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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以爱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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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向周诤俊美的侧脸,他心下突然多了几分不舍。
他拉过那只刚刚遮住自己眼睛的手,在上面写道。
‘我过段时间...可能就不来了。’
周诤眸色一沉,仍旧温声道:“家里有事吗?”
连唐顿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在周诤看不见的背后,那只白皙得发光的手微微颤抖。
但男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下,拉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了力度。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停滞,而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等到两人回到拳馆的时候瞬间被打破。
连唐看着门口站着的一对气质不凡的夫妇,认出其中一个人似乎是周诤的母亲,曾经在学校门口亲昵地拉着儿子的手臂笑着,那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周诤的爸爸了吧。
连唐看着容苑苑投来的目光,下意识松开了手。
周诤看着两人,表情有些冷,而冷下来的表情显出了几分凶相。
“阿诤......”容苑苑泛着泪光看向他,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又逼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周禹城虽然没有说话,但眉宇间也浮出了不自然的歉疚的神色。
连唐看着这有些不对劲的场景,觉得自己还是先离开比较好,刚想走,就被人拉住,他愣愣地看着凶神朝他丢了一句“站着”后,思来想去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
“二位,请问有什么事吗?”周诤冷淡地说道。
周禹城听他这么生分的话,面对自己许久没见的儿子,生意人的口气一时间难以转化过来,抿唇生硬地开口:“我们知道,当年对不起你,但已经七年了,你真的要这么跟我们赌气,留在这种地方吗?”
“......”周诤淡淡地笑了,握紧了拳头,眸里却是这些年怎么都化不开的冰,“是啊,已经八年了,这七年,我本来可以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的。”
谈及此,周禹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忍不住又以强制的语气说道:“电竞能给你带来什么?虚无的名声?还是累死累活赚来比在公司里少得多的钱?我以为你这些年在外面奔波至少能清醒一下你所谓的梦想!”
连唐睁大眼睛,扭头看向那个脊背始终挺拔的男人,竟无端觉得他有几分孤独。
周诤闭了闭眼,眼前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敬仰的父母,颤抖着声音问着:“你们......骗他们说我要出国不去了?”
“......”
“你们......知道我拿到这个名额多难吗?”少年艰难地开口道,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听你们的,等到了高考完,我也考到了很好的成绩,今年再不参加我就没有机会了!青训生到首发要那么久的时间,我今年已经快19岁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可能上赛场的机会......你们为什么要骗他们我不去?”
始终居于高位的男人皱眉地看着自己认为尚且稚嫩的孩子,不满意地说道:“阿诤,电竞熬不出头的,你只会浪费这些年的时间,好好学金融,来公司你可以用这些年的时间做到我的位置,这远比你自己选的路要好得多。”
一旁风姿卓越的妇人也劝说道:“是啊阿诤,电竞很苦的,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看圈里的人哪一个正经少爷去打电竞啊,那是娱乐看看就好,何必去掺那水啊。”
彼时的周诤听到那句“都是为了你好”,浑身发冷,那些之前通宵熬夜看的书和承诺他考完就让他去打的话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重重地砸在他头上,嘲笑着自己被人操控着的一生。
他挣扎过,被关在家里没关系,他从窗上翻了出来,虽然摔得一身伤,但仍旧是咬着牙坐上了去基地的车。
可是一通电话让他彻底愣住了。
自己母亲被他的消失搅得心力交瘁,一时间没能缓过来,突然昏迷了过去。
坐在车上的那一分钟,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绝望的选择时刻,一边是自己的血亲,一边是自己触手可及但如果没有抓住只会转瞬即逝的梦想。
可是他没有犹豫多久,就让司机掉头,家人的安全在他心里始终放在首位。
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也刚好过了他约定好去基地的时间,奔到手术室的那一刻时,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担忧容苑苑身体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昏过去的容苑苑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含着泪捶打着他:“电竞就那么好?值得你从二楼摔下去?快检查检查哪里受伤了?”
他怔愣地盯着容苑苑,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仍旧是:“妈你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容苑苑焦急地让人来检查他的身体,叫完人后才歉疚地说:“阿诤,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这种方式叫你回来,我怕你伤得很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啊......”
紧紧攥着的拳头一瞬间脱力般松开,周诤盯着白茫茫的墙壁,再没能说出话来。
和现在一样,他依旧说不出伤他们心的话。
周诤看着比记忆中更多了些岁月磨出的痕迹的两人,眉宇中多了几分疲惫,轻声道:“你们用父母对子女好天经地义的道理,把我困在你们制造的完美人生里。可是,在我出生后,你们没有时间管我的前十年,你们缺席了我的成长,不了解我的一切,造成了十五年前我走丢被拐后患上焦虑症的结果;后面,你们强行干预我的青春,一度让本来已经痊愈恢复的我发病,我再也没法登上正规赛场,我只能看着我的梦想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瓦解碾碎。”
说到这,周诤笑了下,自嘲道:“你们还自以为就是游戏让我变成那副模样,其实是你们无时不刻的控制,让我感觉到当时被锁在被拐时那间黑屋子里的窒息......”
他们之前有过争吵,可最终都是以周诤沉默为结尾,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真相。
周禹城一下子哑住了声,身旁的容苑苑哭得更是满脸泪水,只能哽咽地说:“阿诤,妈妈知道当时不该骗你,是我错了,我们不该限制你去......”
“都过去了。”周诤从始至终都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连唐有些心慌,“我现在也过得很好,如果你们只是来让我回去的,那便请回吧。你们退休了之前我会去公司就职,可在那之前的人生,都请你们别再插手了。”
“我尽了我作为儿子的义务,也希望你们......尊重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选择权。”
他拉着连唐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耳边依稀传来一声轻轻的颓丧苍白的抱歉。
“对不起。”
周诤只是稍稍顿住了一秒,随后不再回头,径直往前走去。
周禹城沉默地站在原地,突然回想起当年那十岁左右的孩子蹲在门口抱着一个奥特曼等着,看到他们出现时,眼里的光近乎烫伤了他的眼睛。
他不喜欢周诤打电竞,可是他曾经很多次试想过自己的儿子坐在电竞椅上打比赛的样子,也曾试想过他的儿子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肆意又张扬的样子。
那个时候......自己或许也是笑着的吧。
他也许会这么跟别人骄傲地说,那是我的儿子,我周禹城的儿子。
可惜这些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因为是自己亲手把少年的双翼折下来的。
在商场上面色冷淡的业内大佬看着紧闭的大门,搂着自己伤心哭泣的妻子,陡然红了眼。
......
连唐被男人有些大的手劲拉得一个踉跄,站稳后才看向男人,骤然一愣。
周诤眸里前所未有的冷凝阴翳,幽深得像是卷起了一场风暴似的可怕,表情凶狠得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诤却没等他反应,把他塞到房间里猛地关上房门。确认连唐进去了之后,他才喘着气靠在门边,头疼得近乎要炸裂开来,太阳穴的青筋都隐隐暴起,面色狰狞得与平时慵懒的样儿判若两人,现在如同一尊凶神一样残暴可怕。
连唐茫然地拍打着门,刚想打开,就听到门那头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
“先别开门。”
连唐听到这个明显在压制着什么的语气,更加焦急,但他也没再拍打门,只是试探性地轻敲了下门。
“乖,在里面等个五分钟,我没事的。”男人困难嘶哑的声音让他忽而住了嘴,紧紧地抿着唇。
周诤强行按下内心的焦躁和心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双手止不住地轻抖着,他看了一眼,眼睛刺疼得紧,僵硬地挪开了视线。
电竞?
就现在这废物模样,真是狼狈极了。
电竞选手最宝贵张狂的几年,他被自己反反复复的焦虑症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状态好一些了之后他已然快过了那个年纪。那些小兔崽子说的没错,确实有战队来找他,可是他能打几年呢?
如果不能上首发,估计青训生没走多久,他就会被拉下电竞椅,无数和他当年一样热血的少年踩着他们这些人的肩膀,抓住那些令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当年他从家里离开之后,咬牙去参加青训生的选拔,前几局打得近乎是漂亮至极,让不少负责人都注意到了他;可就在最后一局,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止不住的手抖,打完了一次异常艰难的比赛,在无数异样的眼光下。他最终只能沉默地离开了现场。
低低地笑了,他单手捂着眼睛,自残般地想着自己这混乱不堪如笑话一样的七年。
忽然,身后的门开了,他还没回头,那人便从他后背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