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传说》树后的猫

1、城市传说

　　自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这条隧道里。贯通上下的隧道，有一个个通向外界的门，外面和黑漆漆的这里不一样，那里有光亮、漂亮的环境，以及许许多多人和其他生物。然而，在这隧道里，我这样的只有我一个。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大概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吧，每天他们在这隧道里进进出出、上上下下，我就在这里，时时刻刻等待着他们，看着他们，在隧道里陪伴着他们，然而从未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对他们说的话……所以除了起初的那几天，我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见到他们，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无法离开这里。随他们在隧道里过往，似乎就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任务，也是占据我大半时间的事情。此外，便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隧道里，回忆见到人，幻想他们的生活，猜测以后的相遇……
　　这一天，我感觉到了隧道里不同寻常的震动，虽然这条隧道每天都在震动着，但从未如此强烈过。
　　外面传来吵杂的人声：
　　地震了！……快跑啊！……怎么办呀？！……
　　哭喊和□□，还有石块掉落的声音。
　　不能从那里走！危险！
　　……
　　地震指的就是这种震动吧，听他们的话语，似乎这时候隧道里很危险呢。确实，不时有灰与碎石掉落在我的身上，站立不稳，沿着隧道向下滑了几次。果然，也没有人来这隧道里。
　　会有人想起我还在这里么？不会吧……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忽然，一道门开了，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冲了进来。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同时又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女孩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震动渐渐小了，女孩依旧坐在地上啜泣着。
　　“妈妈……爸爸……”她小声叫着。
　　习惯于尝试安慰小孩，尽管做的一切从没被他们察觉到过，这一次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我走到孩子身边，摸摸她的头，说：“没摔伤吧？妈妈呢？”本以为依旧是自己做给自己的无用之举，竟然有了回应。
　　孩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一下子停住了哭泣，愣了一会儿后含糊地开口：“大哥哥……你是谁？我刚才没看见你呀？”眼神已经从惊讶变成了惊慌。
　　我尽可能温和地笑着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呀！只不过大家都没注意到过。我经常见你呢！你每次要去幼儿园都哭的厉害，最喜欢吃草莓冰激凌，是吧？”至于我是谁，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据平时观察，小孩好像很不好哄，我这里一没吃的二没玩具三本来就身份可疑，正在心里打鼓的时候，幸好小孩表情一变：“谁说我每次都哭的……有一天没哭哦！”
　　好好~有转机！我赶快接话：“嗯嗯，都是我不好，我说错了，你是叫佳佳吧？佳佳有一天去幼儿园没哭哦~佳佳可厉害了~”
　　小孩开始有点笑模样。
　　平时都见她和妈妈爸爸一起进来，今天却只有她一人，而且……是这么危险的时候……我继续她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妈妈爸爸呢？”
　　佳佳闻言似乎又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眼泪哗地又开始往下流，一边哭一边说：“地震……爸爸抱着我……跑……然后摔倒了……人多……我过不到爸爸那边去……哇~~~~”
　　“然后你就自己跑来这里了吗？”
　　“嗯……”孩子点点头。
　　“不过这里好像会更不安全呢，会有石头掉下来的……”地震好像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外面也有石头……呜……有人说跑不了了……呜呜……爸爸……妈妈……”佳佳哭得更厉害了。
　　“没事没事，地震已经没了，你爸爸妈妈会来找你的。”我摸摸她的头说。
　　仿佛在反对我的说法，又一阵强烈的震动开始了。
　　小女孩吓得扑在了我的身上，我索性蹲下身来搂住了她：“不会有事的，有哥哥在不会有石头砸到你的。”细碎的灰石又开始落下来，不过有我在，这孩子就不会有事。
　　然后我开始给这孩子讲故事，讲我听过往人说的那一点点事情，讲我看到的有趣的人和事，讲小狗在隧道里犯傻，讲我一个人的时候想出来的故事……孩子安静地偎在我怀里听着这些。而我，终于有机会让别人注意到，说这么多故事给别人听，尤其还是在安慰一个孩子，高兴是肯定的。
　　但我心里很没底，随着震动砸在我身上的灰石不少，我努力维持着平衡，竭力不在隧道里下滑，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不知道我不在的话这孩子会怎样……这些都没有告诉孩子，她只是有一点点不安地继续听着我的故事。
　　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隧道里，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概快一天了吧。震动是不时传来的，每次时间都不长，程度也无法预测，欣慰的是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的身上落满了灰石，行动已经很不便了，不过只是这么在原地扛着还是可以的，孩子似乎没看出我的状况，很好，这样才能安静地听我的故事吧。
　　在一次震动中，隧道里唯一的灯也灭了，好在孩子似乎很信任我，觉得和我在一起挺安全，也没有为此慌张多久，然后干脆就打起了瞌睡。
　　中途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问我：“妈妈还没来接我吗？饿了呢。”
　　“天黑了，天亮妈妈就会来的，会带你去吃好吃的哟~”我根据平时的观察和想象随口说着自己都没底的话，这时候应该这样说吧。人太慌张的时候会出问题的，我在隧道里见过听说过的。
　　佳佳又睡着了。我不用睡觉，继续在黑暗里一个人思索、幻想。
　　妈妈会来吗？还是……这小女孩会像我一样被人遗忘在这隧道里……
　　就像偶然听来的那样：一个人待的时间长了，果然容易悲观。不会的，这孩子不会被人忘了的，真正的人，在隧道外生活的人，他们总有人彼此关心、彼此记得吧。
　　又过了约么半天时间，眼前忽然亮了，通向外界的早已在地震中扭曲的门开了。
　　“快！快！把孩子抱出来！小心！可能会塌陷的！”
　　“家长在那边等一下！站远一点！”
　　“佳佳——”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放心吧，你的孩子没事。
　　孩子被冲进隧道的人迅速抱了出去，他们还是没有看到我。没关系，我是出不去的。
　　“佳佳——没事吧？孩子，跟妈妈说句话……”
　　“您不要太激动！孩子看起来还好，赶快带出去让医生检查一下！这里还不安全！先出去！”
　　通过那扇门，我看到一群焦急不安又带着激动和喜悦的人。
　　那些人中，担架上的小女孩慢慢睁开眼睛，刚睡醒的样子，看向门这边。
　　“哥哥，大哥哥还在里边……”
　　“什么……”众人回头，望向我，但看不到我。
　　“在说什么呢……里面没人啊？做梦了吧……”
　　“哥哥！……”小女孩着急地指着我，还想说什么。
　　我连忙摆上一张温和的笑脸：“没事的，哥哥和你不一样，哥哥就是待在这里的，哥哥不能去外面。在这里……很好。”
　　孩子不再说什么，依旧望向我这边。
　　“先出去再说！没事！孩子的梦话而已。”外面有大人这么说着。
　　“佳佳……哥哥好吗？……”你是第一个看见我、听我说故事的人，第一个被我安慰了的孩子。以后，大概没有机会了……也不会再见到你了……所以，最后给我一个答案吧。
　　孩子笑了：“哥哥最好了！……不过哥哥你身上好凉哦，以后要多穿点，不要感冒哦！”
　　够了，这就够了。
　　虽然在隧道里看过很多事情，发自内心地笑过很多次，然而从没有过今天这样好的感觉。
　　一群人走了，我的视线只能到门前的一片地方，看不到了。
　　视线渐渐模糊，开着的通往外界的门飞速上升，离我远去。
　　外面的世界有一人看到了我，我和一个孩子交流过……
　　我的世界里不再只有过我一个人……
　　而且，你也不会像我一样被别人丢下呢……
　　漆黑的隧道里，我摆脱了一切束缚似地下坠着，带着从未有过的欣慰笑着……

　　A市晚间播报：……被困电梯的5岁女童已于本日上午成功获救，身体状况良好，只是略受惊吓且稍有疲劳。因地震电梯外门扭曲严重，电梯井也受到损坏，万幸的是电梯内部结构基本未变形。据营救人员说，女孩救出后不久就听到电梯坠落的声音……

　　13年后。
　　某高校女生公寓的电梯里走进一个新入学的女孩。
　　电梯门关上了，女孩靠在电梯的墙壁上，笑着说：“也有谁在这里呢吧！虽然我看不见你，不过我还是要说，5岁的时候我可是被一个电梯救了呢！……”
　　和电梯说话，在电梯里自言自语，这是她一个鲜有人知的习惯。
　　你有没有和电梯说过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