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传说》树后的猫

10、玉镯

　　古玩街里有这样一间门面光秃的小屋子，跻身在左右店铺间毫不起眼。屋子的主人是个年轻姑娘，屋里简单到有些简陋的棕漆木架子上摆着不多不少的物件，玉器、瓷瓶、木雕、铜樽具有，近现代仿品、现代工艺品、甚至西式摆件间夹杂着几件似是真品的东西，还有些说不清年代的东西，说早了谁也不敢信，说晚了又觉得不像。若要问起某件东西的来由，姑娘多是不答，只说现在也有地方能做这样的物件啊。这间屋子也称不得店，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不卖的。
　　姑娘在这里只偶尔做些帮人看货的生意，她总说自己不懂什么时期有什么风格、什么年代有什么工艺，看货全凭感觉，而她的感觉极准，至少在行家里手面前从未出过差池。
　　“一只猫狗有多大岁数不是一目了然的吗？这些东西经历了多少日子也是一样会留下痕迹的。”别人询问或惊异于她的鉴别方法时，她总是这么说。不过很多人眼里，猫狗的岁数都没那么容易看明白吧，更不要说不喘气的石头金属了。
　　看货只是偶尔，姑娘的主业似乎是画画，水彩、国画都画，有时还捧着手绘板对着笔记本画。姑娘主要画年轻人喜欢的那类插画，也捎带着点古风的东西。“喜欢画，也能换钱。”她对古玩街好奇的人这样说。
　　讲了半天还没有说名字，其实基本也没什么人知道姑娘的真名，她只是让别人叫她琰霏，让她写的话是这两个字，不过她说这也是随便写的，怎么写都行，反正也没人需要写。

　　这天，小屋的门被人推开了，桌前坐着的姑娘放下笔，抬眼看见来人，起身微笑道：“张先生啊。”身旁地上卧着的两条土狗抖了抖耳朵，这狗听说是用来看店的，不过姑娘不在店里的时候狗一般也不在。
　　“不用起来，不用起来！被你帮了这么多忙，为什么反到总这么客气啊。”张先生一边说一边自觉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抬眼看见桌上未完成的画：绿林间一人坐而抚琴，尚是轮廓。
　　琰霏总叫人不要跟她客气，自己待人却反到十分客气，此时正从屋子深处的小柜里往外拿茶叶茶具。
　　“两个月前给你看的那些东西还记得吧？”张先生一边接过热茶一边说。
　　“……记得。”琰霏坐回桌子后面。
　　“姑娘几次帮了大忙，从那里挑件东西拿走吧。”
　　“何必这么客气。”
　　“何必这么客气就挑一件吧。”
　　“那些可都是好货啊，张先生果然舍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呃……以后确实是还会有麻烦姑娘的事情，不过这回确实只是谢礼。”
　　琰霏一笑，这礼看来说什么也躲不过去了：“那只白玉镯子还在么。”
　　张先生听了有些讶异：“这……在是在，可姑娘实在太客气了，那样已经碎了的……而且只有一只……”
　　琰霏所说的是一只两半了的白玉镯子，缺口都已经磨圆了，断然是再也对不上了，镯子上雕了些纹路，却也正好断掉了，而且已经模糊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这种物件，商品价值是要折没了，考古价值也所剩无几。
　　琰霏笑道：“我可没客气，偏偏喜欢这带着小儿女故事的东西，您也知道我对这些东西的什么价值也没什么向往。”
　　“好好，琰姑娘当真喜欢就行，明天叫人送来。”
　　之后闲扯了两句，张先生便离开了小屋。
　　夜晚将至，琰霏关上前门，打开后门，闭了电灯，橙黄色的夕阳光线照进黑暗的小屋里，光线中灰尘飞舞，两条土狗站起身来甩了甩尾巴。
　　“故事啊……”琰霏看着满屋的新旧东西叹了口气，抓起背包招呼两条狗：“走！回家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琰霏躺在床上，端详着手中的半只白玉镯子，另半只躺在她身边。屋里没有开灯，但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能把事物的轮廓看的比较清楚，屋里的一切都是深深浅浅的灰色一直到黑色。
　　镯子上淡淡的气息若有若无，与其说是感觉到什么，不如说更可能是臆想吧。对于自己对古物的感觉，琰霏一直是这么觉得，然而这感觉却又总是清晰得那么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仿佛听本人诉说，或者像是这些物件在向她娓娓道来……
　　闹不好是精神分裂吧我？琰霏又想到此，不禁笑得轻哼了一声。“呜？”屋里趴着的两只土狗中的一条，跟着应声哼了一下，见主人没有反应，便抖抖耳朵埋头继续睡觉。
　　琰霏翻了个身，把两半镯子往枕下推了推，是要睡了。
　　……

　　朦胧中，似是屋中，一对男女，身影模糊。
　　男子掏出一个小布包裹，递到女子身前，打开：“送你的。”讷讷三个字，平平淡淡，看是平时不多话的人。
　　女子打开看了看，笑道：“没想到你也会送些这种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男子声音有点窘。
　　“……”女子没有做声。
　　“那什么……我记得你说这东西看着跟镣铐似的……啊，那个，不是……所以……送一只比两只好吧……呃，我觉得挺好看的……呃……”男子有点语无伦次地说。
　　“确实不错，你送的……所以我收下了。”女子打断男子的话，拿起那物件，是个镯子，套在了手上，然后又取了下来：“不过我也带不了这东西啊，万一碰碎了怎么办？”
　　“只要不使劲磕，没那么容易坏的……也不用带着……只是送你。”
　　女子一手握着镯子，一手拉住男子的手，靠在了他的肩头。
　　……
　　……

　　茫茫原野，草长莺飞，一男一女立在马边，身影清晰了许多，却还是看不清眉目。只道那男子一身戎装，女子一身轻便的青衣，长发过肩，风中轻扬。
　　“这个你带着吧，回来再给我。”女子将一帕子包着的小物件递与男子。
　　“你不拿着……留个念想么？”男子接过东西问。
　　“睹物思人岂不伤神，我要看到它的时候也能看到你。”
　　“嗯。”男子愣了一下，点头把东西揣进怀里。
　　“北野应无大事，月余当可平定，完事我便去西北大营等你。”女子道。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凡事小心。我，走了。”
　　女子默默点头。
　　男子跃身上马，拉缰掉头，纵马而去，马蹄下草叶横飞。
　　……
　　……

　　西北关外，寸草不生，大风卷起漫天黄沙，掩不住遍地的尸体，透水的沙地，吸不尽温热的血水。
　　寂静，只有风不停呼啸，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单调的风声，满目沙尘中隐约一匹马由远而近，“叮”的一声，是半掩在土里的一只白玉镯子，在马蹄下碎成两半，转眼，马儿已经跑远，只剩风的呼啸和一地不能言语的昨日活人。
　　……
　　……

　　睡眼惺忪，晨光中，琰霏抚着枕下的白玉镯子，自言自语般道：“这……是你看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