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啊啊啊啊啊”
“杀杀杀、杀人啦!”
“姓秦的,你他妈的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咆哮、尖叫撕裂了耳膜,刀刃裹挟着寒光划破了炎热的空气。严寐又一次站在那个十字路口,瞳孔映出那把离他越来越近的刀尖,脸色煞白。
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他僵住不能动,直到一个人狠狠推了他一把,这熟悉又可怕的梦境才扭曲成了另一个场景。
“爸、爸、没事了!警察来了!爸爸你撑住!医生马上就要来了!医生!医——”
尖刀已全然没入胸口,只露出刀柄,猩红的鲜血从伤处、口鼻汩汩冒出,但严己似乎无视了这极大的痛苦,颤抖着拉住了严寐的手指。
“小......严......”
“我在,”严寐半跪在地上,用力攥住父亲的血手紧贴脸庞,半面脸颊瞬间染成血色,他哭道:“爸,你不要说话......”
严己虚弱地摇了摇头,力气像是马上到了尽头。
他断断续续道:“我......看见.....他了......”
“谁?”天忽然下起了雨,严寐俯身靠近父亲,抽噎着问:“你看见谁了?”
“我——”
严己抓住儿子的半根手指紧了又紧,一口气被血沫堵在喉咙,用满含不甘遗憾的复杂目光看向严寐,终于拼命挤出了最后一个字。
“他——”
严寐顺着手指的方向,穿过无尽的雨幕望向远处,远处恍惚有一个人影。
这时,严己的手蓦地一松,严寐猛然低头,父亲的脸混着血水被骤雨打湿,一瞬间他感觉突入而来地悲悸如海啸般涌上心脏和大脑,他嘴唇颤抖,渐渐喘不过气来。
“爸......”
.
正当他要窒息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耳蜗深处。
“小严,小严,醒醒......”
巨大的眩晕冲击着意识,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扭曲,直至支离破碎,严寐睁开眼睛,从梦境里惊醒。
接着耳边听见院长助理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刚才你的电话一直在响,怎么叫你也不醒。是不是做噩梦了?你还好吗?”
昏眩还没有过去,声音忽近忽远,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严寐才微微抖着手擦了擦脸上和脖子间的冷汗,从椅子上颤巍巍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边的黑色绣伞。
他把伞扶正,笑了笑:“我没事。”
“看你脸白的,还说没事?”助理担忧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等晚些再找教授。”
“不用,”严寐声音沙哑,“我真没事,就是做梦睡迷糊了。老师和市局打完电话了?”
刘欣点点头,皱眉打量了他片刻:“你跟我来。”
严寐拿着伞和文件袋随助理从十楼休息室出来,走到走廊另一侧唯一的一扇大红门前。
“教授就在里边,你结束了来九楼找我,我送你下去。”
严寐目送助理进了电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很快门里传出声音。
“进。”
严寐应声而入,只见阎聿穿着一身灰色笔挺的中山装,带着常戴的银边眼镜站在大通窗前正拿着花洒给墙根儿的花草浇水。
“小严来了。”
严寐微微弯腰,恭敬回道:“老师。”
“杵在门口干嘛,坐。”
阎聿把花洒放在窗台上,边掏出兜里的手帕擦了擦手,边走向办公室中间的竹编椅。待阎聿落座后,严寐才走过来坐下。
阎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严寐一杯:“尝尝我新得的茶。”
阎聿虽然从小长在国外,但十分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不仅好花,还好茶。办公室的设计是全中式的,朝西的墙壁内嵌了整面的老船木博古架,上面的书贯通中外,博古通今,就连会客的茶具也是有收藏价值的上品紫砂。
严寐细细品了一口,沁入心脾。
“怎么样?”
“入口回甘,好茶。”
“不光如此,这花茶还能安神。”茶香袅袅,阎聿说,“是小舒特意从国外给你带的。”
阎聿口中的‘小舒’全名万舒,是严寐的师兄。严寐愣了愣:“师哥在国外的项目结束了?我回来怎么没有见到他。”
阎聿说:“他出去谈项目了。”
茶饮半杯,阎聿放下茶盏:“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闻言,严寐拿出文件袋里的申请放在桌上,将带有标题‘催眠如何加深并有效提取潜意识里的记忆片段’的一端转过,朝向阎聿。
“我想知道您不同意我加入这个项目的理由。”
阎聿向后一靠,十指交叉在腹部,温和地看着他:“你先告诉我,你前后申请了三次,非要加入不可的原因。”
空气片刻寂静,严寐道:“我对这个课题比较感兴趣。”
阎聿摇摇头,咂了口茶:“你大学和我学得是犯罪心理学,我从不知道你会对催眠感兴趣。”
严寐双手放在膝上,挺直腰背坐着,雨后清冷的阳光给严寐俊秀的身影打下一层忧郁的高光侧影,气质竟和这淡雅的背景极其契合。
严寐波澜不惊:“只是最近比较感兴趣而已。”
阎聿指着严寐放在椅子边的黑色绣伞,盯着他的眼底不答反问:“无论晴天还是雨天,这把黑伞都与你形影不离。眼底的黑眼圈也更浓了。晚上是不是睡不好?”
严寐身形一怔,没有说话。
阎聿又问:“所以你感兴趣的不是项目,而是往事吧。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你父亲吗?”
严寐垂下长长的眼睫,鼻尖花香萦绕,茶水映照出毫无表情的脸庞。
半晌后,他有些出神:“我......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最后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最近时常会梦到父亲临终前指给我看的那个人,可我越着急就越看不清楚。”严寐的语调如同潺潺的流水乍一流过礁石变得有些湍急不稳:“有没有一种可能,催眠能让我——”
阎聿适时接过话头:“让你看清那个人的脸?”
“催眠只是一种强暗示,它是可以锐化和捕捉短期记忆。”阎聿顿了顿,“可你父亲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别说当时下着雨你看没看清楚,即便你看清楚了,十几年记忆的不断累加足以让你扭曲混淆了当时的印象。”
“你记忆中的那张脸会经过你潜意识的不断刻意加工变成你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甚至包括你自己都可能出现在你的梦中。”
阎聿的嗓音温润儒雅,不急不缓,却充满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严寐刚刚一瞬间的急躁被慢慢安抚平静。
花香浮动,阳光安静地流淌在氤氲的空气中,半晌才响起严寐的声音。
“我知道。”严寐苦笑了一下,“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在听到您亲口跟我说之前,总想着能骗骗自己。”
“从你是我学生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心理问题不要讳疾忌医,更忌逃避。”阎聿把拒绝申请推还到严寐身前,“老师对你的期望一直都很高,希望你能明白老师的苦心。正好我这里还给你留了一个项目,等小舒回来再细说。”
“比催眠这个项目更适合你。”
.
叮——九楼的电梯开了,严寐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助理办公室刘欣拿下楼的电梯卡。
九楼与十楼不同,划分成了好几个研究员办公区,门和窗都敞开着,时不时传出混杂着学术气息和八卦烟火气的只言片语。
“下来了、下来了!你们说他在十楼待这么久,阎院长到底和他聊得什么呀?”
“是啊,上一个上十楼的还是咱青莫市的市长呢!感觉院长对他比对万师兄还好,俩人还都信阎,这人不会是阎院长的私生子吧?嘿,越想越像啊。”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他这个‘严’和院长的‘阎’可不是同一个字,咱们大院长从小长在国外,至今未婚,也没有孩子。虽说不是一家,也到底是有点关系。”
说话的这人似乎知道很多内情:“据说啊他是院长最后的一个关门弟子,从研究院建立之初就跟着院长。我还听我青城大学的学妹讲......”
讲到这,声音一停:“你们别瞎传啊。”
“不传不传”“你快说”
紧接着声音一压:“这个严寐大四毕业答辩前进了一趟派出所,消失了整整三个月,最后是阎院长出面帮他拿的毕业证。”
......
“业务还挺繁忙的,可别累坏了身体。”
九楼电梯前,助理给严寐刷卡下楼。严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教务处主任的十一二通夺命连环call,面无表情就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不接没事?看着还挺着急的。”
严寐说:“没事。”
助理狐疑地看他进了电梯,殊不知严寐早已习以为常。在青莫二中,但凡他们七班有半点行差踏错,哪怕扫地的笤帚多掉了几根毛,黑板多划了几道印儿,学生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成绩难看些,都会收到来自主任的死亡凝视和恶魔咆哮,这十几个电话也就是半天的量,真真是小儿科了。
青城大学附属心理研究院的宏伟建筑群在夕阳的映衬下披上了一层暗红的金光,二十分钟后,严寐驾驶的白色大众的车影渐渐和研究院的巨大投影相分离,沿着与天边相接的柏油马路,开向远处。
.
与此同时,鎏金夜总会。
“帅哥,你的‘爱情来了’。”
“谢谢。”
一楼吧台上男人接过调制好的酒,抿了一口放在了边上。然后挪了挪高脚凳无法安放的大长腿,右手摸着耳朵上的银色耳钉,随意地盯着一处。
而他视线所及的C12卡座,四五个女人时不时抬头瞟向男人的方向,不知在密谋什么。
鼓点炸裂,灯光炫目,男人半分也不受周围的氛围触动,专注在听耳钉里的汇报。
耳钉的作用类似于耳机,副支队长郑风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分外清晰:“我们在一楼、二楼都进行了渗透布控,一舟在你的一点钟方向。三楼不对外开放,暂时没有安插人手。”
男人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右前方的便衣何一舟,何一舟点了下头,然后两人同时错开目光。
男子的声音微不可闻:“外围布控呢?”
郑风继续:“我和禁毒的兄弟看着呢。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傅方俊如果看到交易的人换了该怎么办。”
男子刚要回答,C12卡座站起一个短裙长波浪,身材姣好的女人。紧接着就听耳钉调侃道:“莫莫,九点钟方向,你的爱情朝你走过来了。”
莫检聚起视线,只见女人风情万种地扭着胯走到他旁边然后坐下点了杯鸡尾酒。
过了大约一分钟,才状若无事地开始搭讪:“帅哥,一个人啊。”
莫检上前倾身,主动地凑近:“现在不是还有你嘛。”
女人一愣,没想到眼前戴黑框镜,梳大背头的帅哥一脸的海归精英样儿,初次见面这么热情开放,这一撩,就上钩了。亏得刚才她们讨论了那么多战术要拿下他。
女子把头发拢在耳后,抛了个眉眼:“你可真幽默。我还挺喜欢的。”
莫检慨叹了一声:“我也觉得咱们恨晚,咱们处个对象吧,只要你不嫌弃我。”
女子上下溜了他一眼:“你——”
“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莫检离她更近了,几乎贴到了女子的脸上,然后张大嘴巴,“哈——”
女子瞬间觉得鼻端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在高脚椅上栽下去,被莫检拉住。
“你没事吧?”
女子大脑有些懵,捂着鼻子摇了摇头,同时踉跄站起:“没事,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果然没有一个单身的男人是无辜的,这个口臭有人能忍,算她输。
耳钉里郑风已经笑得不行:“你晚上吃了几斤的大蒜,把人姑娘熏的脸都青了。”
莫检摸出个绿箭,穿过舞池的人群:“化完妆出来太赶了,今天又不知道几点完事,随便在店里点了份韭菜馅的饺子,外吃了一头大蒜。”
“你也不怕咱们要抓的那个拆家被你一张嘴给熏死。”
莫检说:“肤浅,我这是先见之明。要不然凭我这风流帅气又多金的,别说抓毒贩了,恐怕连毒贩的面都见不到就被一楼的白骨精们吃干抹净了。”
“可去你的吧,就是你嘴馋了,恶趣味。”郑风说,“行了,不跟你贫了,要是对方发现换人了,取消了交易,那今天可赔大了。”
莫检嚼着口香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上了二楼:“刚才不是给你演示了么。”
“演示什么演示?光看你在那跟美女眉来眼去的。”
二楼昏黄的灯光勾勒着莫检俊美的侧脸,莫检一勾嘴角:“抓住对方需求,投其所好,主动出击。不愁鱼不上钩。如果还不上钩,就加大砝码喽。人么,都是贪得无厌的。”
突然莫检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和郑风的目光重合在一起,透过市局最新研发的高科技摄像头——黑框镜,望向前方的厕所。
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拿着手机,往厕所隔间里扒头望。
莫检皱起眉头,哪来的小屁孩啊,看着还怪眼熟的。
此时,‘小屁孩’全然没有听见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只耳朵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里面那两个人的说话内容上。
“俊哥交代了,今天和莫总的交易不能出一点纰漏。多安排点人,最近条子风声紧,出了事咱们都得死。”
“放心吧,早就安排妥了。”
“对了,给302打扫的人找到了吗?”
“一会儿就到,嫩着呢,等给俊哥过一边眼就送进去。你说,302的那位胃口也真够特别的。”
“别瞎几把编排,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他娘的吃什么了,屎这么臭!”
季阳边听边摸手机,刚摁下两个“1”,就听背后一个男人阴沉的声音轰的一声炸在头顶。
“你干什么呢?”
季阳惊慌地转身,以为被发现了,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就想跑。
“站住。”
莫检一把拎过季阳的衣领,余光扫过胸前的学校标识:“二中的学生?冤家路窄啊,大白天的不在学校念书,跑夜总会里玩手机——”
厕所洗手台响起哗哗的流水声,随即一个纹着花臂和满头黄毛的男人叼着烟甩着满手的水走出来,听见动静瞥了莫检二人一眼。
季阳挣扎着别过脸,莫检睨视花臂和黄毛不善的目光:“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育熊孩子啊!”
黄毛:“小子,你他妈活腻了!”
花臂拦住他:“别找事,活儿要紧。去看看老板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黄毛狠狠瞪了莫检一眼,和花臂下了楼。
空荡荡的走廊里,莫检慢慢转向季阳:“给你老师打电话,我倒要问问他这老师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