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徒》雪庐

21、风兽

　　李衍这段时间来，安宁的生活凭空遭了许多变故，离开泉水镇时，将医馆托付给伙计照看，从此便坐上了谢无患的贼船。
　　以为抱上了沈漪大腿，可沈漪喜怒着实无常，唯有从元生之水幻境醒来时，脾气和脸色稍好一些，其余时候，要么不开口，要么张嘴便是一些惊世骇俗的语言。唯一一处好，是沈漪虽名声不太行，但功力大减，几乎不与人动手。
　　后看清二人关系并非他最初所观察的那么简单，又想转投谢无患麾下，寻思着沈漪与谢无患关系微妙，他可从中斡旋得利。
　　哪知谢无患也是个有病在身的，平时还好，一旦犯起病来就谁都不认了，最近病情还越来越严重，失控也就罢，关键这人拿了宝剑，战斗力蹭蹭往上涨。
　　这几人交际圈子都太高，整天又是灵主，又是魔主的，一会儿跑来一个大宗师，各个都是横行一方的人物，自己区区无名之辈，稍有不慎，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衍听到的秘密越来越多，就知自己与这群人绑的越来越紧，心里压力也大起来，自己是沈漪亲点的“随行军医”，想跑也跑不成。
　　顾雁大名，李衍从小耳朵听起茧了，他药谷出身，虽医药不为一体，但也向来分不开，怎可能不曾听过天碑大祭司的名号，则当初他对雾灯客气三分，也是看了顾雁的面子，今天这一出，可真是把他吓得死去又活来。
　　李衍对着面前像从血海中走出的雾灯木楞一笑，问：“那个，你不走吗？”
　　刑山与谢无患斗了百招，最终将失神的谢无患一掌劈晕，扛上了一架新的风舟，风舟原地悬停，觅松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雾灯身体沉沉的，趴在一片半大云上，轻轻摇头：“我无处可去。”
　　宴隐抿抿嘴唇，又不敢靠近，雾灯自清醒后便挣扎着一个人躲在这里。
　　犹豫之后才提议道：“雾灯，我们回望月城吧。”
　　刑山从风舟纵身下来，难掩疲惫气息，不知是解释还是道歉：“今日我有错在先，是我乱说话，引发这场乱斗。”
　　此事与刑山关系不大，若说有错，也只是错在了过早揭示真相，雾灯不答，昏沉沉地趴着。
　　“若你需要去处，可先去东极岛虬松寺寻一位叫姬妙法的僧人，沈漪与此人有不死不休的仇恨，迟早会找上门，不过现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若知你身份，会保护好你的，等顾雁回来，再做打算吧。”
　　宴隐好像有什么话要问，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刑山看出其担忧，道：“那魔修无事，我只是将他打晕了，我听你说回望月城，你是望月城的人？”
　　宴隐点头。
　　“那里头的人是？”
　　宴隐一愣，苦涩摇头。
　　刑山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对方不想回答，便不再追问，以他之门路地位，迟早能查得出来，没必要揪着不放。
　　一把提起李衍，回转至风舟，吩咐觅松出发，心下不定，还是朝雾灯再提点了几句：“若不愿去虬松寺，也可回去望月城，只是莫回青州，切记！”
　　风舟启动时，雾灯突然站起，撒腿狂奔，几步追上了风舟，守在舟尾。
　　觅松一脸惊疑，刑山却好似早有所料：“走吧。”
　　刑山所捕风兽虽速度快，但只能载一二人，现在人员众多，还是只得乖乖乘坐风舟，这风舟可自然不是觅松卖给李衍那种便宜货，比之青玉车架也不遑多让，在青云之上以最快的速度疾行，却静谧无比，灵力波动也只有鸟兽振翅一般大小，极不易引人注意。
　　此刻他是老大，大手一扬：“觅松，回宗门。”
　　为轻便行路，刑山并未将飞舟设置得太过精美，舟上只有三个隔间，一个安置了沈漪与思狸，一个安置了谢无患，另一个则是给雾灯几人休息的场所。
　　先前李衍自报家门，刑山自然不会放过，催促着赶紧去救思狸，沈漪虽昏迷，但气息未断绝，刑山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先紧着思狸。
　　李衍前脚才教完雾灯简单的疗愈之术，后脚就被提到了思狸面前。
　　“妖丹都碎裂了，神仙难救，”在仔细检查过伤势之后，李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要不，还是像他主人一般，趁最后一口气没断，服用元生之水暂且吊命吧。”
　　刑山一愣，说不出话来。
　　“听说大宗师您从裂风谷捕获回一只风兽，万年风兽，身上无论如何也会有元生之水的，我们一行所备下的几乎使用殆尽了。”李衍又接着道，为这事，他也犯难许久，眼前这大宗师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及时雨一样的存在。
　　“元生之水，我确实攒下一瓶，但你作为药谷之人，不会不懂这东西的害处吧？”刑山眉头几乎打结，他转炼器道也有数万年，元生之水他眼热不已，有了此物，才能炼出更好的法器，所以才犯险探裂风谷，捕了一只风兽回来，说到底，风兽其实才是元生之水的顺带之物，那揽月鞭以及银链，便是掺杂此水炼制，等级提升了数层。
　　要说此物能治病，刑山毫不怀疑，可若使用之法是服用，进入躯体经脉，刑山怎么也无法相信，绕着李衍打量了半天，风、毒、幻之精直接入体，是得哪个天才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李衍被看得头皮发麻，道：“要不然，请您那风兽出来瞧瞧？”
　　风兽早在先前便躁动不安，此刻晓得有人念叨它，更是闹腾得不行，而刑山则有些犹豫，这风兽，名义上是被自己驯养了，可实际却是签订的一份万年契约在起作用，当初他二者斗得不相上下，自己修为高一筹，法器齐出，可风兽逃遁之术逆天，足足周旋百年才将其灵力耗空，一举捕获。
　　由此，若非必要，自是少放出为好。
　　风兽一直在灵兽袋攻击，心神很不耐烦，传音于他：“喂，放我出去，我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刑山苦涩笑笑，能不熟悉吗。
　　他放出风兽，便走出房门，同船头觅松站在一起，云头之下，城池鳞次栉比，坊市星罗棋布，一片繁荣景象。
　　刑山道：“觅松，加快行程，现下不是顾惜飞舟的时候，我们需速速回宗。”
　　觅松是个直愣的，虽炼器天赋不错，却一点不通人情世故，为刑山出头如是，此刻更如是：“师尊，你为何要救他啊？他那么贬低你。”
　　刑山解释：“好友之间，理当如此。”
　　刑山这人简单，创建一个宗门，就叫刑山宗。
　　因秉持了诸青因材施教的理念，宗门人数一直不太多，鼎盛时期也不足百人。
　　因近年来刑山闭关，沉迷于驯养风兽，疏忽了弟子的修行，才使得沈漪说出谋财害命那番话来，看来倒是将觅松得罪不轻。
　　宗门地界不小，刑山名气太大，冲着他来的也都是一些意属炼器，或是阵法一道的人，此类人自以为在刀修剑修满地跑的大陆另辟蹊径，虽不至于眼睛长在头顶，但平日也是恃才傲物惯了，各个都有点脾气，偏爱离群索居，除去在外办事的，留在宗门的弟子两两之间都住得很远，莫说结识好友了，有的人甚至从入门起互相都未曾照面。
　　是以觅松乍听这话，咯咯笑了：“师尊，你一把年纪了，还信这些。”
　　刑山无语，心中想着此次回宗，是时候给众弟子立些规矩了，如此松散，可要不得，烽火一起，岂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有的时候，拧成一股绳才有活路，因离心而先从内部自杀自灭了，又或者被分头击破，岂不可惜？
　　那风兽把三间屋子转了个遍，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最后走到船头，对着刑山一通痛批：“刑山！你是不是把我的元生之水给别人了？说好借你用，万年之后要还给我的！堂堂七尺男儿，说话不算话，还我宝贝，我不要跟着你了！”
　　刑山摊开手掌，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绿瓶出现在手心，风兽二话不说伸手开抢，却被早有准备的刑山瞬间收起。
　　刑山百年来不知与他做了多少诸如此类的猫鼠游戏，怎么可能再上当，将绿瓶放好，看着对方沮丧的表情，本来沉重的心绪反而轻松了，道：“没用你的宝贝。”
　　风兽不依不挠：“你给我看看，我才放心。”
　　“信任自在心中。”
　　这风兽果如李衍所说三头六眼，瞳生三花，不过并不可怕，狮头蛇身，背生双翼，探头探脑十分可爱，与传言之猛兽姿态稍显不符，“觅松！你师尊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觅松被他烦的厌了，敷衍几句，坏心一起，又补上一句：“但是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身后啪地一声闷响，是刑山进了思狸那屋后甩上了门，以困阵将自己几人困住，其实只是为了外面的风兽进不来而已。
　　李衍见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以袖袍一揽，到手正是一瓶几乎满溢的元生之水。
　　“用吧。”
　　李衍不动，刑山问：“可还有什么为难之事？”
　　李衍照实说道：“这东西沈仙长是服用过的，我只需加量便可，这小猫儿可让我有些头痛了，不知受不受得了这苦。”
　　“你按沈漪十之一的量给，”刑山扶额，思狸听这话，怕是都要回光返照给李衍一个手刀，“另外，思狸不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