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浪漫·ONCE,ON AN ISLAND》荼玄月白

2、第二日

　　来了这里之后，姜恬逐渐习惯了早睡早起，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来后，她都会绕着小岛走一走，不一定要走完。其实小岛本身就不大，不观海赏景的话，溜达一圈也就两三个小时，骑自行车的话更快。不看日出，早上七八点钟出门就行，拍拍照，搜寻搜寻素材，走走停停回家刚好能赶上吃午饭。
　　中午困的话就睡一会儿，不困的话就浇浇花、打理打理开出来的菜园子，然后坐下开始一天的工作，直到工作台上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去，一天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
　　通常这时候，她都会去海边，在她选了两三个月才选中的最佳观赏落日地点，看夕阳沉入海平面，再看月升潮汐。

　　海上的日出日落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但每次看都会有新的感叹。不仅是为这红日，也是为这海。明明是同一轮日月，同一片天、同一隅海，可即便只是折射的光线不同，就是截然迥异的景象。白天的时候，看阳光下的浮云、鸥鹭，闻咸湿的海风。如果天不是很凉的话，就踩一踩埋着贝壳的沙土。晚上在月晕下听海，浮云遮过，在焦黑的礁石下显得愈发清冷孤寂。不论是日还是月，都和这海相得益彰，随便一处就是盛景。
　　潮涨潮落也是如此。

　　她之前乘过几次游轮，大海和日月完全不是在陆地上看到的那样，那是另一片天地，另一个世界。置身其中体会到广阔和幽深，璀璨和绚烂，总会让人生出一种此生无憾的感触。而看到跟在游轮左右，或是远处的鲸、豚，又让她忍不住想，这些海中的生灵，从浮游到巨鲸，从极其微小到极其巨大，那这同时包容孕育它们的大海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神奇又伟大的存在？
　　她常常在甲板或其他地方望着粼粼波动的海面，欣赏赞叹震惊于它的伟大神奇。

　　其实如果能适应海上生活的话，常年在游轮上度过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但姜恬可能泰坦尼克号看多了，总忍不住担心要是撞了暗礁或冰山怎么办？Rose小姐还能靠伟大的爱情和小木板活下来，她这单身的旱鸭子可能当时就沉到海底为生物循环做贡献了。那些以游轮为主题的恐怖片更是害人不浅，总之这些影视剧导致她对出海的第一观感都是上船容易下船难。
　　不过葬身海底这想法还不赖。她死后一定不要火葬，也不要土葬，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她带到稍有船只经过的公海，把她的尸体丢下去。无论是静静变成巨人观还是被当食物撕碎都无所谓，反正她看不见。

　　如今既然不能在海里，那就在海边吧。
　　在海边追逐日月，对她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今天是少有的例外，独立生活并没有造就姜恬强健的体魄，不出所料的，昨天的疲惫在今天显现。生物钟准时唤醒了她的意识，却没有唤醒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就跟被鬼压床了一样，胳膊和腿都不听使唤。挣扎了半天才勉强起来，又差点儿连衣服都穿不上。
　　下午的时候，她还是坚强地走出了家门，车子是蹬不了了，在附近走走还行。她戴上遮阳帽、披上披风，在海风中步履蹒跚，如果这里有企鹅的话，它们一定不会怀疑姜恬是他们的同类。浑身的酸痛直接导致姜恬对小赵这丫头的“怨恨”上升了一个台阶，近半年，不，近一年都不要妄图让她帮她产粮了！

　　啊！她想起来了！她突然打了个激灵。
　　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昨天那个男人眼熟了，因为他跟小赵的“男神”长得特别像！

　　说来也新鲜，小赵这丫头追星，追的既不是偶像爱豆，也不是流量明星，当然她也不追实力派歌手演员什么的。
　　她追导演，确切来说她追的这个人是个导演，而且是个中年才成名的导演。

　　姜恬是不太理解她是怎么知道并且还喜欢上这位大导演的，但转念一想，现如今连作古的诗人、不同品种的狗都有“毒唯”（有幸见过诗仙诗圣粉丝撕逼，博美和京巴粉丝撕逼，场面蔚为壮观），作为一般正常的导演有粉丝简直再平常不过了。
　　只要是粉丝，不管是谁的粉丝，用的话术都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圈子太乱、市场太烂、上面瞎管、资本恰烂钱、消费者不长眼……唯有我家宝贝是个被各方裹挟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可怜。

　　小赵男神也是如此。
　　毕业于知名院校导演系，虽然才华横溢奈何大环境太差无人赏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而沉沦堕落去迎合国内畸形的审美和腐烂的圈子。终于在他的不懈坚持下，历经各种碰壁、消沉，十年之后，凭一部作品一举斩获三大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典型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故事。
　　据小赵说，现在她男神的身价可谓水涨船高，说不定能从此改变国内的市场乱象。

　　姜恬当时说了什么？
　　好像是笑她天真来着，说获国际大奖的中国导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也没见几个导演从国外镀了一层金回来就能改变国内市场的，张导估计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简单来说，国际大奖跟国内市场一向水土不服。放眼一看，获国际大奖的那些影片放在国内既叫好又卖座的情况，基本不存在，更别说有些拍的确实也不怎么好看（审美水平低级警告）。
　　这话说完成功拉满了小赵对她的仇恨，一连几个礼拜跟她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还说像她男神这种不仅导演水平高，关键是三观还正的导演打着灯笼在全国都找不到几个，问姜恬能说出几个身心都向着自己人的导演？背刺你三百刀而不是三千刀都不错了。他男神是顶着多大压力才在这遍地烂香蕉的环境里不被侵蚀的！
　　问得姜恬白眼翻天，她上哪儿知道去。

　　也怪姜恬嘴欠，当着粉丝的面说人家偶像不好，搁谁都得生气，就算是说实话也不行。
　　小赵可算是抓住了她的“把柄”，逼她道歉之余还给她下达了额外的任务：1、观看至少五部她男神拍的作品。2、承包她男神明年生日的生贺图。两个任务必须二选一。
　　这个诡计多端的丫头，姜恬果断选择了1。

　　电影嘛，看谁导的都是看，她又不挑。
　　最终，电影，看了，不止五部。
　　需要解释一下，姜恬艺术审美虽然在线，但是在影视剧上面的造诣尚浅，学不来影评人那套专业评判标准，也拽不来那么多专业词汇，她看影视剧只有三个标准：好看、一般、难看。虽然她看不出她男神的电影为什么得奖，但看了确实属于“好看”一列。

　　可看完之后，姜恬的疑问不增反减。小赵男神的片子虽然题材多样，风格也挺独树一帜的，但都不是小赵喜欢的类型。她一向喜欢爆米花剧，漫威那些美国大片还有喜剧才是她的最爱。
　　搞得姜恬不得不怀疑小赵就是看中了那导演的皮囊和经历。毕竟现在除了颜粉和才华粉，还有各种粉丝类型，喜欢上一个人的点也千奇百怪的。什么性格粉、手控粉也就算了，还有什么糊咖粉（还是卖惨粉，忘记了），好像是说专门喜欢那些混得很惨的明星，一旦明星走红立刻脱粉。貌似是因为喜欢糊咖能让粉丝拥有一种“独属于我”的满足感，她反正也不是很懂。所以小赵喜欢他是因为他的长相，还是他的“惨”，又或者真的是他的才华呢？

　　姜恬胡思乱想着，趴在海边栈道的栏杆上远眺大海，偶然回头，结果就看到了让她胡思乱想的主人公。
　　跟昨天差不多的冲锋衣，还是那顶鸭舌帽和墨镜。脸上的像是去行刺的蒙面巾没了，手里多了台单反。

　　他应该也没料到会见到她，姜恬看到他先愣了一下，然后才迟疑地冲她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接着就是向她道谢，说谢谢昨天的海鲜饭。
　　她摆了摆手，说这没什么，“怎么样，师傅的手艺不错吧？”
　　他点点头表示认可。
　　这下姜恬也轻松了，总算不用欠人情了。

　　姜恬看他拿着相机像是要拍照的样子，自觉让开了位置。
　　她站的地方应该算是整条栈道赏景最好的，这也是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找到的观景点之一。

　　他拍照的时候姜恬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着。原因无他，唯腿疼走不动尔。
　　她也跟着看了会儿风景，然后不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总觉得越看越像。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炙热，或者说过于明目张胆了，搁谁都承受不住这么赤裸裸的打量。
　　他拍了会儿就扭过头来看她，眼神带着疑惑，倒是没有厌恶，那就还好。
　　怕他误会，更怕他以自卫为由打她，姜恬立刻单刀直入，直接问出了她的疑问。

　　“有没有人说你像最近那个得了奖的导演，叫……石……石朔？”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别说还挺有压迫感的。就在姜恬以为他可能把她当成什么变态私生饭的时候，他终于点头承认了，“我就是。”

　　这下轮到她哑口无言了。
　　姜恬猜，她现在脸上的表情用一个表情包来形容的话，最适合的一定是那个黑人问号脸。
　　要不要这么巧啊？他就是石朔？

　　原来，她的眼睛这么刁钻毒辣，包得这么严实都能认出来，等她过气没什么收入之后去应聘狗仔估计效果也不错。
　　可是，小赵不是说他正在闭关修炼吗？怎么修到这里来了？姜恬开始满脑子跑火车。

　　眼下的情况是，姜恬没想到真的是他，他可能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有人认出他。
　　于是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谁都不知道下句该接什么。
　　得亏姜恬脑筋转得快，电光火石之间她就下了个决定。

　　“那，能合张影吗？我朋友是你的粉丝，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你这次获奖的电影还有之前拍过的那些，我都看过了。”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是合影留念，最好再要张签名，回去好好在小赵那丫头面前显摆一番。必要的时候，还能当做威胁，或是保命的利器。

　　他很犹豫，可能是没想到他一个导演也会遇到粉丝，而且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小岛上。但奈何姜恬表情过于真诚，他还是答应了。
　　姜恬立刻把手机拿出来，调成自拍模式开始寻找四十五度角。

　　由于两人身高相差得有点悬殊，导致没办法同框，于是她往前走了两步。
　　又走了两步……依旧不行。
　　这简直是对她身高莫大的羞辱。

　　气急败坏之下，姜恬转身走了回去。不顾她哪儿哪儿都疼的羸弱身躯，一下子站到了栈道木栏的水泥底座上，立刻增高了近二十厘米，总算把两个人框住了。
　　她单脚站着，一手抱着栏杆，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动作略显艰难，老胳膊老腿还在微微打颤。她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撑着一口气，边找角度边喊，“快快快！”

　　石朔大概看不下去了，把手伸过来说：“我来吧。”
　　姜恬腿疼胳膊酸的本来就费劲儿，一听他说也不客气了，立刻就将手机交到了他手里，改用两只手扒着栏杆。

　　他就站在她身后。
　　要不说个子高就是好，不仅腿长，胳膊也长。一伸手，不仅让我俩入镜了，而且角度还挺好，她在前面也不显脸大（当然她脸本身也不大）。

　　看到镜头，姜恬下意识想比个耶。
　　然后一个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她心道完了。

　　还好石朔反应快，伸手拦了一下，这才救一条无辜生命。
　　姜恬赶忙道谢，这算不算第二次救她小命？

　　应该是怕她还会摔，他一直把胳膊放在栏杆上，还稍微错了错，半个身子站在了姜恬身后，这样她再往后倒最先遭殃的也是他的胳膊，而不是她的后脑勺。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长得凶不一定是坏人。

　　姜恬继续在镜头面前比耶，视线扫过屏幕的时候，她发现，原来他也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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