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凶我了》零點贰

2、花坛

　　他看着齐念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左转走出了他的视线。
　　“还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吗。”陈出言背靠在墙上，仰头看天空，暮色将至。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
　　“拿去，医药费。”
　　那人听到一声“啪”，好不容易抬起头，看到了地上的五张红票子。他轻笑一声：“陈出言，你什么意思？”
　　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手扶着墙站着。抬头的刹那，恨意入骨。
　　“揍完人给个钱就走？你看我稀罕？”他说着把地上的钱往旁边踢了踢。
　　陈出言和他四目相对，即使对方的眼神凌厉，似乎想把他杀掉：“随便你，喂狗的罢了。”
　　那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片刻后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我是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顿了顿，“没爹的杂种。”
　　陈出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但想着再打真的会把人打死，便任由他说去，转头就走。
　　毕竟“没爹的东西”，“你妈和谁搞了生下你的”，“你妈妈身材很好哦，到后面还会爽出声音呢”这种肮脏不堪的声音他已经听腻了。
　　从很小的时候，他会记事起，妈妈就经常不在家。留给他的只有桌上的一桶泡面和一张字条。
　　“我们言言最乖了，妈妈要出去一趟，在家管好自己哦。——妈妈”
　　妈妈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也不管他吃不吃得饱，也不管他无不无聊。
　　“她永远只在意她自己。”
　　他们家的房子很大，是他的“爸爸”留给妈妈的。
　　但房子大又有什么用，春节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幸运的是，隔壁院子的那户人家对他很好。
　　那家人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听说从这家男主人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是这片地带的头头，道上混的几个没有不知道他们家的名字的。
　　刚搬到这里时，陈出言很抵触出门，即使整片地带有许多和他同龄的孩子。
　　他经常趴在二楼阳台，静静地看着他们嬉闹玩耍。
　　直到齐念的出现。
　　那天玩耍的孩子里正好有齐念，他早就注意到了总是一个人待着的陈出言。
　　他抬起头，把手放在嘴边当喇叭：“喂——上面的！出来玩吗——”
　　陈出言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和齐念对视一秒便扭头跑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
　　他应该是男孩子吧？长得好可爱。像个女孩子。
　　片刻后，他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又悄悄走到阳台往下巴望。
　　不巧，看到齐念一个人坐在花坛边，像是在哭。
　　陈出言思想斗争了一会，回到房间，找出枕头下的棒棒糖，是妈妈给的。
　　他紧紧握着糖柄，小跑着下了楼，想要推开大门出去，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他急得原地跺脚：怎么办，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正四处张望着，他看到了通往院子的那扇门。
　　尝试了一下，能推开，他便跑到院子里，庆幸着妈妈出门的时候没锁外面的大栅栏门。
　　他从门缝间挤出去，这是他第一次走出这个大房子。
　　抬起头，发现齐念还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上，衣服稍微有点褶皱，还蹭了点泥。
　　陈出言想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一下，担心妈妈知道他一个人跑出来会不会打骂他。
　　他看到齐念脸埋在臂弯间，只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
　　齐念似乎是用余光看到了他，眼珠转了转看向他那里，正巧碰上陈出言的目光。
　　不知是害羞还是难过，他把整张脸都挡了起来，死死地埋在双膝之间。
　　陈出言没注意到，在刚刚不经意的对视之间他的心跳慢了一拍，有种深陷沼泽的感觉。
　　他走到齐念面前站着，低头看他。
　　齐念也抬起头，又是四目对视。
　　陈出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把手里的糖举起来，说：“给，别哭了，眼睛会肿的。”
　　齐念愣了愣，似乎是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挤出几个字：“要你管，刚刚喊你你都不理我。”
　　陈出言还是举着棒棒糖，也不接他的话茬。
　　见他实在没有要接过去的迹象，就坐到齐念的身旁，拆开了棒棒糖的包装纸。
　　刚准备送到嘴里，齐念猛的抬起头，将陈出言的举着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掰，直到刚好能吃到糖。
　　“挺甜的，我不哭了。”
　　陈出言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把糖“抢”去，说：“不是不吃么？还给我。”
　　齐念站起身，嘴里含着的棒棒糖的柄露出半截。
　　他逆着光，盛夏的骄阳为他整个人都镶上了一圈金色的边。树影摇曳，他伸出手：“以后和我们一起玩吧。”
　　他刚说完，周围的树丛里钻出了十几个人。
　　其中就有江宇和孟塘，但这时候他们俩还互不相识，不知道对方名字。
　　陈出言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懵了，耳畔回荡着齐念的“和我们一起玩”。
　　他看向四周，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怀迎接新朋友的欣喜。
　　他把手搭到齐念的手上，齐念随即握紧，仔细看还是十指相扣。
　　“好。”
　　陈出言笑了，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许多年后，齐念告诉他，当时他是故意装哭，就是为了引陈出言下楼。
　　为了把你骗下来的小伎俩罢了。
　　陈出言发现，这一天他做了从出生以来从没做过的事，全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出言。”
　　“chū？是哪个chū？初中的初吗？”
　　“不是，是出现的出，言谈举止的言。”
　　“我叫齐念！整齐的齐，想念的念。”
　　齐念。
　　从此这个名字在陈出言心里一待就是永远。
　　那年他刚升四年级，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那年的阳光比之后几年的都更加明亮，是错觉吗。
　　一个比女孩子还可爱的男孩子，和一群总是无忧无虑的伙伴，组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童年。
　　可现在，曾经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陈出言知道是什么原因，而原因也正是他。
　　我原本以为只要引人注目就能让你也注意到我，但我没想到这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
　　人们都说，坏人可以改邪归正，可以金盆洗手从此做个普通人，但我不能，因为我有一个坏妈妈。
　　我不惜变成坏人，只为她能好好活着，过她愿意的生活，流言蜚语什么的，我不想让她沾到半点。
　　我羡慕别的孩子，他们有个好妈妈。
　　但我也讨厌他们，只因他们的好妈妈。
　　可她终究是我妈妈，被你无视也好，讨厌也好，甚至憎恶，但我没了她就什么也没了。
　　我爱你，也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