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3、背景调查

　　从安妮罗杰那里回到学校宿舍后，莱因哈特预计会将大把时间花在资料库中。因为他不得不去了解目前与姐姐“很亲密”的兰尼斯特家族，只是，对方是地位极高的贵族，资料的保密程度够得上国家机密，流传在外得绝不会太多。莱因哈特充分的设想了这项行动的困难，但是在他埋首于书堆之前，他听从了吉尔菲艾斯的建议，抱着姑且试一试的心态在电脑的搜索条上输入了“兰尼斯特”这几个字。数秒钟后，他那“预计很庞大很困难的行动”就宣告成功了：信息库中上千条记录按时间顺序整齐的罗列着。
　　这个家族随着鲁道夫大帝跃入历史的银幕，也被鲁道夫大帝授予公爵之冠，但那并不是由武勋换来的。最初的家主，安德鲁•冯•兰尼斯特终其短暂的一生从来没有踏上军事或政治的战场半步，他只是埋头在他的工作室里，在洁白的纸上游移着他的铅笔。后来，他笔下的作品都抵抗住了历史的洪流，直至今日仍在人们的视野中留下各种色彩。
　　“难以置信，帝国军旗帜和军服居然是这个人设计的……”莱因哈特低喃着。从照片上看，安德鲁的外表呈现出常年未见阳光、缺少运动的病态的苍白和瘦弱，与那套黑与银华丽搭配的充满霸气的笔挺军服全无分毫相似之处。不过，安德鲁最高的功勋在于，同一时代全国各处的鲁道夫塑像都是他的手笔。莱因哈特看到这里时，鄙夷的皱了皱眉。
　　安德鲁之后的近五百年间，兰尼斯特家族可说是人才辈出。从帝国宰相、军部元帅到宫廷画师、园艺匠人……兰尼斯特家族的星钻砂时计遍及不同领域且熠熠生辉，那光芒透过宫廷厚重紧闭的门扉的缝隙流泻出来，有心人只要透过这些零星的光芒即可窥见光源。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正是这样的有心人。利用空余时间分析完这些信息后，两位少年露出了比困惑更迷茫的表情。
　　照理说，像这样一个处于贵族阶级顶层、更是名副其实的名门一族，不仅应被皇室青眼有加，也该是其他家族攀附的对象。然而，兰尼斯特家族获得了种种名望和声誉，但其直系却始终不曾得到某种被绝大多数人视为珍宝、被莱因哈特视如蝇蛆的东西，那就是高登巴姆皇室的血统。即使公爵本身可以倚仗身份回避与其他家族联姻，一旦面对皇帝赐婚就算勉为其难也不得不接受了吧。但是，高登巴姆皇室一面赋予兰尼斯特家族极高的地位和权力，一面又像要撇清关系似的与他们保持着某种距离。这种状态已经远远超出“离奇”二字所能描述的范围了。
　　“到底为什么呢？”莱因哈特抱着一种不知该为兰尼斯特家族遗憾还是庆幸的心情，喃喃着。
　　“答案应该被封在那个宫廷里了。”吉尔菲艾斯的应答正是莱因哈特的结论。
　　“唔……”莱因哈特抓抓下巴，将电脑推到一边，双手交叉着趴在桌上。
　　红发的友人这时候插嘴了，“莱因哈特大人知道吗？前任兰尼斯特公爵逝世前一直担任本校帝国军史教师。”
　　莱因哈特秀丽的眉毛高高挑起，清楚的表达出他的惊奇。而他的惊奇包含着两方面的内容，其中之一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吉尔菲艾斯苦笑着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就被莱因哈特打断了，“不用了，我了解了。我可不想听你说教。”
　　莱因哈特在看到好友表情的一瞬间已经得到了自己所需的答案，同时也猜到了好友会说的话。莱因哈特从入校那刻开始就给人孤高的印象，何况他也没有和吉尔菲艾斯以外的人交好的打算，所以即使有人想接近也会因他冷冽的气势而退避三舍。吉尔菲艾斯的情况则正好相反。他性格温和，又与莱因哈特关系密切，所以不仅本人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连带那些对莱因哈特怀有各种正面感情的人也乐于接近他。于是，就获得除学习之外的校园消息的渠道来说，莱因哈特自然不可能比吉尔菲艾斯多。吉尔菲艾斯已经多次就这一问题提请莱因哈特注意，这一次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企图被识破的吉尔菲艾斯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摇了摇头。
　　“那位帝国军史教师是什么样的人呢？”莱因哈特的语气中带着少量的好奇
　　“据说他讲课毫无激情，对帝国军在历史上取得的种种胜利都简单的一带而过。”
　　“哦？”莱因哈特的嘴角微微上翘，“这倒是位特别的教师。”
　　比起一味盲目的夸大其词的赞颂军事历史上每次胜利的态度，这位教师的做法反倒能获得莱因哈特认同，同时也为未能成为这位教师的学生而略有遗憾。不过，若那位帝国军史教师不是身份尊贵的公爵，只怕连讲台的边儿都没摸着就被关进思想教导所了。
　　“那么，吉尔菲艾斯，突然提到这位兰尼斯特教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莱因哈特不会认为吉尔菲艾斯是突发奇想的想到这位兰尼斯特公爵，实际上，吉尔菲艾斯必定是出于某种理由才会注意到这位教师的。
　　“我听到过一个传闻，事件发生在我们入学前一年。”
　　那个传闻以学校里一位帝国军史教师与其夫人遇难身亡为开端，重点围绕着两人的独生女巧妙的压制了意欲霸占遗产的众亲族而展开。最初从同学们的谈话中听闻这件事的大概时，吉尔菲艾斯只是抱着所有迟到的听众都会怀有的疑问随口问了一句这位帝国军史教师的名字，结果，兰尼斯特这个姓氏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他的注意。经过多方的查问，他了解到这位兰尼斯特先生是一名地位不低的贵族，他的女儿则是首位未达法定年龄便继承家族爵位的贵族。
　　帝国法律规定：年满18岁方能承袭家族爵位。而蕾欧娜•冯•兰尼斯特，这位头顶公爵之冠的女孩，今年才10岁。
　　明确了主角并花去不少心力之后，事情的始末便被吉尔菲艾斯完整的拼凑了出来。
　　前任兰尼斯特公爵和夫人在庆祝他们第三十个结婚纪念日的星际旅途中，所搭乘的舰艇在准备空间跳跃时发生事故，当救援舰队接到求救信号，赶到目标星域时，看到的只有舰艇的无机质残骸飘荡在真空中。逝去的公爵夫妇遗留给独生女儿的只有高贵的爵位、庞大的财产和有限的回忆。而前两者立刻惹得众亲族如找到白糖的蚂蚁般趋之若鹜。他们向专司大贵族之间利害关系的调停、家族门第的审查、贵族子女之间进行结婚或相亲认可的机构——典礼省捧上大笔贿赂，企图成为公爵继承人的监护人。就在他们彼此勾心斗角时，一直被他们视为附赠品的公爵幼女却毫不客气的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年仅9岁的蕾欧娜•冯•兰尼斯来到皇帝面前，将亲族们行贿的证据亲手呈给了佛瑞德李希四世，并宣称这些连自己的尾巴都管不住的愚蠢之辈没有资格成为未来兰尼斯特公爵的监护人。亲族们的心就像被纠紧的气球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破灭。当他们担心会被问罪而成日提心吊胆时，少女又出乎意料的撤回了对亲族们的指控，她广阔的胸襟也得到了皇帝的认同，特别恩准她以高登巴姆王朝史上前所未有的幼龄继承爵位。
　　“兰尼斯特公爵为什么会撤回指控，放弃唾手可得的完全胜利呢？”吉尔菲艾斯用提问的方式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关键之处。
　　“哼，是向皇帝妥协了吧。”
　　这件事如果按照正规程序处理，兰尼斯特小姐那一票亲族都会入狱不说，甚至典礼省的官员也会逃不脱干系而被问罪，帝国贵族的颜面就完全丢尽了。权衡各方得失后，佛瑞德李希四世多半提出了以撤回指控换取超越法律、提前即位的建议。既然目的达到，便没有理由违逆皇帝的意思，所以兰尼斯特小姐才恭顺的接受了皇帝的调解。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都这样认为。他们没能亲眼目睹的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这样看来，那家伙还是有点脑子的嘛。”莱因哈特的说法稍显刻薄，那是因为鉴于蕾欧娜留给他的深刻印象，他实在无法直率的给与赞赏。而且，事关安妮罗杰，他不会简单的轻信一个在敌方阵营中待了上百年的家族的代表。
　　看穿了他的顾虑，吉尔菲艾斯提醒道：“莱因哈特大人，请回想一下兰尼斯特公爵的言辞，我觉得她是一位有自知之明的人。”
　　由于个性使然，无论是莱因哈特还是吉尔菲艾斯都无意使用某个获得公爵小姐恩准的称呼。
　　“……‘被别人赐予的地位和权利’吗，的确比那群仗势欺人的愚蠢贵族明智得多。但是，只是这样并不能证明她就值得信任。”
　　吉尔菲艾斯摇摇头，“莱因哈特大人，我无意证明她是否值得信任。只是……”他考虑了一下措辞，“……如果带着有色眼镜，就看不清花朵本来的颜色了。”
　　莱因哈特坐直了身体，盯住好友暖蓝色的眼睛，“你是说，我对她有偏见？”
　　吉尔菲艾斯即不退缩也不答话，他相信莱因哈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许真的是那样，因为她是个贵族。”莱因哈特眼睛里的锐利的蓝冰渐融，“我知道了，吉尔菲艾斯，我会注意的。”
　　一直以来，莱因哈特虽然下定决心不会用身份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对贵族的态度远比对平民严苛，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歧视。
　　“还好有吉尔菲艾斯，我才能更透彻的审视自己。”
　　“那么，是否要暂时相信兰尼斯特公爵呢？”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现在姐姐身边的人只有她……”莱因哈特抿紧了他秀丽的嘴唇，嘴角两端挂着沉重的不甘愿——无法陪伴在安妮罗杰身边的不甘，和无法亲手保护她的不甘混合在一起，再度巩固了莱因哈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