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犀照》萧南栀

53、第二章

　　这个故事，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往，从今往后，他们要继续背着这个包袱继续活下去，可或许，只要见到爱着的人继续活着，即便再痛苦，他们也甘之如饴。

　　她看向一旁沉默的高羡之与明宵，仿佛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从一开始便时时刻刻提醒她千万不要想不开，把她看的密不透风，他们宁愿自己辛苦一生，还要时不时提防她的试探，恐怕，他们的内心也背负了与温家高家一样的东西，那些都是不可言说的秘密，于她是，于温莲生也是。

　　“这样会很辛苦的。”
　　慕容皎低语，不知道是在说给高尧听，还是在说给高羡之明宵听。

　　她近来脑子里越发清醒，大约就是返魂香的功效，虽然以往的记忆还未想起，但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的死，或许并非意外，也并非他杀，而是与她自己有关。

　　高尧答：“心甘情愿而已，何来辛苦之说。”

　　慕容皎低下头，明宵看她，牵着她的手摇了摇，轻轻问她：“你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那双眼里只装下了一个她，满是单纯，仿佛不经世事的大家小姐。十六年前，明宵离开慕容家，应该便是跟在她身边吧，如果那时候慕容家没出事的话，她这会儿应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妖怪，不用吃这么多苦，只用自由自在的生活。

　　亦或者是，一年前她没有出事的话，高羡之也不用放弃他在晋州优渥的生活，跟着她四处游历，只为她寻找延续生命的机会。

　　她摇摇头，“只是在感叹罢了。”

　　感叹这世上的长情之人，仿佛都让她遇到了，她问高尧，“待温夫人醒来之后，我该如何说？”

　　温莲生借着她来引出了这一场故事，旁人都听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唯独身为故事中人的她却被隐瞒至此，总得找个理由来圆这场谎言。

　　“你只管如实说你做过的事情，这香你交给了羡之，羡之顾及与我的兄弟情分，思虑之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说，以后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

　　“她心里……其实一直记挂这你原本是她妹妹未婚夫这件事，即便其他事情不能说，起码这件事，我想你还是要与她解释清楚才好。”
　　虽然有点像在为自己开脱，但说了或许会让温莲生好受一些，这样两人之间也少受点折磨。

　　高尧没有应答，慕容皎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转头看了看高羡之，高羡之看她一眼，转头对高尧说道，“那我们这便回去了。”

　　高尧还是没理他们，倒是温家老夫人见女儿情况稳定下来，擦干了眼泪，“今日，是阿尧鲁莽，吓到了姑娘，姑娘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老夫人哪里话，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引起的，没有给您添麻烦才是。”

　　“什么麻烦不麻烦，这都是命。”
　　说着，她便又开始哽咽，温父拍拍她的背，“今日我们夫妻多有不便，就不留小公子与慕容姑娘。”

　　“那我们这便告辞了。”

　　高羡之与他点点头，便带着慕容皎和明宵二人出去了。

　　回去的路程不远，慕容皎觉得有点胸闷，便想着走回去，也好透透气，高羡之和明宵默默陪同。

　　大街上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慕容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人间，“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真的会有返魂香。”

　　高羡之忍了忍，没忍住说道，“我也没想到。”

　　两人转头望他，“没想到什么？”

　　高羡之憋红了脸：“没想到七哥居然是如此专情的人。”

　　他一直以为，自家父亲能对他这么宽松，全靠前面有个高尧在那里做标杆，而且全家上下都知道高尧是个怎样的人，虽然安分守己了那么一两年，可之后又恢复了原样，该犯浑的照样继续犯，全家都拿他没办法。高氏在整个魏国都是权贵门阀的领头人物，即便是这样的家世，在整个高氏一族中，高尧还是属于能被家中长辈担心打一辈子光棍的人，足以见得他从前有多不靠谱。

　　可就是这么个在族中上下都被认为不靠谱的人，居然能做到如此极端的深爱一个人，说实话，要不是高羡之亲眼所见，即便是他亲爹对他说，估计他也不会信。

　　慕容皎想了想高羡之之前当着她面说高尧的那些话，再想想今天的所见所闻，突然就明白了他现在的心情，迥然的看着他，“他现在这样，跟你之前说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高羡之点头，觉得他对高尧还是太草率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人嘛，总是会变的，他对高尧还是得改变一下看法。

　　“倒是你大伯父大伯母竟然会同意他这么做，这世上父母多为子女考虑，温莲生如今这副身子，我以为，你兄长必定是瞒着他们的。”

　　“他瞒不住，大伯父他们当年必定也是想过了这方面，只是七哥这性子，决定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谁劝说也无用，妥协是迟早的。”

　　世事无常，慕容皎抬头看着天边的日落，若是没有出意外，他们想必也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可惜了。

　　明宵不太在乎这些事情，她原本在知道高尧手里有返魂香之后，便也想弄一点回来，自从她知道返魂香的作用后，便再没了念想。

　　返魂香的不稳定性太大，而且于现在的慕容皎已无任何作用，她还是好好呆着慕容皎游历天下吧，这样即便慕容皎恢复了记忆，有她和高羡之在，怎么着也能守住她不再出意外。

　　三人便这么晃晃悠悠的回去，感叹这世上恩怨情仇太多，又感叹不幸中的万幸，一切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高尧抱着返魂香的希望，苦苦守着失而复得的温莲生，而他们也期望着点龙笔的奇迹，能把慕容皎的性命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从江州走来，他们这一路见证了太多的错过，这世上有太多的爱恨情殇，不是每个人都如高尧温莲生那般还有最后一丝奇迹，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她们这边，正正好身边有一个意外。

　　明宵走在两人中间，牵着慕容皎的手一蹦一跳，在夕阳的照射下，仿佛温馨的一家三口一般，她说，“我们在晋州多待些时日吧。”

　　“不找下一个事主了？”
　　“先不找了，宋砚的生命已经为你延续了足够的生机，咱们可以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她从前拿的，基本上都是临死之人的生命，用仅剩的命为慕容皎续命，自然是永不长久的，但宋砚正值壮年，他身体健康，远不是叶拂玉孱弱的身子可以比拟的，这一次，慕容皎自然不需要再担心什么时候又会重新变回活死人，有的是时间休息。

　　“那咱们就在晋州多待一段时间。”

　　三人想的很好，可惜，人生向来变化无常，老天总是会在人最幸福的时候，给你带来痛苦，仿佛就是在跟你开玩笑一般。

　　当天晚上，慕容皎做了一个梦，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招摇山的那个小道观里，见到了慧静师父。

　　山中风雪渐起，慧静师父明明就坐在她面前，可她却听不清楚对面的声音，风“呼呼”地刮着，吹得门窗“呜呜”作响，偶尔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噼啪”声，那是大雪压断树枝的声音，听的人心里发慌，她扯开嗓子，“慧静师父，你大点声，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慧静师父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在说着写什么，慕容皎感觉屋内太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窗户没关严实，才让寒风吹进来，刮的人脸生疼，她没忍住眨了下眼，却见场景又变幻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卧房内，面前只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那些血迹从紧闭的房门一直延续到床榻边，慕容皎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床榻边上躺着一个人，绯色的裙子浸泡在血迹中，旁边还有一把染了雪的剑，那人的脸被桌子挡住了，她看不真切，正欲走上前去仔细看，却见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仿佛要漫过她的脚面，她心中发寒，不住的往后退，那血迹却一直跟着她，退着退着，不知道绊到了什么，突然往后仰，“砰”地一声，慕容皎突然惊醒坐起。

　　她摸摸后脑勺，原来是她翻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床沿。

　　她依旧很久没有做梦了，死亡之前她不记得，只觉得，自己似乎从复活之后，便再也没有做过梦，她看过的一切梦境，都是别人的，也有她自己虚构的，却从未真正亲身体验过。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招摇山的慧静师父？师父在梦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那是她曾经发生过的，还是说，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

　　还有她梦到的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吧，不知道伤着了哪里，即便是有人发现，留了那么多血，应该也救不过来了，她是被人杀害的吗？还是说，是自杀？

　　若是被人杀害的，那凶手是谁？若是自杀的，又是为何要自杀？

　　她还在旁边看到了一把带血的刀，那把刀，又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