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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羽 ...

  •   一周之后就要高考了,这一周的时间可以在家复习有问题再回校问老师的。午饭后,然骑上车离开了学校。
      初夏的午后,天气已经很炎热了。小城的街道平时就人少车少,这时候更是看不到人了。阳光照得白亮的路面和院墙,不时投下的斑驳树影,蝉儿的鸣叫,一个普普通通的夏日午后。
      骑过这个空置很久的邻院,前面就到家了呢。正想着,然看到身边前方不远处的院墙上掠过一个小小的影子。
      “小猫猫呀~”然高兴地小声叫了一句。
      不好的是,这半大的小猫竟然跃下墙来,向街道另一边跑去,完全无视已在眼前的自行车。
      带着车身一歪,“哐啷”一声然和自行车一起摔在了地上,吓了一跳的小猫猫连忙跑走了。
      “幸好没撞上……”然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开始挪动压在身上的自行车,这车可真沉啊。裙子刮了道口子,膝盖破了,胳膊、腿压青了几处,疼啊疼,不过好像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事情。唯一的问题是这车挪起来有点费劲,喊老爸出来帮忙?不用吧,就算喊了,等昨晚赶稿赶到天亮的父亲穿上衣服跑出门,自己估计也已经推着车走到门口了……
      “没事吧?”忽然身上一轻,车被人搬了起来,接着伸过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唉?……”然一边顺势站起身来,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17、8岁的样子,黑T恤黑裤子,还罩着一件薄透的短袖,穿着好怪,不热吗?
      “摔伤了哪里吗?”男孩有点担心地又问道。
      “没,没事。躲猫摔了一下。谢谢你!”然连忙笑着说。
      “没事就好!”男孩也笑了,很干净的笑容,像初夏的阳光。
      “你住在前面吧?我帮你推车,送你过去吧?”男孩扶着车把询问道,然感觉这男孩有着比看上去的年龄更青涩纯澈的声音。
      “谢谢你!不用了,就是前面那家,我自己可以过去的。”然笑着对男孩说。
      “我们是邻居哦!帮一下应该的。”男孩笑着扬了扬头,所示意的是那空置了很久的屋子。
      “唉?”哪里有住人吗?
      “我是今天才搬来的,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你摔倒了。”男孩推着车向前走了起来,然后又加了一句,“我叫秋羽。”
      “哦。我叫何然。”然跟上去。
      “可以叫你‘然’吗?”
      “唉?……没问题!”虽然这男孩的言行有点让人觉得唐突,不过并不惹人厌,何况很多人确实是叫自己“然”的。
      这是和秋羽的第一次见面。

      三天后,秋羽敲开了然家的门,来询问然有没有好一点。
      “你就是秋羽啊?谢谢你啊!我们听然说了。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进来坐坐吧,然和她爸爸也都在家呢。”然的妈妈是个画家,爸爸是个作家,人都很温和,也合了这小城恬静的风土,就这样把男孩请进了屋子。
      谈话也是很闲淡的。
      “然再过生日就18了,看样子你也差不多年纪吧?”
      “我17。阿姨家的菊花茶很不错啊。”
      “呵呵,还好还好,喜欢就好。17,那就一样大了,也要高考了吧?”
      “我家在美国的,这次有点事情,所以搬来住一阵儿。”
      “哦!我说看长相有一点不像中国人呢!”然她爸饶有兴趣地冒出一句话。
      “说什么呢?!”她妈对她爸这句话有点意见,当爹的赶稿多了看什么都像素材,此时正两眼开始放光。
      “没事。我父母是美国的,不过我是在这边出生的,我们都很喜欢这里。”秋羽笑着说。
      如此的谈话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也就是父母发问,秋羽答,然在一边喝闲茶。
      “多好的孩子啊~~”送走了秋羽,做妈的艺术神经还处在异常美好的状态,望着大门边笑边感慨。
      “不错,和然能做做伴儿,可惜住一阵儿就回国。然,你想去美国么?”她爸也开始掺和。
      “作为物质穷困精神富足的艺术家庭的一员,我还是坚守在这无比美好的小城吧。”然回答着,她确实是喜欢这里,什么美国,什么大城市,对她来说像对她爹妈来说一样没什么太多可向往。另外,“茶会两个小时,您就想把女儿拱手送人啊?”
      “是哦……下回茶会问问对方要不要吧。”
      “……”
      所谓搞艺术的,有什么想法都不奇怪。

      “接下来就是等分数了吗?”男孩坐在砖砌的花坛上,看着旁边秋千上的女孩。
      “是啊,然后接录取通知,这三个月完全自由呢。”然荡着秋千,看着天上近圆的月亮说。
      小城的白天是燥热的,晚上却是还算舒适的。
      “你的事情也办完了吗?”然问秋羽。
      “嗯。不过我还会在这里待一阵儿,来这里不容易……所以想多待一会儿吧。”
      周围树上的蝉儿仿佛不知疲倦地叫着。
      “你喜欢听蝉叫吗?”秋羽忽然这样问。
      “蝉啊——蝉叫才有夏天的感觉——蝉是很特别的动物呢……”女孩说着下了秋千,来到院角的大树旁。
      男孩犹豫了一下,跳下花坛也走了过去。
      “这里曾经就住了一只蝉呢。”
      树干靠墙的隐蔽处挂着一只已经残破不全的蝉蜕。
      “几年一直住在黑暗的土里,然后破土而出,熬过危险艰难的羽化,然后用余下的整个生命去歌唱。”女孩抚着树干,但避开脆弱的蝉蜕,说道,之后又加了一句,“只有雄蝉会唱。”
      “或许会更久。”秋羽望着蝉蜕说道。
      “嗯?”
      “有的蝉要在地下等十几年。”
      “……那么久生活在黑暗的土里,出来却只剩短暂的时间……”
      “……在土里也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
      女孩愣了一下,转过身来道:“这我到没想过呢。也是哦,固体传播声音更快,会不会其实听得更清楚呢?……”
      “蝉和人不一样,或许不像人想的那么凄凉……不过,外面还是比土里好吧……”秋羽靠着院墙轻叹一声,神色了然带着一点哀伤。
      “噗—”女孩笑了起来,“和我那文艺爹妈说多了吧,也文艺了。”
      男孩也笑了:“呵……不过是想想在地下的日子,有点儿感慨。”
      “看你也像是搞文艺的,就是比我们这些理科的能感慨啊。……其实呢,我也想过差不多的事情……不过吧,不会说出来的。”秋羽唱歌很好听,他说自己家是做这个的,当然是搞文艺的了吧,文科生理科生很不一样咯。女孩笑着又跑回去荡起了秋千。
      “人确实好奇怪呀……”秋羽小声嘀咕着,随手扫下了干枯的蝉蜕。

      “咳咳……不碍事的,温暖的地方待久了,不太适应这里的晚秋,有点儿着凉而已。”男孩拿开掩着嘴的手,安慰着女孩。
      然已经上大学了,小城的大学,不用住校的。天气一天天的凉了,小城在北方,已经开始有冬意了。秋羽是常年住在温暖地区的,所以有点不适应,不过他说自己也快走了。
      “那就别在院里呆着了,进屋来吧。”女孩带着男孩进了屋子。
      温暖的屋子,看着窗上薄薄的雾气,秋羽的眼睛也像蒙着水雾似的。
      “春天和冬天是什么样的呢……”秋羽轻声说道。
      “嗯?”
      “我是说这里的春天和冬天是什么样的呢?应该和我住的地方不一样吧。”男孩笑着解释。
      “哦……这里的冬天会下好大的雪,春天……我给你看相册吧!”女孩跳起来去照相册。
      翻着相册,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天色开始发暗,秋羽要回去了。
      “天冷了,要多穿一点儿哦!”在门口告别时,然对秋羽说,他是怕冷的,可衣服却还是夏天初见的那一身。秋羽说他一箱子衣服一个样。
      “呵呵,谢谢!我衣服带少了,不过没事,马上要回去了。”秋羽说过,他这周就要走了。

      四天,秋羽没有来过。邻院的门紧闭着,晚上不见灯光,秋羽说过他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事情,点不点灯无所谓,而且也喜欢自然黑下来的光景,所以晚上顶多见点儿电脑显示器的荧光。
      不会就这么不打招呼的走了吧……然暗暗想着。不会吧,大概是临走前事情比较多,秋羽在这边好像也有一些亲友的,应该要告别一下。
      第五天,一场雨夹雪之后,小城的树上只零星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了。秋羽终于来了,来告别。
      “明早的飞机,抱歉现在才告诉你。”男孩依旧是那身衣服,有点瑟缩地发抖,显然是冷的。
      “没事,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然看着秋羽,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不用了……天不亮就要准备了,你不必来了。”言语里透出的是拒绝,男孩接着又低声说,“我不喜欢有人送,会难过。”
      “好吧。一路顺风哦~”然还是有点惦念的。
      “嗯。”秋羽温和地笑着,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白。
      “你还会回来吗?”女孩期待又担心地问着。
      “……大概……不会吧……现在还不知道……”男孩小声地说着,“我走了。”
      “再见!”然对越走越远的秋雨说着。
      秋羽什么也没说,只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他也不想离开吧……

      是夜,黑暗的屋子里,秋羽倚在窗前看着邻院然家的灯光,轻声咳嗽着。
      “没想到你待了这么久呢。”
      “我自己都没想到。”秋羽望着窗外笑着说,或许是因为着凉,声音有点哑。
      “何必呢,你至多停留几个月的时间。和这人,又能怎样呢?”
      “本来也没想这样,不过既然见面了……挺不错呢……咳咳咳咳……”
      “……”
      “咳咳……我可是早就认识她了……咳……不过如今才见面而已……咳咳咳……”秋羽看着邻院的灯光,光线的映照下,眼睛里隐约有淡淡的红光。

      一周之后。
      “呀~您是住在邻院的吧?”牵着小男孩的年轻妇人和然的妈妈打着招呼。
      “你们是新搬来的吗?”
      “是啊,这边挺好,正好有这空了一阵儿的房子。还没开始搬呢,孩子吵着要过来看看。以后多关照啊~~”年轻的妇人很健谈的样子。
      “妈妈,快进去啦!”小孩拉着母亲的手往里走。
      “瞧你急的。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好啊!以后见。”可能又是不错的邻居呢,然的妈妈这样想着。

      “妈————”
      “怎么了?”母亲听着小男孩的叫声跑到了窗前。
      “不就是一群死虫子嘛。”
      “这只好大呀!”
      “别拿手动!那是知了,那边那些是萤火虫。奇怪,没见过这样的知了呢……”
      “树上叫的知了吗?”
      “是啊,它们活不到冬天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去厨房拿扫帚。
      “好可怜哦……”趁母亲不在,男孩蹲下身用手碰了一下知了。
      这时传来了门铃声。
      “谁呀?门没关,进来吧。”母亲喊着。
      “我是住在隔壁的,妈妈让我送些水果过来。”
      “谢谢!谢谢!进来放屋里吧,我在厨房现在走不开……哟……这土……”

      然拎着水果走进屋子,以前都没想过和秋羽过来看看呢,不过去男孩子家奇奇怪怪的……
      屋子里空荡荡的,路过一扇房门的时候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
      “姐姐把水果放在那边了哦!”这个屋子似乎还没收拾过,水果还是放在旁边干净的那间吧。
      “谢谢姐姐!”男孩站起身来,露出了身后的一群虫子。
      那是……刚才见男孩专注看着的……然不由走过去。

      窗前的地上散落着一些虫子,最显眼的是一只红眼的已经干枯的蝉……
      这个……
      “哎呀!真谢谢你们了!谢谢你妈妈哦!这都没收拾好呢,以后搬过来一定再去拜访。”年轻的妇人拿着扫帚走了进来。
      “阿姨,没事的。”然笑着对妇人说,“……这只蝉我可以拿走吗?”
      妇人愣了一下:“当然可以!我给你拿张纸巾吧,虫子不干净,落的土也不少。”
      “谢谢了!”

      干枯的蝉卧在镶着玻璃窗的木盒里,静静地呆在然的书桌上。
      一边的电脑上开着网页:“……北美17年蝉,生命周期非常长,有十七年。它的生活习性很特别,在它生命的前十七年,都是埋在地底的幼虫型态……”
      网页上的照片,和这只蝉如出一辙,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对红色的复眼。
      秋羽,你住的地方,就有这种蝉吧……

      黑暗里十七载,破土羽化,终见你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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