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52、女演员的退场（下）

　　证人、证言、证据都是复数的，培尼明迪侯爵夫人隔天就被赐死了。
　　莱因哈特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的末路，也在最后的时候知晓了让这个女人变得疯狂的原因。他原本有充分且正当的理由对这个女人抱持憎恶与痛恨，现在却没有为她的死感到畅快和喜悦。当莱因哈特带着想赶快喝一杯白兰地的心情回到家中时，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正等着他。
　　看到好友略显不安的神情和那个站在窗边的白发中年男子，莱因哈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人名义上服侍的主人。
　　“蕾欧娜出什么事了吗？”
　　蒙德贝尔转过身，看着莱因哈特，他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冷峻，“一度发烧到41.3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蒙德贝尔使用了过去式，令莱因哈特感到安慰。不过，蒙德贝尔尖锐的讽刺却令莱因哈特的不快和反击意识迅速膨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插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摆布。我已经有能力保护姐姐了，我绝不会看着她陷入危险却坐视不理！”莱因哈特毫不客气的还以颜色。
　　蒙德贝尔沉默了片刻，“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有责任，竟然没有料到你这么鲁莽行事，以至于连累了殿下。”
　　“蒙德贝尔先生……”吉尔菲艾斯无法容忍莱因哈特无端受到指责，他正要辩解，却被蒙德贝尔扫来的目光打断。
　　“我知道，你们是有计划的。”蒙德贝尔从得知那条“培尼明迪夫人怀孕”的流言时开始，就察觉了他们的打算，“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出的馊主意！”
　　“难道听之任之就很好吗？”莱因哈特不服气的争辩。
　　“只要能够掌握到证据就好了。”蒙德贝尔并非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只是在等待对方露出马脚。当然，在那条流言的刺激下，对方的行动变得更加急切，反而方便了蒙德贝尔行事。这就是他没有打扰莱因哈特的计划的原因。但是，所发生的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缪杰尔先生，逼迫敌人采取行动而自动掉进陷阱，这种战术是好的，但前提是，你必须能够切实掌握敌人的一举一动。”蒙德贝尔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立典拉德侯爵的言辞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失去了理智，采取了歇斯底里的袭击。这个情况，你并没有知晓。”
　　蒙德贝尔虽然知晓，却终究晚了一步，幸好他及时联系上了米达麦亚。这一点他没有告诉莱因哈特。
　　得到匿名人士提供的信息的两位年轻有为的军官并没有低估信息本身的真实性，他们更似早有准备一般，迅速做出了应对，那大概是因为他们也在密切的关注着莱因哈特的安全。
　　莱因哈特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不管怎么说，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了。”
　　蒙德贝尔以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这个人有着非凡的才能，但是他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年轻，“那么，你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吗？”
　　莱因哈特说不出话来。
　　最坏的结果——如果友军没有及时赶到，如果时间再拖得更久些，也许……
　　那是莱因哈特绝不愿意去设想的。或者说，那样悲观的设想根本不符合这个年轻人的气质，他俊美的脸上闪过各种表情：不安、烦躁、厌恶……最终，他的自傲与霸气压倒了所有的这些情感，“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因为有我在！”
　　狂妄的臭小子！蒙德贝尔几乎要将这句训斥脱口而出了，然而，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的殿下问他的话。那一次，他讲述了一个名叫“加布列嬠炄雷吉诺德”的年轻人的故事并对那个年轻人的狂妄加以谴责，坐在他腿上、认真听完整个故事的小小少女以稚嫩的声音天真的问道：“如果他也像蒙德贝尔你一样小心谨慎、深思熟虑，那他的头发是不是也会像你的一样白？”
　　不可能的，因为他还年轻啊，属于他的珍宝还没有被无情的时间和现实夺走。
　　蒙德贝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不过，传授经验也是前辈的责任吧。这样想着，他以劝导晚辈的口吻，提出建议，“缪杰尔先生，如果你在做出每个决定之前都去设想它可能导致的最坏的结果，并有勇气承受那样的结果，那么你就永远不会被后悔纠缠。”
　　蒙德贝尔离开之后，莱因哈特端起一杯白兰地，坐进沙发里，久久的盯着窗外的天空。
　　这些举动——尤其是那杯烈酒——让吉尔菲艾斯有些吃惊，“莱因哈特大人，你还在想蒙德贝尔先生的话吗？”
　　莱因哈特将目光投到友人的脸上，火焰一样的红发令莱因哈特略微消沉的心情一下子恢复了。
　　“谁要理那种忧郁的老头子的话呀……”
　　吉尔菲艾斯轻轻蹙了蹙眉。他并不觉得蒙德贝尔的话没有道理，但是他也同样不认为莱因哈特应该乖乖照做，因为那样就不是莱因哈特了。
　　察觉到挚友的想法，莱因哈特从沙发里坐直身体，伸手绞着吉尔菲艾斯的头发，又仿佛要将吉尔菲艾斯的想法从他脑袋里赶走似得，屈起两指轻弹了一下友人的额头。
　　“我想不到的事，你一定会想到的。我们两个人，才不会让后悔之类的东西靠近半步呢！”
　　那如常的笑容让吉尔菲艾斯安心了，暖蓝色的眼睛里回应着坚定的光芒，“是，莱因哈特大人。”
　　******
　　蒙德贝尔刚把车停进车库，就有仆人走上来告诉他，兰尼斯特公爵睡醒后就一直在找他。蒙德贝尔快步来到公爵小姐的卧室，蕾欧娜披着厚厚的毛毯，半躺在床上，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发愣。她的心情和她的精神一样差，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虚弱。
　　“你知道的吧……”蕾欧娜并没有看蒙德贝尔，“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策划杀害安妮罗杰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
　　蕾欧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就在蒙德贝尔以为她不打算再开口的时候，她却用褪了色的声音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次、米达麦亚受冤入狱的那一次、还有更久之前的每一次，蒙德贝尔总是在竭力避免将兰尼斯特公爵扯入大贵族间的纷争。他的目的蕾欧娜当然明白，但她想不通，为什么蒙德贝尔要如此费心的维护兰尼斯特家族的地位和权势，他明明知道，蕾欧娜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甚至恨不得摆脱这些东西……
　　蒙德贝尔在蕾欧娜的床边坐下，伸手摸着她的头，“我必须要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蕾欧娜惊愕的看着他。
　　“如果缪杰尔先生他们失败了……”
　　那么蕾欧娜还可以和他们撇清关系，不至于落到叛乱者的下场。“兰尼斯特公爵从来没有为了他们而与权贵对立的意思”。只要确保那些门阀贵族了解这一点，无论蕾欧娜现在与他们多亲近，都可以辩解成她只是因涉世不深才会受到蛊惑。
　　蕾欧娜顿时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梁游遍四肢百骸，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如果说“兰尼斯特公爵”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值得蕾欧娜去留恋的，那就是它有可能对朋友们有所帮助吧。然而，蒙德贝尔现在的做法却令它连这唯一的价值都无法实现。在这一瞬间，蕾欧娜对那个身份的感情已经在内疚和负罪感的催化下迅速演变成了纯粹的深恶痛绝。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激射出锐利的光，声嘶力竭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只是因为殿下你不会去想而已。”蒙德贝尔低缓的说，他的女儿也还年轻着呢。
　　蕾欧娜大力的摇着头，甩落了蒙德贝尔的手。她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令她不能不去相信：战争一定会和现在这个腐朽的王朝一起结束，一定会由她的朋友们的双手来结束。然而，蕾欧娜知道，她无法说服自己的亲人，就像她不会被他说服一样。
　　“蒙德贝尔，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蕾欧娜最后说，声音暗哑却坚毅，“但是，你的设想是不会实现的！”
　　这只是理解，并非妥协。

　　赶回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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