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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顾北川的眼皮从一大早就开始跳个不停,他虽然不是很迷信老说法,但架不住阿成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

      “川哥,你信我的,左眼跳财,咱们今天肯定是要走财运啦!”

      顾北川不想走财运,他只想要清净,可惜这个愿望在他认识阿成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落空了。
      因此他只能另辟蹊径:“带来的玉石放好了吗?”

      阿成虽然咋呼,但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第一次被委托重任自然十分上心,听到顾北川这么问立刻回身去检查包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话题。

      在往璞玉阁去的路上,阿成始终小心翼翼,生怕被身边穿行的人撞着,也怕被人摸走。

      倒也不能说他过分小心,与始终潮热难耐的滇南不同,江州,尤其是三月的江州简直绚烂到让人目不暇接。

      放眼望去,视野里除了锦簇成团的鲜花便是攒动的人头,原本清淡如烟雨的江南城镇被渲染得浓墨重彩。

      用阿成的话来说:“我的眼睛觉得好吵啊。”

      比起眼睛不够用的阿成,在其身侧的顾北川则像另处一境。

      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约莫七尺六的身高足以让他俯视周边一众的头顶。

      再加上他面容虽冷但不失俊俏,鲜明的面部轮廓彰显着北地男儿的气概,让看惯了文雅秀气江南书生的女子们不禁眼前一亮。

      好在顾北川一向冷情冷面,对周遭的钦慕眼神视若无物,周身自成结界,旁人不敢上前。

      两人来到璞玉阁楼下时,顾北川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二楼窗边立有一人,窗扉半掩,看不清容貌,只是不知为何,顾北川的心跳乱一拍。

      没容他细想,伙计已迎了上来,这个小插曲便被抛在了脑后。

      二人跟着伙计上到二楼,伙计在门口通报,只听房内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三人立在门口,好半晌也没听见掌柜传他们进去,只得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掌柜笑着拱拱手:“二位久等了,东家已在内等候,快请进。”

      顾北川初次拜访时就对过分年轻的掌柜表示过惊讶,如今一看,东家更是年轻。

      正座上的人身着云白素面绸袍,看似素朴,但袖口领口的金丝流云滚边彰显着它不菲的造价。而在看清那人正脸后,这身服饰也只能沦落为陪衬。

      只见那人面容稚嫩,唇红齿白,乌发只用一根玉簪固定,而一双圆眼正亮晶晶地看向来人,不知为何,顾北川总觉得那双眼中有水光潋滟。

      他愣了一下,刚才在楼下的那种感觉再次出现。

      可这次他仍然没有疑问的时间,掌柜已经开口介绍:“顾公子,这位便是我璞玉阁的东家。”

      “在下裴谨,顾公子,久仰。”

      裴谨话音落下,顾北川却并未反应,只皱着眉头盯着裴谨,好半晌,众人都已经开始疑惑了,他才开口道:“裴公子,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他的声音和人一样清冷,没什么温度,完全激不起旁人交谈的心思。

      但对裴谨来说不一样。

      在听到顾北川这三个字时他便已方寸大乱,可没给他太多调整的时间,长大后的顾北川便穿过数年的时光站到了他面前。

      他设想过很多次与顾北川再次重逢时的场景。

      或许在他了结一切回到卞城时,相见于那个熟悉的街道。

      他也设想过许多开场白,但没有一句像现在,没有热泪盈眶,没有不敢置信。

      仅一句平平无奇的问话就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裴谨心头涌起一股情绪,悲喜参半,悲的是故人相见不相识,喜的是即使经年未见,仍有一丝奇妙的情感牵连在他们两人之间。

      此外,他还有一些微妙的心虚,如果让顾北川知道他没有继续读书而是走上了从商之路......
      只怪这次见面来的太过突然,他来不及做好准备。

      他深知顾北川对商贾的态度,毕竟二人最后一次的见面还为这事闹得不太愉快。

      年少不懂事,总觉得日子还长着,说出再狠的话,也总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冷战,去试探,去和好。

      可离别来得那么突如其来,一次任性争吵后长达六年的分离足以让那最后一句狠话成为横亘在心上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反而随着时间的拉扯而日渐深刻。

      裴谨回神面上并无异色,只是淡淡笑道:“顾公子青年才俊,如果裴某有幸结识顾公子,那必不可能轻忘的。”

      顾北川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得到肯定的回答:“是顾某唐突了。冒昧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说完这句话的顾北川像是对其他人和事都没了兴趣,把目光转到一边,竟然就不再开口了。
      裴谨仍旧没有移开视线。

      曾经的顾北川不善言辞,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外出交际也多说不了几句场面话,如今的得体又不知是用多少次碰壁换来的。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眼看着裴谨神游天外,掌柜不禁假咳一声。

      他觉得今天的会面自开始就诡异极了。

      先是听到伙计通传后东家就失态起身,甚至撞翻了椅子。现在更是微微歪着头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多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可爱.......掌柜的赶紧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从脑海中甩走。

      只是,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东家吗?

      自从东家把他们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救出,东家在他们眼里就如神仙临世。

      天人般的容貌,挺拔不凡的身姿,虚怀若谷的胸怀,运筹帷幄的气度,这一切都让人忽视了他的年龄。

      可现在,这个活神仙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

      阿成赶忙打圆场:“各位别见怪,我哥他性子就这样,并不是有意失礼,还请裴公子见谅。”

      裴谨很快回了神,他视线移到阿成身上:“阿成公子言重了,我竟没看出来,原来二位,是兄弟吗?”

      阿成憨憨地挠了挠头:“不是的,川哥是我认的大哥,平时特别照顾我。”
      裴谨点点头,重新看回了顾北川:“裴某见顾公子也是面善的很,看来你我二人早该有此一见,既然我们如此有缘,不如我也喊你一声顾大哥,二位称我阿谨即可,你看可好?”

      可,有什么不可的,阿成暗暗想道,没想到大户人家也这么随和。

      只是一个称呼,顾北川不置可否。

      “那各位请入座吧。”说着,裴谨伸出手。

      掌柜恭敬呈上顾北川上次来带来的玉石,并说明道:“提起滇南,世人多知羊脂玉和翡翠,但实际滇南也产一种红色玉石,颇受佛教推崇。”

      “红色玉石?”裴谨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小小一块,粉中透红,色泽通透,且内有清晰利落的白色纹路。

      “难道这就是赤琼南红?”

      “正是。”掌柜回道,裴谨这才明白为何掌柜要专程汇报此事。

      和田玉、羊脂玉虽然贵重,可景国自开国起便推崇佛教,虽本朝皇帝为求长生改投道教,但佛教已经有了扎实的基础,那作为佛教七宝之一的南红自然身价倍增。

      可由于滇南地处边境,安稳了没几年,当地又多密林瘴气,朝廷虽派官员驻扎,但也没好好整治过,所以南红一直是偶有面世便造哄抢的状态。

      而今天,顾北川竟然带来了一座南红矿场,这实在让人惊叹。裴谨已经能够预见滚滚财源。

      但显然阿成也是第一次听说,面上稍显茫然,看的裴谨好笑:“你们竟也不知自己挖出来的是什么吗?”
      阿成嘟囔着:“我们,我们哪儿懂这些,只知道是种玉。”

      他两眼放光:“阿谨.....啊,不裴公子,这种玉值钱吗?”

      裴谨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问话,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那是相当值钱。”

      阿成到底年纪小,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自己大腿拍得啪啪响:“哥,成啦,咱们有钱啦!”

      顾北川再次后悔带阿成来,他自认少年老成,早早学会喜怒不行于色,偏偏身边有个阿成就像个晴雨表,一点藏不住事。

      他冲裴谨略微颔首以表歉意。

      裴谨缓声说道:“二位既来这儿,想来也是信重我璞玉阁的声誉,裴某自然也不会辜负二位,且非裴某托大,这赤琼南红价值连城,但在这江州地界,除了璞玉阁也无他处敢收敢售。”

      这话明明狂妄之极,但从裴谨口中说出却带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世人皆知江南富庶,尤以江州为甚,但即便是在江州,这买卖也分上中下等。”

      他起身来到窗边:“走卒贩夫走街串巷,跟着时兴的尾巴卖些低价的小玩意,混得果腹,此为下等;各个店铺揣测贵人们的喜好售卖物品,可达富庶,此为中等。”

      他斜靠在窗边,微风卷起窗边白纱,阳光没了遮挡尽情铺洒下来,给裴谨镶上了一道金边。此时他嘴角略微上翘,眼中笑意却不深,显得有些倨傲,却不会让人反感。

      阿成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听傻了,愣愣地问道:“那上等是啥?”

      “上等自然就如我璞玉阁,没有卖不出的东西,也不会有低价卖出的东西,只要我想,哪怕只是块石头,我也能让那些贵人们趋之若鹜。”

      狂,实在是不能更狂了,张狂的话语配上他平静无奇的语调,让一切又显得如此理所应当。

      说起裴老板,没有人会忘记他闯入江州的第一仗,便是高价拍卖出一幅山水画。

      画面简单,只一人泛舟于山间湖面,便被卖出五百两银子的高价。

      出价者是江州本地一商户,财大气粗,就是缺乏点书画修养,因此花大价钱拍下了这幅据说出自名家大手的“佳作”,想要充充门面。

      而后才得知此画是一垂髫幼童随手画就,什么“浓似春云淡似烟”,什么“淡云疏树一天秋”全是裴老板为这幅画造的势。

      只因裴老板刚来江州时被这商户嘲讽过。

      可拍卖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而且,“出自名家大手”这话可不是裴老板说的,至于是从哪儿传出来的,那谁知道呢?

      但商户不这么想,银子事小,丢面子事大,商户当天就带着家丁杀到了裴老板府上,当天发生了什么众说纷纭,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商户几天后便居家灰溜溜离开了江州。

      于是江州的商户们便懂了:新来的裴老板,不是个好惹的。

      自那之后再没人敢招惹裴家商号,即便是官商勾结的梁家也只敢暗戳戳地给裴谨找些小麻烦,转眼,裴家的商号遍布了江州。

      尽管顾北川他们早在初来江州四处打听消息时就听过这个故事的许多版本,此刻也不免被裴谨的张扬自信震慑。

      一时间,顾北川也无法再神游天外。

      裴谨,此刻,在顾北川眼中,仿佛在金色圣光中展开五彩翎羽的孔雀般耀目。

      他望着眼前这个冰雕玉砌的少年,刚见面时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被压制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悸。

      白纱缓缓落下,经过过滤的光线重新变得柔和。

      裴谨转过身,刚刚满身的锐气也尽数收敛:“在下不才,自认能将南红推上高位,只是,相对的,裴某恐怕要去南象叨扰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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