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22、决斗者·幕外（下）

　　当天，近卫军带着皇帝的圣裁闯进了决斗场，中止了进行到第二轮的决斗。而在这天的晚些时候，蕾欧娜才知道整件事比她以为的更加复杂。从蒙德贝尔那里得到消息的她，顾不得忽降的大雪，赶到林贝尔克•休特拉杰区的小屋。
　　吉尔菲艾斯正在为莱因哈特更换绷带，看到蕾欧娜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便警觉道：“出什么事了吗？”
　　蕾欧娜看见莱因哈特的伤在左手小臂的外侧。在面对面的决斗中，只有将左手至于胸前时，才有可能伤到那种地方。换言之，如果没有左手挡着，那伤口现在就该出现在莱因哈特的心脏位置。
　　这时的蕾欧娜真切的感觉到背脊上有股冰寒正在蹿升，仿佛是一条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在她的背上游走，毒牙瞄准了她的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吉尔菲艾斯看她脸色惨白，更加担心的唤道：“蕾欧娜小姐？”
　　莱因哈特也在问：“蕾欧娜，到底怎么了？”
　　蕾欧娜深吸一口气，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她走到莱因哈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咖啡的热度令她被寒冷和恐惧冻僵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但那清苦的味道却令她皱眉。而后，她对狐疑的注视着她的两位少年说：“赫尔斯亥马伯爵的决斗者被临时更换了，是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找来的杀手。”
　　比起吉尔菲艾斯的震惊，莱因哈特显得镇定多了。
　　“果然是这样。难怪我第一眼就觉得那个男人有种不属于决斗者的浓烈杀气。”莱因哈特哼了哼鼻子，“你那位能干的管家先生这次为什么没能提前阻止？”
　　“……蒙德贝尔以为，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再怎么大胆应该也不敢公然在帝都对你动手，没想到……”
　　“希望他没想到的只有这一件。”莱因哈特尖刻的讽刺着，冰寒的气焰随着他的话音在屋子里荡开，灼烧着蕾欧娜的神经。
　　蕾欧娜这才发现自己当初有多么愚蠢：既没有意识到在过去和将来，只要这样的疏忽发生一次，就足够让安妮罗杰身败名裂、香消玉殒；也没有察觉到吉尔菲艾斯曾经说过的他们在卡布契兰加行星的遭遇竟然是命悬一线的危机，却还在自以为是的认为对“真实情况”了如指掌，竟希望放任那个凶手逍遥于世。
　　蕾欧娜望着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可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窗外的冰雪倒映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上，像飞扬的冰冷火星，带着融化不了的仇恨。她无意识的攥紧了双手，膝上的裙摆被捏起了褶皱，仿佛是被死死掐住的敌人的咽喉。
　　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对视了一眼，红发少年走到蕾欧娜面前单膝跪下，握住蕾欧娜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轻柔的说：“蕾欧娜小姐，请不要摆出这种可怕的表情。”
　　温暖的眼神和温暖的接触令蕾欧娜猛然回神。
　　没等她开口，莱因哈特已经说道：“我说过了，我要亲自解决这条毒蛇。”
　　“还要让那个女人继续活着吗？”
　　“当初想让她活着的人不就是你吗？”
　　蕾欧娜咬住嘴唇，无法反驳。
　　莱因哈特呼出一口气，说：“做你的管家真辛苦，既要帮你处理宫廷和领地的各项事宜，又要从宫中的各种势力中保护姐姐，现在还得留意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对我的袭击。即使是蒙德贝尔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吧。既然如此，就索性不用顾及我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之所以想找我出气，不就是因为找不到对姐姐下手的机会么，这说明蒙德贝尔至少在保护姐姐这件事上做得万无一失。”
　　蕾欧娜犹豫着，显然还没有妥协。
　　吉尔菲艾斯说：“蕾欧娜小姐，你难道不相信蒙德贝尔先生吗？”
　　“我当然相信他，但是……”
　　“你也不相信莱因哈特大人的判断吗？”
　　蕾欧娜凝视着那双暖蓝色的眼睛，“那么你呢，吉尔菲艾斯？”
　　“我当然是相信莱因哈特大人的。”
　　蕾欧娜闭上眼，感觉到慌乱正在远去，心情渐渐安定下来。这就是信赖的魔力吧。她想。然而，蕾欧娜并没有察觉到，除此之外的另一个更加本质的原因：即使无比希望来自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威胁能够永远消失，但在蕾欧娜的潜意识中，对于结束某人性命的行为，她始终是排斥的。在这一点上，如果被指责为自私或者胆小的话，蕾欧娜大概也无法反驳吧。
　　“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蕾欧娜回应着吉尔菲艾斯。随后她将隐藏着担心的目光落在莱因哈特的伤口上，冷淡而挑剔的质疑到，“不过你能保护好自己吗？”不给莱因哈特申辩的机会，蕾欧娜又对已经站起身的吉尔菲艾斯吩咐到，“吉尔菲艾斯，要看好这家伙，别让他乱来，安妮罗杰会担心的。”
　　莱因哈特无处发泄的怒气因为这句话而消散了。被安妮罗杰担心的注视着，比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更令莱因哈特身心剧痛。
　　“是，我知道了，蕾欧娜小姐，我一定会保护好莱因哈特大人，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不准这样！”蕾欧娜在眉心间堆起严厉的褶痕，“你想让安妮罗杰伤心吗？”
　　吉尔菲艾斯怔了怔。谁忍心看到那位优雅高贵的美丽少女伤心的面庞呢？谁又忍心做出令她伤心的事情呢？还有眼前这位借用别人的名义来掩盖自己心情的骄傲女孩，她的担忧和伤心难道会比安妮罗杰小姐少吗？吉尔菲艾斯迎着那双底色厚重的琥珀色眼眸，坚定的笑了，“是，蕾欧娜小姐。”
　　送走了蕾欧娜，吉尔菲艾斯返回二楼的客厅，莱因哈特坐在沙发里看着窗外的落雪发呆。
　　吉尔菲艾斯为他担心，也知道无法解开莱因哈特的心结，因为吉尔菲艾斯自己的心结也正在此。一想到安妮罗杰对皇帝低头的样子，心中便会涌起一阵厌恶。因为完全明白安妮罗杰的用意，所以才加倍的自责和不甘，他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够，能够为安妮罗杰做的事几乎没有。
　　莱因哈特虽然曾经积极主张及早除掉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但现在他又劝阻蕾欧娜，其中的原因，除了基于蒙德贝尔到目前为止的实绩、对他今后的表现所寄予的期望之外，大部分是出于莱因哈特的骄傲，他势必向他宣言的那样，亲手消灭仇敌。不过，无论莱因哈特是否意识到了，但他的决定确实避免了将那位被一时的惊恐和仇恨蒙蔽了真实性情的少女卷入这场复仇之战中。吉尔菲艾斯为此感到欣慰。
　　蕾欧娜并不适合染血的战场。吉尔菲艾斯十分清楚这一点。
　　*
　　这件事后，蕾欧娜向蒙德贝尔表达了要学习宫廷事务的意向，但是活了半世纪的管家十分少见的、坚定的拒绝了。
　　“殿下，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何况您的天赋也不在于此。”蒙德贝尔耐心的劝说，“或者，您愿意完全放弃对军事技术的研究？”
　　对于能够接近自己梦想的唯一的道路，蕾欧娜是必须坚持的，所以她回答，“我可以两者兼顾。”
　　“不行，您的身体承受不了。”
　　事实证据是无法被推翻的。蕾欧娜在理智上明白这一点，但感情上仍旧为无法达到目的气闷不已，这种心情一直延续到又一次发烧卧床，躲到朋友家养病。
　　把玩着吉尔菲艾斯拿来的药瓶，蕾欧娜问：“蒙德贝尔来过了，对吧？”
　　吉尔菲艾斯点点头，“他不想让你知道。”
　　蒙德贝尔看透了蕾欧娜的意图，也丝毫不愿为此责备她。被理解的满足感充盈着蕾欧娜的内心，又使得她扪心自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蒙德贝尔呢？自始至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吉尔菲艾斯，我打算在适当的时候从目前的一些研究项目中退出，以后也不会再同时参与数项研究。”
　　“……你同时参加了多少个项目？”
　　“七个。”
　　吉尔菲艾斯瞪大了眼睛，“你的身体怎么受的了！”
　　蕾欧娜抿抿嘴，“……你跟蒙德贝尔说了一样的话。”这次，她已经不再不甘心了。
　　这半年来自己发烧频率陡然增高的原因，蕾欧娜心知肚明。自从进了研究所，但凡与她所学有一点相关的项目都想参加。如今，蕾欧娜不由得省视自己的表现：是不是太过急躁了呢？
　　“我会尽快调整。对于那些不是由我主要负责的项目，我即使现在退出，影响也不大。”不仅要减少参与的研究项目，宫廷的事情也不打算插手了——那些事情自己怎么也不会比蒙德贝尔处理得更好，勉强插手这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除了添乱和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吉尔菲艾斯大致察觉到了令她改变的原因。蕾欧娜望着他的样子仿佛一只等待主人肯定的小猫，吉尔菲艾斯情不自禁的轻轻拍了拍那颗浅栗色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传递着温暖的触感。
　　“你这样想就对了，蕾欧娜小姐。”
　　蕾欧娜被吉尔菲艾斯的动作弄糊涂了，不过她并没有追究，缩着脖子从他的手掌下钻出来，她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打搅你们了。”
　　“生病之外的时候来，我们也是很欢迎的。”
　　蕾欧娜想了想，说：“那么，蒙德贝尔回干达布斯的时候，我就过来住几天，免得他总是担心我会被人劫走。”
　　“好的。不过现在请你好好休息吧。”
　　吉尔菲艾斯看着蕾欧娜躺下，才走出房间。他金发的友人靠在门边的墙上，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吉尔菲艾斯关上门，对莱因哈特笑道：“终于可以放心了呢，对吧，莱因哈特大人？”
　　“有吉尔菲艾斯你照顾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莱因哈特避重就轻的回答。
　　吉尔菲艾斯只是笑，并不点破。他现在也可以放心了。

　　OTZ……写到本章的时候，我终于悟了，原来女主的确是傲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