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你的名字》云揣枝

3、第三写

　　六月，如此盛夏，如此热烈的季节。
　　林子绪却旧病复发。

　　“子绪，看着我，看着我……”钟渝极力想让他清醒过来。
　　“钟渝……我太疼了……”林子绪眼角溢出了泪，嘴唇发白，额头沁着汗。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钟渝乞求道。
　　林子绪咬牙摇头，呜咽道：“忍一下就好了……”
　　“忍一下就好了……”
　　钟渝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撇去眼尾的泪，将他揣在怀里。

　　“你疼就叫出来，不用憋着。”钟渝有了哭腔。
　　林子绪身躯发抖，眉头紧蹙，咬着牙吞下一个又一个苦痛。

　　看着怀里的他一次次打落门牙往肚里吞，钟渝绷不住了，小声啜泣。
　　“子绪啊，哭一下吧。”别再坚强了。
　　林子绪在他怀里静默发颤，嘴角咧出一丝苍白的笑，气息微弱道：“我不想……我要是、哭了，你就会伤心了……”
　　钟渝闻言，泪水彻底决堤。

　　“我写的、所有情诗，其实……都是关于你的。”林子绪笑意更深，他已经很努力的在笑了。
　　“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和你过一辈子的，你不能怪我……”
　　林子绪半闭上了眼，气息奄奄，“对不起，我耽误了你半辈子……”

　　钟渝掩面痛哭，声音极其微小，尽管内心是空前的痛苦，但还是忍着。
　　许久没有回音。

　　“子绪，子绪？”
　　林子绪早已闭上了眼，手里紧紧攥着小佛。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啪嗒啪嗒滴在地面上，气温骤冷。
　　天边失去了色彩，彻头彻尾地笼罩上黑暗。

　　林子绪死在了他最爱的六月，死在了他最讨厌的雨天。
　　死在了钟渝最落魄的一年。

　　“什么时候的事？”
　　一向不抽烟的钟渝，在林子绪走后，点起了烟卷，“半个月前。”

　　温灵现感到愧疚，“要是能早点知道就好了，还能见着。”
　　钟渝的侧脸被烟雾缭绕，整个人仿佛抽离于生活，眼神黯淡。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温灵现问。
　　这个问题，言简意赅地说，就是林子绪走了，你怎么活？

　　“我好像……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钟渝感觉自己语言模棱两可，现在连说话也不正常了。
　　温灵现没有讶然，而是平静地点点头。

　　“生活依旧是生活。即使你失去了所有，但你没有失去明天。”温灵现说。
　　钟渝掐断了烟，喃喃自语：“他就是我的明天。”

　　林子绪去世的消息，钟渝没有公布在他的个人微博上。
　　甚至他确诊的晚期胰腺癌，也都是只字未提。
　　原因是他答应过林子绪，在他走后，继续撰稿，继续写作。
　　人死了，灵魂还是有的；笔断了，芯还是在的。

　　此后的几年，钟渝一边创业，一边写作。
　　他熟悉林子绪的语言风格，行文原则，每写完一句，都是反反复复斟酌一遍。

　　温灵现也曾帮助过他，但都被钟渝拒绝了。
　　他心底一直有个烧不尽的执念。

　　“哥，你跟温灵现相处了几年？”钟渝问。
　　祁焰：“八百二十八天。”
　　“两年多了……”钟渝感慨道，“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到最后，还是没能凑个整。”
　　他说到最后，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几年后的一个不下雪的冬天，钟渝短暂结束了自己的漂泊之旅。
　　“小渝啊，你回来怎么也不跟阿姨说一声呢？阿姨好去给你准备你爱吃的。”
　　“谢谢阿姨，”钟渝浅笑，“我回来收拾收拾东西，不多待的。”

　　钟渝兀自走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陈设摆放还如许多年前一样，墙上的海报、桌上的模型，从未变过。

　　只是对面的墙上裂开了一道粗糙的缝隙，光线撒过躲入缝隙的地方，是林子绪的卧室。
　　钟渝原地发愣了半晌，径直走过去，呆呆地摩挲着墙体。

　　“钟渝，关灯啊，别被我妈看见。”
　　林子绪的声音凭空浮起，勾勒着钟渝少年时期的回忆。

　　“你物理作业写了没？借我抄抄呗。”那时候，钟渝是个玩世不恭的混球小子，而林子绪，喜怒无常，最让人猜不透。
　　“我不能白给你吧。”林子绪挑着眉，神采飞扬。

　　“哎呦，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还得补上老班的作业……”钟渝唉声叹气着。
　　看着他软磨硬泡，林子绪妥协了，无奈笑道：“给你，不过你明天得帮我去接水。”
　　“没问题。”

　　钟渝望着颓废不堪的墙面出神，双颊无声划过热泪。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电视柜旁，将他们一一打开。

　　林子绪玩过的玩具，抄写过的歌词，还有林子绪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钟渝全都记得。

　　“要是再能听一遍你的歌声就好了。”钟渝的指腹停留在林子绪青涩的笔迹上。
　　彼时，后妈推门而入。

　　“小渝，你看是不是这些。”
　　钟渝翻找着，找到了一个尘封的手机。
　　“谢谢阿姨。”

　　过去的手机放在现在已经落伍了，看着积灰的屏幕，钟渝有些担心。
　　尝试了很多次，终于，点亮了。

　　这光亮，重燃起钟渝心底的火苗。

　　他按着顺序播放录音。

　　“你再唱一遍，我录下来。”
　　林子绪在远处喊着，“那你和我一起唱！”
　　“好！”

　　“把相片让你能保存多洗一本
　　毛衣也为你准备多一层
　　但是你孤单时刻安慰的体温
　　怎么为你多留一份”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
　　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承受这世界的残忍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

　　少年狂欢大笑，在阳光下恣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