤口处那般,便可以随时脱身。可她也知道,如今的她,却宁愿伤了自己,却再不愿伤他!
      忽然有种绝望的感觉,明知道他们没有未来,却偏偏沉沦在他的柔情,他的体贴,他的包容,他的宠溺当中,欲罢不能!
      这是不是她想要的?原来彼时的一句话,竟伤他至此——他给的,她不想要,她要的,他不能给!
      心中越想越疼,她不敢动,只能狠狠攥着拳,却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更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江灿牙齿忽然咬在西桐的下唇上,令西桐痛得一颤。
      此时江灿的唇却离开了她,一只手轻轻滑过她的颊,拭去她的泪,声音低如耳语:“原来我碰你,竟让你觉得这么难过和羞辱……”
      说罢,他抽身欲走,西桐却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现在让他离开,他真的会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可是,这不正是她一开始想要么结局么?
      西桐怔了下,想不到身体竟先于一切替她做出了选择,原来那份感情早已溶入心,化进血,再不能断。
      江灿猛地挣开她的手,这一个动作让西桐心中一空,然而下一刻,他改抓她的手腕,盯着她鲜血淋漓的掌心,一双漂亮的眉骤然蹙起,眼中闪过了然怜惜和怒意:“来——”
      才说了一个字,她却上前,另一只手一把掩住他的口苦笑:“你想让帐外所有人都知道,我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的手,贴在他的唇上,忽然感觉到他的唇在她的掌心动了动,那柔软的触感让她的手心痒痒的,却又很……温暖和幸福。然后,她的手,这回终于随了她的心意,轻轻划过他俊美却冰冷的脸,那刻在心底永远不会遗忘的容颜。
      江灿低低叹了口气,终是轻轻拉下她的手,从怀中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和一个青瓷小瓶,打开,里面散发了清凉的味道:“这药是刘先生临行前送的,据说治外伤很管用。”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擦拭伤口和上药,那长长的睫轻微的颤着,整个面容在灯火下都柔和了起来,忽然让她有种还在“栖桐别院”的错觉。如果时间真的能够永远停留在那里,该有多好!
      静了片刻,她终是轻声开口:“你……”
      他却竖了根手指在她唇边:“不谈国事。”
      西桐面色微红,又气又叹:“这是燕颖主帅大帐。”
      “那我也不跟你谈。”江灿淡淡道,“本王是我朝皇帝御封的摄政王,兼此次出征的定国将军,本王只与贵国主帅谈国事……”
      “江灿……”
      早知道他的伎俩远不止这些,想不到这一边他能拉着她的手,目光温情脉脉,转眼就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跟她摆架子,有点郁闷,但片刻她却扬了扬眉:“好,灿王爷等着跟父皇谈吧……”
      恰巧此时,昭帝掀帘而入。
      西桐的手还在江灿手中。扭头见到昭帝和贺全儿进帐,西桐的面色不由一红,忙用力抽回手,谁知江灿却似一点也不避人,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着她的手。
      西桐又试了两次,见江灿还是不放,忙回眸瞪他,却见江灿眼中深深的笑意,然后才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父……”
      昭帝打断西桐的话:“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西桐有点心虚,下意识想把手往身后背,江灿却一把拉了她的手出来给昭帝看。
      伤口已擦拭干净且上了伤,所以看着并没有那么狰狞,昭帝微松了口气,神色间却波澜不惊:“原来灿王爷还善于治伤,这药果然是佳品。”
      “灿会的事情不止这样,陛下应当知道。”江灿笑道。
      昭帝缓缓点头:“从王爷只身入燕颖做质子开始,朕便留心了你。”
      父皇的直言不讳让西桐不由惊讶,下意识看向江灿,却见他神色如常:“所以陛下当知道灿的为人。”
      “王爷太过自谦了。”
      江灿却敛了面上的漫不经心:“灿一直未曾来得及谢过陛下昔日的手下留情。”
      昭帝笑道:“昔日放王爷回国,是桐儿替朕拿的主意,王爷不必谢朕。”
      江灿目光掠过西桐,带了丝思量,却听昭帝又道:“不过若无当日王爷的全身而退,得偿所愿,又怎会有今日的出手相救,倒是朕,还应当谢王爷的……”
      “陛下这般说,岂非折煞江灿。”
      “既是如此,不谈从前。”昭帝淡淡笑了下,“今日之事……”
      “陛下。”江灿忽然开口,目光复掠向西桐,却见昭帝摇头:“王爷不知,半年前,朕的朝政社稷之事已着西桐旁听,此次离京之前,朕已将此事于朝堂之上公开,王爷不必紧张。”
      西桐闻言不由抿了抿唇,此事机密,除了贺全等极亲近之人,沈红叶也是在任相谋反之后才略知一二,相信江灿若有所耳闻,也必不至于刚刚说什么不与她谈国事之话。
      可是一眼看过去,却见江灿的面色却瞬间苍白了几分。
      西桐不解,其实刚刚父皇与江灿的对话间暗藏机锋,她一直听不太明白,之前就曾经感觉到江灿有某种接近父皇的气质,如今看来,那同样身为王者的精锐从容,不动声色,果然十分相似,但显然,父皇却更胜一筹。
      “陛下之意是……”江灿瞬间神色如若,昭帝却缓缓开口:“朕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王爷没有留下西桐,那么,刚刚所提条件,朕自然是不允了。”
      西桐倏然一惊,见昭帝目光中的深意,一下子明白了二人在说何事。
      难道,刚刚江灿在向父皇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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