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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内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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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雪虽不大,寒风却是侵肌裂骨。
狄仁杰一行夜宿荒庙。方欲就寝,听马肃道:“狄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狄仁杰道:“你说。”
马肃犹豫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有一点非常奇怪。”
狄仁杰道:“你想说什么?”
马肃道:“我们此次前来调查王家的行动,本是绝对保密的。可他们似乎是早已知晓,所以才能提前安排好了这个局。不论是从时间,到地点,都太巧了。他们若不是提前算好了我们的行程,又怎么可能这么正好让我们跟那个王罢相遇?我觉得巧合太巧之时,就不再是巧合了。”
韩忠义道:“马兄是说……是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
马肃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韩忠义道:“而且这个通风报信之人,就在我们几个当中。”
这话一出,几人心里都是一惊。
洪辉道:“忠义哥,我怎么没听太懂呢?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狄宁道:“韩将军是说,我们中间有内奸。”
胡乐道:“妈呀,真的假的!”
洪辉道:“不会吧!”
马肃叹了口气,道:“我虽也不想这么认为,可如果不是我们中间有人通风报信,那消息又是怎么泄露的?”
这时八人在一片黑暗中面面相觑,有的甚至互相猜疑了起来。
洪辉忽然大叫:“不是我,不是我!”
梅四儿道:“洪兄弟,你着什么急啊?”
洪辉颤道:“你们……你们别都这种眼神,怪吓人的……”
梅四儿冷笑道:“一个人要心里没鬼,又害怕什么呢?”
洪辉指着他叫道:“姓梅的!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怀疑我!”
梅四儿道:“我又没说你,你干吗要对号入座啊?”
洪辉叫道:“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狄仁杰道:“小辉,你先安静下来,不要那么激动。”
韩忠义道:“是啊,我们中间是否真有内奸,现在也还不好说。”
胡乐道:“姓梅的,你怀疑我辉兄弟,别是自己心里有鬼吧?”
梅四儿一听便慌了,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怀疑洪兄弟!只是刚才见他那么紧张,有点可疑……”
胡乐冷笑道:“你刚才见他紧张就觉得可疑,那我现在见你也蛮紧张的呀,你是不是也挺可疑的呀?”
梅四儿双手颤抖,慌忙道:“哎呀胡兄弟,我再也不敢再怀疑谁了!我现在求求你了,你也不要来怀疑我呀!”
胡乐指着他叫道:“姓梅的!我告诉你,我还真就怀疑是你!而且我还是有根据的,不是瞎掰!”
梅四儿颤道:“你……你有什么根据?”
胡乐道:“记得昨儿晚上我们住在客店里,我还跟我辉兄弟闹了点儿不愉快。可这事儿啊,就是个误会,现在也都过去了,咱以后也都甭再提咯!从今往后,辉兄弟仍是我胡乐的好兄弟!”
洪辉忙笑道:“是!胡乐哥也还是我洪辉的好哥哥!”
韩忠义笑道:“你们俩能不闹别扭就好。”
胡乐道:“好,我现在要说的就是这姓梅的。我敢断定,我们中间要么就没有内奸,要么就是他无疑!”
韩忠义道:“我知道你平日跟梅兄有嫌隙,你现在怀疑他,到底有什么根据?”
胡乐道:“昨儿晚上半夜里啊,我迷迷糊糊地见到了这姓梅的独自个儿的滚了出去……”
梅四儿道:“我……我没有滚。”
胡乐叫道:“那你就是走了出去了,你满意了吧!横竖你都是出了客店了,对不对!”
梅四儿道:“我是出去了一回……”
胡乐叫道:“你他妈的出去干吗啦!通风报信去了吧!”
梅四儿忙道:“没有没有!我是去上茅厕……”
胡乐叫道:“你放屁!茅厕明明就在马槽旁边,你根本就没有去!你到底干吗去啦!通风报信去了吧!内奸!”
梅四儿道:“我是出去小解去了……”
胡乐叫道:“放你妈的屁!小解不去茅厕!”
梅四儿慌道:“哎呀,我真的是去小解啦!茅厕我本来是想去的,可太暗啦,我怕呀!不敢去呀!我就在亮点儿的地方……”
胡乐叫道:“亮点儿的地方通风报信确实容易些!至少比茅厕容易些!”
梅四儿叫道:“是到亮点儿的地方小解!不是通风报信!”
胡乐大叫道:“你叫什么叫啊!不会好好说话!谁知道你是去小解还是通风报信!”
梅四儿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小解?”
胡乐大叫道:“我不知道!”
梅四儿道:“那就行了嘛。”
胡乐道:“他妈的。”
狄仁杰道:“好了都不要争了。”
胡乐道:“老爷,这姓梅的大半夜里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主要是那时候你们都挺着尸,不像我瞧见了的。”
韩忠义道:“这就怪了。我们几个谁都有可能醒来,就你不可能。怎么他半夜里出去,倒是被你给瞧见了呢?”
胡乐“嘿”了一声,指着道:“韩忠义,你还怀疑我呢?”
韩忠义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人一睡着就跟个死猪似的,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挺尸’!哦,这么巧!昨儿夜里梅兄出去还正好就被你给瞧见了!哼,你说这可能吗?”
梅四儿忙道:“多谢韩将军为小的说话。”
胡乐叫道:“我他妈昨晚偏偏就醒了嘛!”
韩忠义道:“姓胡的,你要没点问题,你干吗乱嚷?”
胡乐怒道:“韩忠义!你也有问题!”
韩忠义道:“我都跟了大人多少年了,比你还久,我难道还会去出卖大人不成?”
胡乐冷笑道:“你一开始就是歹人派到老爷身边的内奸,一直以来装得还挺像啊!”
韩忠义指着怒道:“姓胡的!你故意要挑拨离间是不是!我看你平日里装疯卖傻的,应该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吧!”
胡乐叫道:“我生来就是这样!不用装!你他妈的才装!”
韩忠义冷笑道:“你都有本事装到不像是在装了,你好厉害呀!”
胡乐大怒道:“姓韩的!我也跟了咱老爷那么久,你凭什么要这么诬陷我!”
二人吵到几乎要打起来。
其余几人都赶忙来劝。
狄仁杰道:“好了好了,我们之间都不要再争了!我们要是起了内讧,那才是中了歹人的计了。”
马肃道:“狄公说得是啊,也许我们中间就没有内奸呢。”
狄仁杰道:“胡乐啊,你也休要错怪了梅四儿。王罢他们早在几天前就收到了那封信,说明消息并不是昨晚才泄露的。”
梅四儿忙道:“多谢阁老为小的说话。”
韩忠义道:“可大人,这消息毕竟还是泄露了,说明我们中间确有奸细。”
狄宁点头道:“我也觉得有。”
洪辉道:“可我看我们几个都不像啊!”
另外几人都不由得笑了,道:“要真像了还能叫内奸?”
鹃儿叹道:“但愿我们几个都不是内奸就好了。”
胡乐道:“哎罢罢罢,咱先睡吧!”
韩忠义笑道:“咦,你怎么连说的话儿都跟‘王八’一模一样啊?”
几人都笑了。
这时,忽听得外面大道上蹄声踏踏,一骑快马正飞驰而来。
狄仁杰几人都赶忙静默,到破了洞的纸窗前向外一看。
只见尘土飞扬中,马匹方至院外,便发出了咴的一声嘶鸣,将马上那人直摔了下来。
他一声惨呼,倒在了雪地上。
狄仁杰等人忙出外一看,只见那人呼吸细微,略带颤抖,几乎快断气了。
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兀自流着鲜血,还沾着泥土和雪花。
那人一面发出了痛楚的叫声,瞥眼见到了狄仁杰几人,忙道:“救……救我……”
几人方过来,那人便一把抓住了狄仁杰的手腕,看着他道:“你……你是……狄……狄仁杰……”
几人都是一惊。
狄仁杰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认得我?”
那人“啊”的一声,眼神中登时又是欣慰又是激动,可也充满了焦急和哀伤,甚至还带有一点绝望,却又似乎将狄仁杰当作了最后的一丝希望,抓住他手腕的手握得更紧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面咳血,一面断断续续地道:“我……终于……找到……你……我……十三年前……陛下……派我……他们……内部……”
狄仁杰忙道:“你快别说了,先救你的命要紧。”
那人忙一转身,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另一只手也轻轻地扶住了狄仁杰的胳膊,缓缓摇头道:“来……来不及了……”
狄仁杰忙问:“到底是谁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
那人一字一顿道:“寒……刀……帮……”
韩忠义道:“又是寒刀帮!他们就在附近吗?”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我是……暗探……”
狄仁杰道:“你是奉旨打入寒刀帮内部的暗探?”
那人又吐了口血,道:“不……不是……不是寒刀帮……寒……寒刀帮……不是幕后黑手……”
狄仁杰忙问:“那到底是谁?”
那人痛得“啊”的叫了一声,不由得双手放开了狄仁杰,仰卧在了雪地上,轻轻地摆动着头,呼吸急促,快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没了,只小小声地说出了一连串的词:“造反……京都……洛阳……李姓……宝剑……禁军……徐杰……吏部……何璧……内奸……内奸……”说着又呕血。
狄仁杰忙道:“你先别说这么多,先说谁是幕后黑手。”
那人只感到眼前恍恍惚惚,一片片的雪花落在脸上,寒风一吹凉凉的,不觉从眼角流出了热泪来,哭叫:“十三年哪!十三年!黑暗!不是人!苦啊!”
狄仁杰知道那人已失去理智,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只连忙摇晃着他叫道:“你快说呀!说呀!到底是谁!”喘了口气,见那人兀自神志不清,说着胡话,遂又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很痛苦,这十三年来你无时无刻不是提心吊胆地活着。可你要相信,你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徒然。也许因你一人所带出来的消息,便可以救得上万人免遭涂炭。所以不要让你十三年的雪藏尽付东流!快说,那人到底是谁?”
那人一听,登时清醒了,猛一转头,看着狄仁杰道:“是他……是他……是他!”
狄仁杰道:“谁?”
那人叫道:“他还活着……他没死!他还活着!”
狄仁杰喝问:“到底是谁?”
那人最后说了一句:“是……徐……徐……徐几……徐几……他弟弟……徐几也……徐几也……弟弟……徐几……”说着便气绝。
几人都惊道:“竟然是他!”
韩忠义“嗐”的一声,道:“我早就说是他!”
狄仁杰见那人死不瞑目,遂用手在他的面上轻轻一拂,方才闭眼了。
几人正欲将他埋了,忽见远方有无数黑影闪动。
韩忠义忙道:“你们护着大人,我过去看看。”
狄仁杰道:“忠义小心!”
韩忠义遂展开轻功前去,耳旁风声呼啸,飞雪扑面而来。
此刻身上系有“凌云宝剑”,正挎在腰间。
韩忠义踏着树枝,迅速地环视四周,只见数不清的黑影在自己身边乱晃,皆是身手敏捷的高手。
韩忠义不由得一惊,想道:“适才那人为寒刀帮所害,莫非便是他们?”忙手握剑柄,时刻提防着他们突袭。
却见那些黑影并不出动,只是在乱树林中迅捷地挪移。
韩忠义想道:“他们似乎是想把我引到什么地方?”
便跟着狂奔。
行了数里路,来至尽头处,竟是一竹林。
此时风雪迷蒙,夜却不甚暗,因为有月光照亮。
韩忠义穿过一片茂林修竹,到了正中央时,正东张西望间,忽地从四面八方闪出了无数个蒙面杀手,齐围在了自己周边。
韩忠义猛一回头,只见一个蒙面人已站在了离自己一丈远处,用他沙哑的嗓音说道:“韩忠义,别来无恙?”
韩忠义认了出来,便是当夜劫走了彭大人的那个杀手领头。不禁说道:“又是你。”
那领头的哼哼冷笑道:“自五湖镇一别,你和你主子狄仁杰都过得还好吗?”
韩忠义哼了一声,道:“托你的福,好得很哪!”
领头的道:“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韩忠义道:“你知道我要来?”
那领头的道:“当然知道,你和狄仁杰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韩忠义皱眉道:“看来我们中间果真有你们的人,是不是他向你们通风报信的?”
领头的惊道:“你……你不要胡说!我们哪用得着什么人来通风报信……”
韩忠义哼道:“你都这么说了,看来就是了。”喝问:“那个内奸到底是谁?”
领头的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韩忠义道:“我虽想知道,你却也未必肯告诉我。”
领头的道:“那如果我真的告诉你了呢?”
韩忠义道:“那你说的肯定是假的。”
领头的道:“这就是了,那你又何必多问。”
韩忠义道:“你这是不肯说喽?”
领头的哈哈大笑道:“韩忠义啊韩忠义,你跟你主子狄仁杰是一样的蠢!”
韩忠义哼道:“你们是很聪明,可却是用它来作恶。”
领头的轻轻地叹了一声,抬头望着半空中的飞雪,叹道:“每个人都有善恶两面,可这二者又有什么分别?你所认为的恶,又何尝不是我心目中的善?”
韩忠义冷笑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们滥杀无辜,扰乱天下,这难道就是你心目中的善?”
领头的看着他道:“无辜?谁是无辜的?我问你,这世上有哪一个人是无辜的?有哪一个人是无罪的?我告诉你,所有的人都有罪!至多也不过是罪大罪小之别!彭羽是个好官吗?王家呢?这个天下呢?武则天呢?这些愚蠢的老百姓呢?这世上的人呢!他们好吗!他们难道不该杀吗!”
韩忠义道:“你心中除了仇恨,还有什么?”
领头的含泪叫道:“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仇恨了,无穷无尽的仇恨!如果没有了仇恨,我就活不下去了,你明白吗!”
韩忠义道:“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可不管怎样,人也不能只有仇恨哪。”
领头的道:“那还有什么?”
韩忠义道:“爱。”
领头的道:“爱?”
韩忠义点头道:“是的,爱。人世间只有一样东西能大过一切仇恨,那就是爱。”
领头的呵呵苦笑道:“爱?这些人值得去爱吗?”
韩忠义道:“或许确实不值得。可你爱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值得你去爱,而是必须要爱。爱是这世界上、也是人身上最本质的东西。当你失去了爱,生命还剩下什么意义呢?你又怎么能活得快乐呢?”
领头的冷笑了一声,道:“你不会明白的。我们所有人都被这无耻虚伪的世界给坑害过,所以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爱’了。我们只想报仇。”
韩忠义道:“那你们报仇的对象又是谁?”
领头的道:“便是这世上的恶人。”
韩忠义道:“以恶报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领头的叫道:“韩忠义!你不要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你跟你主子狄仁杰是一模一样的虚伪,只会满口说着些不切实际的废话!你有本事就用你无边的爱、伟大的善去感化他们吧!还想在这里跟老子说教?哼哼哼!我告诉你,我现在先解决了你小子,然后再送你狄大人他们跟你一起上路!”一面大笑,做了个手势,叫道:“兄弟们!都给我上!杀了他!”
韩忠义眼见上百个杀手一齐持刀杀将来,不觉紧皱了眉头,冷汗直流,明知此刻纵使自己武功再为高绝,亦难逃九死一生,只得拔出剑来拼命。
漫天飞雪如梨花般乱舞,伴随着狂风阵阵。
眼花缭乱中朦朦胧胧,好似茫茫浓雾笼罩了整片大地。
月色当空,无数刀刃寒光闪动,映着遍地积雪熠熠生辉。
一声大喝回荡,剑气横扫,近身诸人排排倒下,雪白上顿时铺陈了一片殷红。
兵刃撞击时发出的刺耳声响徐徐消散在了辽阔的夜空中。
林间清幽而宽广,在风雪交加之中飒飒作响。
刀剑乱晃,如雾里看花,目不暇接。
黑影绰绰,似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擦过时竹叶轻缓飘落,掠过时竹竿倾斜折腰,扫过时竹心空空如也,闪过时竹韵声声滴翠。
兼有无数暗器透穿飞雪疾射而来,于剑光挥舞之下悉数坠落。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烟霭迷漫之中现出了万根雪松针,犹如浩瀚无际的宇宙中无穷尽的星辰一般不可胜数,又仿若银河倒悬骤然倾泻,拂过空中层层寒意,使之威力更甚其初,渗入尘世间可见与不可见的每个角落。
欲待持剑挡格,奈何一触即破,上从剑尖,下至剑柄,转瞬结冰,脱手而出,顷刻之间,裂成碎片。
刺骨极寒直指面门,便似天昏地暗一般携风带雪席卷而来。
未及眨眼,猛地沸反盈天,热潮如涌,寒针宛似身处炎炎烈日之中尽数消融。
闻得四周啪啪巨响,方一扭头,只见一竿竿绿油油的修竹连根拔起,如同泰山压顶之势袭来。
遽尔一跃半空,俯瞰下方群竹相戮,炸响延绵。
双足方轻触竹枝,铁器便再度齐飞,其间冰冷与杀气交错纵横,相互覆盖。
东躲西闪之际,运起十足内力,登时气压沉沉,翾风回雪,竹叶片片脱开,漂浮于天地之间,荡漾在月光之外。
注视那恍若梦境的场面,好似水中望月,虚实难辨。
叶片之上堆积着与其相濡以沫的霜雪,于寒凉患难之中不肯相弃。
冰冷则更显其情深意切,似在言说,任尔北风无情吹来,吾等亦将永不分离!
因而刮来者绝非散辞,乃恭祝白头偕老之意。
二者遂牢不可破,更为坚固,胜似诸般器械。
叶片均附有深厚内力,如流星般闪烁着转瞬即逝的光芒,划过一片漆黑的夜空,从众生的眼前飞驰而过。又像雨点般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发出唰唰之声迅疾洒落,挡掉了一切的障碍与危机,一面似鞭炮爆裂一般攻来,噼里啪啦混着惨呼之声不绝于耳,登时便在五彩斑斓的雪地上盛开了一朵朵鲜红的爆仗竹,渲染了整个夜晚。
瞬即干戈止息,风雪无迹。
竹林中复归静谧。
这时狄仁杰等七人方入了竹林,便闻得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见林中遍地尸体,血流成河,也着实吓人。
都“忠义”“韩忠义”“韩将军”“韩大哥”“忠义哥”的乱叫了一番,忽见尸体丛中一人浑身是伤,正弯着腰吐血,正是韩忠义。
七人都忙过来慰问,听韩忠义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儿。”
胡乐道:“你不是梅四儿,他才是梅四儿。”
只见那领头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韩忠义道:“你们不用怕。他如今经脉俱断,武功尽失,已无威胁。”
洪辉道:“你们这个帮派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胡乐骂道:“妈的个巴子的,你都快死了,还蒙面呢!”说着就跑去扯开了那领头的遮面布。
他的面容显得很苍老,然实际年龄最多也就四五十岁左右。尖尖的鼻子,翘翘的嘴,更有鹰视狼顾之相。下巴颏有一小撮胡须,跟头发一样都灰白了。
他凶狠地盯着几人,眼神中满了仇恨。
鹃儿走近一看,突然“啊”的一声惊呼,用手捂住了嘴。
狄仁杰几人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忙都问她怎么了。
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抖,一步步地向后退。
要不是几人赶忙将她扶住,她便是摔了一跤也似乎不会察觉。
她眼中含着泪水,便欲夺眶而出,看着地上那领头的,缓缓摇着头道:“怎么会是你啊……叔叔!”
狄仁杰几人也都“啊”的一声,大吃一惊。
胡乐道:“啥?他是你叔叔!”
洪辉道:“这个大恶人竟然是你叔叔?”
狄宁道:“怎么会这样?”
马肃道:“真的假的?”
韩忠义也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鹃儿放声大哭,一面摇头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呀……”
胡乐冲过来揪住那领头的头发喝道:“你说!你到底认不认识鹃妹妹!”
领头的哈哈大笑道:“我怎么会认识她。”
狄仁杰问她道:“鹃儿,他真是你叔叔吗?”
鹃儿道:“狄老爷,绝对没错儿呀,他就是我叔叔!”
狄仁杰道:“可你不是说你叔叔他是个哑巴吗?”
鹃儿叫道:“我叔叔他是个哑巴呀!就是他!我以前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
洪辉指着那领头的喝问:“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鹃姑娘的叔叔?”
领头的叫道:“我都说了,我不认识她!老子什么时候成了这妞儿的叔叔了?”
鹃儿跑过来跪在他面前哭道:“叔叔,你为什么不认我呀?你不记得我啦?我是鹃儿呀……”
领头的朝她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谁啊你?干吗非要来认老子做叔叔?要不要陪老子睡一觉啊?来啊!我是你亲叔叔!”
胡乐、洪辉、马肃等人都大骂那领头的,要不是狄仁杰几人忙劝住了,直要把他打死。
鹃儿拭泪道:“叔叔,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什么寒刀帮的坏人啦?”
领头的大笑道:“我是你野叔叔!”被胡乐、洪辉冲过来当头几个栗暴。
鹃儿道:“叔叔,原来你会说话呀。”
领头的哼了一声,看着另外几人道:“你们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们中间那个内奸是谁吗?老子反正现在也快死了,就告诉你们了吧!”看着鹃儿叫道:“就是她!这小娘们儿就是我们安插的奸细!”
韩忠义喝道:“你胡说八道!”
领头的道:“我胡说八道?是你们太愚蠢了!”
马肃怒道:“你个狗东西都死到临头了还来乱咬人?鹃儿姑娘好好的,又怎么会是内奸!”
领头的道:“不信?那你们就好好想想,那天夜里我领人血洗彭府,府内除了她一个人,还有没有其他活口?”
狄仁杰道:“你想说什么?”
领头的哼哼笑道:“狄仁杰,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韩忠义道:“如果她真是你们的人,那你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们?”
狄仁杰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领头的笑道:“狄仁杰,你不是断案如神吗?你猜啊!哈哈哈哈哈!”
狄仁杰见他突然嘴巴紧闭,神情痛苦,忙叫:“他要咬舌!快阻止他!”
那领头的又含混不清地最后说了一句:“狄仁杰……地狱里见……”满口的鲜血便连带半截舌头直喷了出来,头一歪斜,倒在雪地里,当场气绝身亡。
几人都吓了一跳。
鹃儿一见,登时便发了疯似的喊道:“不要!不要!”立时昏倒在地。
几人赶忙将她扶起,见她睁开了眼,哭叫:“叔叔!叔叔!”泪水不停地流。又连忙爬了过去,抱着那领头的,看着他哽咽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你的亲侄女儿啊,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为什么要把我卖到彭府?为什么?为什么呀叔叔?我们从前虽然穷,可也可以安稳度日,你为什么要去杀人?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鹃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泣不成声。
几人这才相信,那领头的确是她的叔叔。
鹃儿一直在哭,几人也一直在安慰她,过了许久方止。
鹃儿亲手将那领头的埋在了雪底下,哭得眼睛都肿了。